日子就在煩惱、無聊、失眠、難過中又度過了一個多月。阿強又回來休假。
小玉和阿強見了面似乎沒有了以往的激情。四目相對的感覺也像老朋友一樣平靜。晚上睡覺的時候,阿強和小玉像外交官一樣交流。
阿強問:“現在好些了嗎?”
小玉答:“好像沒有。我好像連這方面的欲望都沒有了。”
阿強笑了,還像以前那樣摟著小玉睡覺,只是不敢輕舉妄動。小玉因為流產刮宮,手術師醫師“刨”得過了頭,半年已沒了月經。看病,吃藥,這段時間下來,夫妻味道越來越淡了。
阿強在外地一家公司當總監,他在家的時候,朋友們聞訊上門,因為是周末,所以來的人比較多。大人小孩聚在一起,熱鬧了一陣就開始分桌搓麻。“戰斗”一打響,就歇不下來,一直從上午打到下午,小玉作為主人,里里外外忙著張羅,準備了一天的飯菜。
晚飯后,兵分兩路。男人們去洗桑拿,女人們去洗腳。因為吃飯時大家都喝了酒,所以出門都不開車了,而是分頭打的。
小玉由高中時的同學王莉帶著,王莉還帶著她的五歲的女兒潔潔,有說有笑地來到日式洗腳屋。迎賓小姐把她們領到一間小包廂,接著是端茶點的服務生進來了又出去,然后是兩個男生端著泡好的洗腳水進來。
以前洗腳都是由女生服侍的,今天突然換成了男生,小玉感覺不太自然。看看王莉正入味地玩手機,滿不在乎地朗讀一些黃色短信,看看潔潔也坐在一邊吃水果看電視,小玉也不好大驚小怪了,只好跟著潔潔看電視。
男生移過小墩子在小玉對面坐定,為小玉挽起褲腿,解開鞋帶脫掉鞋子,再脫去襪子,然后兩手握住小玉的兩腳一起放進水桶里,問:“小姐,水燙不燙?”
“差不多。”小玉盡量不去看男生的臉,她覺得男生洗腳很別扭。
男生開始為小玉洗腳,輕輕地揉她的腳背、腳后跟、腳底以及每個腳趾頭和腳縫。小玉感到男生的手指很有熱度,在她的腳趾之間游動時輕重適中又舒適。而且她還感到男生的手每到一處都用眼睛在征求她的意見,但她裝得若無其事,盡量不去看也不去想為自己洗腳的是一位男生。于是,她有一句沒一句地和王莉聊天。
男生為小玉擦干雙腳,又用白色的干毛巾分別把腳包好。他讓小玉平躺在沙發上,然后輕輕按摩她的膝蓋。小玉癢得坐起來,說:“你能不能輕點?”
“對不起,這樣可以嗎?”男生換了手法。
小玉覺得好像有很多螞蟻在膝蓋上爬動一樣,竟“咯咯”地笑起來:“太癢了,不要按摩了。”
這時,王莉說:“想不到你這么怕癢。有人說男人怕癢是怕老婆。那女人怕癢是不是怕老公?唉,你和阿強,到底誰怕誰?”
小玉笑著說:“哪有誰怕誰,我們誰也不怕誰。”
“我不信。從表面上看是阿強怕你,但是暗地里可能是你怕阿強吧,你看阿強把你弄得這么瘦,哈哈。”
“你亂說,我從小就長得瘦。”
王莉說:“我以前也長得瘦,結婚時還不到一百斤重,生了潔潔之后就變成了一百三十多斤。你看我的肉都堆在肚子里,堆在屁股上。”她撩起衣服給小玉看,“我現在的體重每增加兩斤在身上的分布情況應該是肚子和屁股各增加八兩,左右臉上各增加二兩,所以許明浩常說我長得特體面。”
小玉聽著也笑了。這時,男生給小玉的腳掌上了白色按摩膏,囫圇幾下就把按摩膏分布在腳掌的各個部位,就像化妝時先上了一層粉底霜。男生還是用眼睛征求小玉的感覺,見小玉沒有反應,認為按摩用力上應該沒有問題。
“阿唷!”小玉突然叫起來。
“你手腳輕點。”王莉馬上打抱不平,警告男生。
“是不是這里痛?”男生重新按摩剛才的穴位。
“阿唷。”小玉這次叫得輕了點,“是這里。有點痛。”
男生說:“小姐,你的睡眠狀態不好?”
“你怎么知道?”小玉問。
“從中醫學角度來說,人體的經絡痛則不通,不痛則通。腳部的神經反射區明顯地說明你經常失眠。我給你多按摩幾下涌泉穴,讓這里的血脈流暢。”
“噢,謝謝。”小玉看了一眼男生,只見他低著頭,垂著眼簾,筆直的鼻梁上冒出許多小汗珠,胸前掛著一張很醒目的工作牌——11號在晃動。這時,男生猛一抬頭,憂郁的眼神與小玉相碰撞,小玉趕緊避開了。
小玉見王莉發出了均勻的呼吸,八成是睡著了。潔潔在看動畫片,音量有些大。小玉示意潔潔把電視的聲音放輕一點,不要吵醒她媽媽。
在暖烘烘的包廂里,合著有節奏的按摩,小玉也有點困倦。她硬撐著,盡量不讓眼皮閉合。過了一會兒,男生給小玉洗完了腳,給她換上了新襪子,然后讓小玉背朝他坐在擱過腳的小墩子上,為她敲背。“噼啪噼啪”的聲音從輕到重,從遠到近,振動著小玉的身體,也振醒了熟睡著的王莉。為王莉洗腳的男生也要給她敲背,王莉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揮揮手說:“不用了,我要回家去睡覺。”
小玉手牽著潔潔和王莉走出了日式洗腳屋,坐上了出租車。她先送王莉和潔潔到家后,再回自己的家。
過了子夜,阿強醉醺醺地回來了,見小玉睡得很死。他也和衣倒在床上,從小玉背后緊緊抱著她,直睡到大天亮。早上阿強起床上衛生間的聲音弄醒了小玉。
小玉閉著眼睛問:“幾點了?”
阿強說:“快九點了。該吃早飯了。”
小玉伸著懶腰說:“太舒服了。”
兩人洗漱了一下,一起走到客廳,見阿姨已經把早餐放在桌子上了。
阿姨問:“起得這么遲,昨天晚上幾點睡的?”
“我回來的時候還不到九點半。”小玉問阿強,“你幾點鐘回來的?我怎么沒有聽到?”
“比你稍微遲一點。”阿強搪塞著,他不想讓阿姨知道回來得晚,不然,她又要嘮叨了。
“我昨晚睡得很沉,而且一點夢都沒有。”小玉邊吃邊說。
阿強看了一眼小玉,又夾了幾根醬菜:“今天的氣色不錯,說明洗腳保健有助于睡眠。以后多去洗洗腳。”
小玉笑了笑,不置可否。
第二次去日式洗腳屋是小玉一個人去的。因為阿強回公司去了,王莉那天在忙一筆大生意沒有時間,小玉又給幾個小姐妹打電話聯系,人家都在上班也沒有時間。而小玉覺得自己是個閑人,有的是時間。那天,她先到超市去買了些日常用品,然后吃了中飯后覺得無所事事,就想到去洗腳。
來到日式洗腳屋,大堂的迎賓小姐很熱情地接待她,并把她引進一間單人包廂。小玉不經意地問:“11號服務生在嗎?”
“在。”迎賓小姐說,“他在午休,我去把他叫來。”
“那就算了。”小玉心想別人午休不能去打擾。
迎賓小姐卻說:“沒關系的,我去叫一下好了。”
大概過了兩分鐘,見到瘦高個頭的11號男生端著洗腳水進來了,小玉說:“不好意思,打擾你午睡。”
“沒關系。”男生很憨厚地笑笑,露出一副整齊而潔白的牙齒。
小玉感到很親切,也很自然地配合男生為她脫鞋脫襪子。過了一會兒,兩人邊洗腳邊聊天。
“聽口氣,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我老家在洛陽。我是去年十月份被學校推薦到這里來打工的。”男生的喉結一上一下地活動。
“學校推薦?你讀的是什么學校?”小玉有些好奇。
“洛陽中醫衛生學校。我學的是推拿專業。”
“是中專還是大專?”
“是初中中專。”
“你怎么不去讀大專?我聽說衛校也可以考大專的。”
“衛校可以考大專,但是我沒有去考。”男生有些不自在地說,“因為家里條件不允許,即使考上大學,家里也沒錢供我讀書,所以想早點出來打工,自己掙錢養活自己。”
“你父母是干什么工作的?”
“都是農民。”男生的喉結又翻動了一下。
一個相貌堂堂的小伙子在給別人洗腳,小玉覺得可惜,要是自己生的兒子,將來絕對不能讓他干這種低三下四的工作,這不是男人干的活。“你不好干其它工作,為什么要來洗腳?”
“去年我來這里一直找不到工作,后來是我的老師介紹來這里,因為我學的是推拿專業,這個工作很適合我。再說只要把工作干好,收入也不錯。”
小玉聽出男生還很滿意自己的工作,又問:“你一個月大概可以掙到多少錢?”
“這主要看業務,旺季的時候有二千多一點,淡季的時候也有一千六左右。”
“除了開銷,你還有多少積余?”
“我們這里是老板管飯的,除了付房租費之外,我把錢都存起來,將來我要開一家自己的洗腳屋。”男生帶著幾分天真,也帶著幾分豪情。
小玉覺得男生很可愛,他不是一個平平常常的洗腳男生,他是一個有志氣的人。特別是他的眼睛有幾分憂傷,也有幾分深沉,好像與他的年齡不相符,但讓人產生憐憫。
男生洗腳很賣力,同時給小玉講了幾套治療失眠和美容的按摩方法,并建議小玉做一個療程的洗腳推拿,失眠一定會好轉。小玉很高興。臨走時,她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告訴了男生,并給了他一百元小費。
晚上,小玉洗了澡,穿了一件紫紅色的睡衣,坐到鏡子面前,按著男生教她的方法,先用兩手的中指自下而上交替按摩印堂穴,再沿眉按摩眉棱骨、太陽穴,接著是按摩耳廓與耳垂。按摩結束,小玉喝了一杯白開水,拿起梳子對著鏡子梳理頭發。
然后,小玉起身走到床邊,脫掉拖鞋,躺到被窩里,關掉了床頭燈。過了一會,小玉翻身時覺得穿著睡衣不舒服,翻身時纏著身體。于是,她又打開床頭燈,坐起身,脫去睡衣及內褲,又躺進被子里,關掉了床頭燈。這下舒服了,小玉無拘無束地伸展著自己。不久,她睡著了。
小玉躺在蔚藍的海面上自由自在地仰游。男生忽然從海里鉆出來,拉著小玉游向岸邊,把她抱到海灘上兩棵大椰樹下的吊床上,使勁地搖晃吊床,小玉很開心。男生給小玉按摩膝蓋,小玉嘻嘻哈哈地笑,不讓他按摩。后來,男生的兩手抓起小玉的兩腳并把它們貼到自己的臉上,兩眼深情地望著她。一股熱量迅速傳遍小玉的全身,她的臉紅了,心也跳了……小玉忽然驚醒,發現自己剛才是在夢中。她呼吸急促,感覺下身在發脹,還濕乎乎的……
小玉反復回味剛才的夢境,這是一種久違了的沖動。但是這沖動來得太直接,太強烈,令人無法控制。她甚至希望男生成為她夢中的替代品來完成這種沖動的過程。
過了一會兒,小玉有了便意,打開臺燈,起身上衛生間。小便之后,小玉習慣用衛生紙擦一下屁股,忽然發現衛生紙上有一滴血。小玉很緊張,立即起身看身后的抽水馬桶,發現潔白的抽水馬桶里也有一滴血,而不是一馬桶血。小玉很驚喜,這是自己等了半年之后的兩滴血。
第二天一早,小玉聽到阿姨起床的聲音,也跟著起床。小玉把阿姨叫到衛生間里,脫下褲子讓阿姨確認她的月事真的來了。阿姨和小玉一樣高興,說著去菜場買來一只老母雞為小玉補補身子。小玉馬上給阿強打電話,可是阿強的手機還關著。小玉想阿強可能還在睡覺,沒有這么早起床吧。
小玉一面哼著小曲,一面開始梳洗打扮。她覺得今天的空氣特別清新,陽光也特別溫和。鏡子里的自己神清氣爽,是個實足的大美人。不是嗎?以前阿強說過,她的美可以照亮整個房間。
小玉把長發盤成髻,然后又把它拆了。重新梳理,小玉又把長發扎成馬尾巴。左看右看,小玉還是不滿意,又把馬尾巴拆了。小玉想,在家里穿著家居服不用搞得太隆重,隨便一點就行了。今天行動不方便,不準備外出了。
一連幾天,小玉都呆在家里。一方面是月事的回潮讓小玉有一種心滿意足的感覺,身上各種不舒服的癥狀都消失了。另一方面,小玉按男生教她的按摩方法堅持練習,晚上確實也睡得很踏實。而且,小玉感到這種按摩方法很有效,她的氣色變得紅潤有光澤,心情也越來越好。
到了第五天傍晚,小玉的手機響了。她一看是個陌生電話,懷疑是不是對方撥錯了號碼,就直截了當地問:“喂,你是誰啊?”
對方有些結結巴巴:“你,你怎么樣了?是,是不是生病了?”
小玉奇怪,到底是誰啊,說話連稱呼都沒有。
對方又結巴起來:“你是不是病了?這幾天為什么不過來洗腳?”
小玉從后一句話中聽出對方是誰。她很感動,有一個用“你”稱呼她的小伙子這么關心她,說話也跟著結巴起來:“沒……沒有。這兩天我不方便出門,所以……”
“我還以為你生病了。”對方舒了一口氣,又說,“今天晚上輪到我休息,如果你過來洗腳的話,我可以申請加班。”
“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我還沒有想好,就是你們那里離我們家遠了點,你們能不能上門服務?我可以付加倍的錢。”
“當然可以。那你告訴我你們家的詳細地址吧。”
小玉就把地址報給他,要他晚上七點鐘之后過來。
男生準時來到小玉家里。
一進門,男生的眼睛就直直地盯著小玉不放。小玉有點不好意思了:“怎么了,這么看我?”
“我發現你更好看了。”
“是嗎?”小玉有意避開這個話題,“你喝什么茶?綠茶還是紅茶?”
“都可以。”
這時,阿姨從廚房出來。小玉介紹說:“這是我阿姨。”
男生恭敬地說:“阿姨,你好!”
阿姨問:“吃飯了嗎?”
“吃過了。”男生放下工具箱,在小玉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來。然后他打開工具箱,把洗腳用的中藥粉、按摩膏、沐浴露、毛巾等用具一一放到地上,準備給小玉洗腳。
小玉說:“不急,先給阿姨洗吧。”
阿姨一聽忙按男生的要求拿來兩瓶熱水,因為高興,她有點手忙腳亂,坐到沙發上,忙著脫自己的鞋子。
“我來我來。”男生把阿姨的腳放到自己的膝蓋了,開始工作了。阿姨也像一般老年人一樣喜歡多問:“小師傅今年幾歲了?”
“二十歲。”
“叫什么名字?”
“叫沈明。沈陽的沈,明亮的明。”
沈明——小玉一下子記住了這個名字。
“噢,沈——明。來這里工作有幾年了?”阿姨又問。
“快十個月了,我是去年十月份進洗腳屋的。”
“多少工資一個月?”
“打平均每月將近二千。”
“還不錯嗎,有二千塊一個月已經很不錯了。家里有幾個人?”
“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一個姐姐和弟弟,一共七個人。”
“爺爺奶奶也和你們一起住?”
“是的,爺爺奶奶只生了我爸一個兒子,不跟我們住,跟誰住?”
“那你爺爺奶奶沒有生女兒?”
“有的,我大姑、二姑都嫁到外地去了,我三姑家在我們同一個村里。”
“那你爺爺奶奶不好住到你三個姑姑家里去?”
“我們那里有個規矩,出嫁的女兒是不養父母的,父母要兒子養的。”
“噢,這是重男輕女。兒子女兒都一樣。”
“其實你心里也不一樣。”小玉插嘴道,“你把女兒孝敬給你的錢,都給了兒子。”
“那是因為兒子家里困難,他又不像阿強會掙錢,我不能幫他們。”
“那是你的心偏向兒子,還說不重男輕女呢。”小玉笑著說。
阿姨和小玉又聊一些家常事。兩人都覺得沈明這小伙子比較實在,所以說話也不避著他。
沈明給阿姨又刮腳皮又修腳趾又是敲背,搞了一個多小時才結束,把阿姨服侍得舒舒服服直打哈欠。小玉扶著阿姨進了房間先睡了。
接下來,沈明給小玉洗腳。當沈明握住小玉的雙腳一同浸泡在熱水里,眼光溫柔地盯著她時,小玉忽然臉紅了,趕緊避開他的目光,一種久違了的感覺溢滿了全身。小玉被陶醉了,閉上眼睛,盡情地享受這份愜意。
洗完腳,小玉到房間里拿出三百塊錢給沈明:“算你一百元路費夠不夠?”
沈明不肯收錢,沉下臉說:“我來給你洗腳不是為了掙錢,而是想來看看你。一連幾天沒有音訊,我擔心你病了。”
看著沈明不聲不響地收入工具,小玉拿著錢站著有點不知所措。當沈明背上工具箱走到門口轉身想說什么時,小玉搶先問:“你明天還會來嗎?”
沈明笑了,點點頭說:“會的,我會來。”
望著沈明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小玉還久久地站在門口發呆。
晚上,小玉躺在床上想起沈明說過的話,心里很感動。她的眼前不時浮現出他的眼光、他的微笑。小玉滿腦子都是沈明,迷迷糊糊間,她見沈明正專注地為她洗腳,他的鼻子上冒出細細的汗珠。小玉用手為他抹汗,卻碰到了沈明那大大的喉結……
第二天,小玉和阿姨早早地吃了晚飯在等沈明來為她們洗腳。沈明準時到來。第三天、第四天,沈明也準時到達。沈明的到來給小玉家里增添了人氣,也許這個家里太需要男性的生氣與活力。所以,每天等待沈明的到來已成為小玉和阿姨生活中一件必不可少的大事情。
那天,小玉吃完晚飯,洗了澡,換了一套輕松、隨意的藍色家居服。她和阿姨在客廳里邊看電視邊等沈明。一直過了八點,沈明還不來。阿姨說:“可能他今天很忙不來了吧?”
“不來總要給我們提前來個電話。”小玉說。
“他有沒有手機?”阿姨說,“我給他打個電話。”
“好像沒有。洗腳屋有個電話,上次他給我打過。”小玉拿過手機,翻找號碼,但是沒有找到。小玉說:“我們再等一會兒。”
到了九點鐘,阿姨說沈明肯定不會來了,就去衛生間洗漱,然后去自己的房間睡覺了。客廳里只剩下小玉一個人在看電視。她想,是不是沈明覺得她們洗腳不付錢,他就不來了?自己也是的,第一次不付錢,后來幾次總是要付的,心里也不至于欠著人家似的。要不明天去一趟洗腳屋,把前幾次洗腳的錢送過去,不然會讓人家覺得自己這么貪小便宜。
小玉關掉了電視,正準備上衛生間的時候,忽然聽到了幾聲輕輕的敲門聲。
小玉驚覺地問:“誰啊?”
“是我。”
小玉聽出是沈明的聲音,情緒一下子高漲起來,快步穿過客廳去開門,把沈明迎進門。
“今天洗腳屋里很忙吧?”小玉問。
“還可以。是我們住的房子被人撬了,所以我來遲了。”沈明邊說邊拿出工具,準備為小玉洗腳。
“東西有沒有偷去?”小玉關心地問。
“我的錢和銀行信譽卡都被偷了,還有幾件新買的衣服……”沈明有些傷心,說不下去了。
“偷去了多少錢?”
“現金有三千多塊,卡里有八千多塊,派出所的人說明天一早要我去銀行辦理信譽卡掛失手續。”
“你已經報案了?”
“是房東報的。”
接著,沈明不聲不響地為小玉洗腳。小玉也明顯感到沈明今天的情緒不好,心里很同情。
沈明給小玉敲背時,小玉問:“開一家洗腳屋要多少錢?”
沈明停了一下,又接著敲背:“這要看規模,規模大的投入就大,規模小的投入就小。我前幾天和兩個一同租房的朋友找到了一間面積不是很大,租金也比較便宜的店面準備簡單裝修一下就開洗腳店。我們估計大概有七八萬元就能開業了,把三個人的錢合算了一下,還差兩萬元左右,再向親朋好友湊合一下就能過關。只要能夠開業,馬上就有資金可以周轉。唉,現在三人的錢都被偷了,這個愿望也成了泡影。”
小玉也覺得可惜,就安慰他:“我想你卡上的錢應該不會丟的,現金倒不一定,除非派出所能夠抓住小偷。”
“聽別人說現在的小偷水平很高的,不知道信譽卡的密碼也能把錢偷去。”沈明皺著眉頭。
小玉想了想說:“如果你真的要開洗腳屋,我借錢給你。”
“那怎么行呢?你是我的客戶,我不好意思向你借錢。”
“前些天把我當作朋友,洗腳還不收錢呢。今天又把我當作客戶了?”
沈明靦腆地笑笑。小玉坐直了身體,說,“我是借錢給你,又不是送錢給你。如果你開洗腳屋賺錢了,就要付利息給我,算我投資的;如果不賺錢,你不用付利息,算我幫你的忙。好不好?”
“好是好,不過……”沈明有點猶豫。
“不過什么?”
“要向別人借那么多錢,我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還清?”
“等你有錢的時候。”
又過了一會兒,小玉說:“我想去看看你們看好的那間店面房。”
“我明天就帶你去。”
第二天下午,沈明帶小玉去看店面房。出租車繞來繞去來到一條比較偏僻的馬路邊停下。沈明和小玉坐在出租車里看著一排新建造的住宅樓和樓下一排裝著新卷簾門的店面房。沈明指著第五扇門說:“就是那間,房子剛剛造好的。”
“房租要多少?”
“大概四萬五?”
“這么偏僻的地方也要四萬五?”
沈明呆了一下說:“房租還在談,估計合同簽下來還可以便宜點。”
“能便宜多少?超出四萬就不要了。要不我和你一起去談房租?這方面我比較有經驗,以前我們廣告公司租辦公樓的時候,是我去談判的。”
“不用了,不用了。”沈明有點緊張,忙解釋,“我的意思是店主這兩天去廣州了,大概要過三四天才能回來,所以我們現在也無法走進店里去看看。”
“里面有幾個平方?”
“大概六十個平方不到。”
小玉不再說什么,沈明見小玉不說話,他也不說話了。出租車按原路返程了。在路上,沈明告訴小玉他卡上的錢沒有丟,其他兩人的存折已經辦了掛失。小玉卻說:“開店最好不要和別人拼股,如果店開得好,大家就爭著要分錢。如果開不好,大家相互埋怨,連好朋友都會成仇人。”
“我知道。”沈明望著車窗外面,兩眼流露出憂傷的神情。這是小玉從出租車的反光鏡里看到的。
晚上,沈明按約定老時間來到小玉家里,先是給阿姨洗腳,然后給小玉洗。大家像以前一樣拉拉家常,談電視劇,講講社會新聞等。過了九點,阿姨打著哈欠先去睡了。客廳里又剩下兩個人。
沈明專心干活,話語變得少了。小玉覺得自己借錢給他不能在他面前表現出優越感,不然會給他造成心理上的壓抑。看著沈明這么挺拔而又高聳的鼻子,他一定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男人。她明顯地感覺到他的眼光有意在回避她。
洗完腳,沈明開始收拾工具,打掃衛生。小玉走到房間里拿出五疊百元鈔票來到客廳。她對沈明說:“這是五萬元,你先拿去裝修店面。以后,錢不夠再來拿。”
沈明沒有馬上去接錢,而是看著錢結結巴巴地說:“那我給你寫張借條。”
“不用。如果我信不過你還會借錢給你嗎?”
“要寫的,一定要寫。這是手續關系。”沈明在工具箱中找出紙和筆,坐到茶幾旁一口氣寫好了借條,然后遞給小玉。小玉站在旁邊,見沈明這么認真,她笑了:“好,就算我們之間的君子約定吧。”
沈明這才笑著把錢一疊一疊放進工具箱里,然后鎖好箱子,站起身,拎著箱子走了,小玉尾隨其后,說:“你明天去買一只手機吧,我們聯系可以放便一點。”
不知小玉的這句話觸動了沈明的哪根神經,他打開門忽又把門關上了,突然轉過身,放下工具箱,兩眼熱切地俯視著小玉,喉結渴望地凹下凸上。他一把拉過小玉,把她緊緊地抱在懷里。
小玉來不及思考,本能地想推開沈明。但是沈明那急促而熱烈的呼吸不斷地吹進她的耳朵,小玉的心一下子松了。這不是自己天天盼望的、等待的,而又一遍遍夢想的情景嗎?小玉閉上眼睛不再掙扎,順勢貼在沈明的懷里。沈明把小玉放倒在地毯上,把她的睡衣從頭到腳地撩開,又從她的腳開始吻遍她的身體,然后對著小玉的耳朵輕聲地說:“自從第一次見到你的腳以來,我整天想入非非,有時做夢都想吻你的腳。你知不知道你的腳是我所見過的女人中長得最漂亮的腳?”
“是嗎?”小玉的心有些飄飄然。
沈明沒有再說話,他要用行動告訴小玉一個男人的力量可以讓一個女人的心飛出體外,飛上天空。于是,兩人在地毯上熱切地纏綿起來……
當小玉睜開眼睛,看著滿頭大汗的沈明竟斜睨著眼睛對她微笑,他的呼吸在緩和下來,他的喉結也滿足地舒展著。小玉用手理了一下額頭上粘著的一縷頭發,又用手撫摸沈明的喉結,這個大而結實的喉結,這個讓人牽腸掛肚的喉結。
忽聽到房門開動的聲音,沈明拉小玉驚慌地從地毯上爬起,并迅速抓起地上零散的衣服,為小玉披上,然后緊張地抱著小玉躲在黑暗的走道里。小玉大氣都不敢喘,兩眼緊張地望著沈明。
兩人聽到阿姨穿著拖鞋穿過客廳上衛生間小解,然后穿過客廳回到自己的房間門口,接著又走到客廳“啪”的一聲關掉了客廳里亮著的電燈,并自言自語道:“這孩子,睡覺也不關掉客廳里的燈。”
客廳里一片黑暗。躲在走道里的沈明和小玉這才松了一口氣,但是又不能馬上開燈。沈明和小玉開始摸索著穿衣服。不知是誰碰倒了什么東西掉到地毯上,發出了聲音。小玉又緊張地拉住沈明的手,凝神靜氣地看著沈明。過了一會兒,沒有聽到阿姨房間里有什么動靜,兩人又匆匆忙忙地穿衣服。
又過了一會兒,小玉對沈明耳語道:“你在這里等著,我去開燈。”小玉赤腳摸索著走進自己的房間,先打開了床頭燈,又走到客廳打開了客廳的電燈,后又穿過客廳走到走道打開了走道的燈。示意沈明開門時,小玉發現沈明的T恤穿反了,就指指他的衣服抿嘴笑。沈明看到自己的衣服穿反了,馬上脫下來,再穿上。出門之前,沈明轉身緊緊地抱了一下小玉,就伸手開門出去。走到門外,他回頭向小玉拋了個飛吻,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小玉慢慢地關上門,又上了保險。這時,房間里傳來阿姨的聲音:“小玉,你在干什么?”
小玉清了清嗓子回答:“我在檢查外面的門有沒有鎖好,我睡不踏實。”
小玉關掉客廳里的電燈,進入房間里的衛生間沖涼。她哼著小調,感覺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很興奮、很舒服。
清晨,小玉醒來之后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到沈明打工的洗腳屋去看看他到底在忙什么,兩天不見,心里一直牽掛,順便催促他盡快裝修新店面。不可能在那里打一輩子工,如果自己想當老板總要有點氣魄的。
小玉匆匆吃了一只煎蛋和一杯牛奶出門了,直接打的到達日式洗腳屋。由于時間尚早,日式洗腳屋剛剛開門,有幾個服務生正在做營業前的準備工作,有的在擦門玻璃,有的在拖地板,有的清理臟毛巾,有的在倒茶水,三三兩兩,來來往往。小玉是今天進門的第一個客人,迎賓小姐急急忙忙地過來迎接:“小姐,您早!請問您是一個人嗎?”
“我來找人。沈明在嗎?”
“沈明?”迎賓小姐一下子想不起來。
“就是11號男生。”
“噢,他已經不做了。”
“不做了?”小玉覺得沈明想的和自己想的一樣,又問,“他什么時候不做的?”
“他好像是昨天上午離開的。你問問我們總臺吧。”迎賓小姐把小玉帶到總臺,核實沈明確實不干了。
小玉問總臺;“有沒有沈明的手機號碼或者居住房屋的聯系電話?”
總臺說:“他沒有手機,他本來是住在我們洗腳店后面的集體宿舍里。”
小玉覺得不對勁,又問總臺:“他為什么不干了?”
“聽說是他媽媽得了重病,快不行了,就要求回家。”
“你們有沒有他家里的電話或者地址?”
“這要問我們老板。”總臺指指一位大腹便便正在檢查工作的中年男人,“他是我們的老板。”
小玉走到中年男人面前,簡要地作了自我介紹,就說自己有急事找沈明,要他幫忙找一下沈明的家里電話。中年男人狐疑地把小玉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就讓她到后臺生活部去問問。小玉表示感謝之后,找到生活部,沒有找到電話,只找到一張沈明的身份證復印件。
小玉按身份證上的地址,用手機打114查到了身份證上所在村居委會的電話,一打聽,對方說他們村里根本沒有這個人。不會吧。小玉的腦袋開始膨脹起來,心跳也加快了。
小玉又打的來到沈明租賃店面的那條馬路邊,說不定他正忙碌裝修店面呢?但她看到的那間店面的卷簾門還是鎖著。她讓司機開車繞到房子后面去看看。小玉看到這幢樓的彩色效果圖畫在門口的圍墻上,效果圖的旁邊還標明房產開發單位及電話。
小玉坐在出租車里,撥通了房產開發單位的電話。電話響了兩下就通了:“喂,我想打聽一下從東面開始數過去的第五間店面房有沒有租出去?”
對方說:“現在還不能租,因為房子還要過三個月驗收合格后才能交付。不過,小姐,您可以留下你的聯系電話,我們會把你的電話轉交給第五號店鋪的店主,到時候再跟你聯系好嗎?”
“噢?!”小玉感到腦袋被人敲了一下,一陣眩暈。她又讓出租車開到這幢房子的正面,遠遠地看著第五間店面房發呆。她的耳邊又響起了那天的對白:
“房租要多少?”
“大概四萬五?”
……
“這么偏僻的地方也要四萬五?”
也許沈明是被人騙了?因為他不是本地人,而且勢單力薄。小玉心里為他擔心起來。
回到家里,小玉感到很累,晚飯吃得不多。王莉打電話來約她,去不去洗腳,小玉愣了一下,說人很累,不想去。阿姨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小玉說只想早點睡覺,就到自己房間把房門關上。
小玉坐在梳妝臺前面,雙手托著下巴,望著鏡子里的自己發呆。房間里漸漸暗下來,小玉不想開燈。她的心在等待,等待沈明今晚能來,等待所有的迷霧能解開。
時間過了九點,小玉聽到客廳里看電視的阿姨關掉了電視機,然后關掉了客廳里的電燈。小玉回憶與沈明認識的每一段經過,每一個細節,腦子里像放電影一樣,但是小玉始終沒有想到是在哪個環節上出了問題。沈明是一個憨厚、靦腆而略帶憂郁的小伙子,也是一個熱情、狂野而纏綿的男人,一個剛滿二十歲的男人?想到這里,小玉心里不是滋味,好像是自己勾引了他——一個比自己小十三歲的男人?不,感情這東西是自發的,根本不分年齡大小。要不是他后悔了,怕年齡比自己大的女人纏著不放?
小玉胡思亂想找不到答案。
因為感冒,小玉去了醫院,原想只配點藥,但醫師讓她去做了一次B超。檢查結果她懷孕了,而且胎兒發育狀態良好,已經快五十天了。醫師囑咐小玉好好保養身體,如果出現異常情況,馬上來找他。
小玉走到醫院門口,掏出手機想在第一時間把喜訊告訴阿強。當阿強的手機號碼全部撥齊準備呼出時,小玉忽然發現阿強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回家了,這該怎么對他說呢?這件事得想清楚了再說。
看著烏云從頭頂上壓下來,小玉趕緊回家。阿姨見到小玉馬上告訴她阿強下午就回來。小玉先是吃驚,但她馬上恢復平靜把自己關進房間里。
阿姨燒好中飯叫小玉吃飯,去房間敲了兩次門,小玉才出來。餐桌上,阿姨問小玉:“去醫院有沒有見到張醫師?”
“見到了。”
“他怎么說?”
“我懷孕了。”小玉低著頭說。
“真的?你為什么不早說?怪不得今天阿強要回來。”阿姨放下筷子,雙手合實放在胸前,祈禱似的說。
“孩子不是阿強的。”
“不是阿強的?”阿姨吃驚得聲音吊了上去,“誰的?”
“是……是沈明的。”
“那個洗腳的?你怎么會跟他呢?你沒聽說過洗頭妹盡做拆散人家的事?她們專門找有錢的男人做小的……”
“他跟洗頭妹不一樣。”小玉打斷了阿姨的話。
“有什么不一樣,無非他是個洗腳的。你看他這些天來都不來。”阿姨馬上埋怨小玉,“你怎么會做出這種出格的事,要是讓阿強知道了怎么了得?”
小玉無言以對,放下筷子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小玉一個人站在窗口,看到大雨伴著雷聲從天而降,外面的能見度越來越低。老天也跟人一樣,壓抑得太久了,需要發泄,一種肆無忌憚的發泄。小玉無聲地流下了眼淚,她的心里到現在也不怪沈明,不怪他的逃避,不怪他的不負責任,她覺得應該感謝他,是他幫自己找回了一個女人的快樂,是他幫自己找回了一個女人的尊嚴,但是這種快樂和尊嚴卻是如此讓人心痛,是不是要讓下一代來紀念這份感情,讓他一出生就把他釘在十字架上?還有阿強,一個大男人如何能夠接受老婆的背叛?想到馬上就要面對一起生活了七年的丈夫時,小玉淚流滿面。
不知什么時候,阿強來到了房間,從背后輕輕地抱住了小玉。小玉心里一震,但感到很不自在。
阿強望著窗外的雷雨說:“今天的雨真大,好久沒見到這么大的雨了。”
小玉鼓起勇氣說:“老天爺是在為一個女人而悲哀。這個女人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可是她不珍惜,所以老天爺要懲罰她失去一切。”
“不會的,老天爺是在懲罰一個男人,為什么把聰明美麗的妻子關在家里不去照顧她,讓她孤獨、傷心、痛苦呢?”
“阿強!”小玉轉過身緊緊地抱住了阿強,在阿強懷里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