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生命ＶＳ生命的愛情

我的生命就是愛情，我把活的幸福與否全部維系在另一個人的身上，是不是也放棄了自愛的責任？

——題記

秦越是在一連接到我三個不歇氣的電話后趕來的。我傻傻地立在門邊，當他的身影籠住我時，我無力地倒在他懷里。五層的樓梯讓他氣喘吁吁，急切中他語無倫次：“咋啦，出啥事了？”我在他懷里輕輕地搖搖頭，聽著他激烈而真實的心跳，有一種擁有他全部的幸福充滿全身。我說：“只是想看看你！”他明顯松了一口氣，拉著我走到屋內。當他整個人倒在我唯一的沙發上時，我發現，我真的發現，一絲不經意的疲憊，從他臉上劃過。剛剛涌起的占有的幸福，就如阿Ｑ終了也沒能畫圓的圈，讓別人可笑讓自己遺憾。

是的，我有一個原因，就如記憶中某個偉人所說的“我有一個夢想”一樣，不同的是他的夢想偉大，我的原因僅僅是因為死黨叢姝的一句話。那個總是將男人女人分得倍兒清，也就是所謂都市流行的“白骨精”，在拉著我逛完半條街，終于對著我時時魂不守舍分分鐘都在偷看手機的樣子嘆了口氣說：“田田，從青梅竹馬能一直順利地走到花前月下，簡直是奇跡。就像當初打算從北京走路去廣州，一路上總有誘惑的聲音說‘上車吧’，疲憊的心和累了的雙腿就很難再一往無前！”我于是就驚得張大了嘴，愕然中還好記得回去的路，再然后，就打了三個電話，再然后的然后就在等待驗證結果中癡癡呆呆。

我其實有絕對的信心，對我的“青梅竹馬”！從12歲時秦越叉著腰當路一聲吼，喝退那幫總是欺負我的小子，用并不寬大的手掌為我擦去臉上委屈的淚水開始，我就記住了他手掌的溫度。然后這雙手一路牽著我讀書參加工作，在一個微雨的夜晚，這雙手為我披上他的外套時，我獻出了我的初吻。其時，流蘇花香得醉人，如我愛情的生命。

我是有資本讓愛情成為生命的！秦越有一次出差兩天，回來時見我眼眶深陷，整個人如弱柳扶風般幾至站立不穩。他又驚又急，問我是不是病了。我笑笑說：“沒病，只是你不在的兩天里，我實在沒胃口，所以干脆節約了！”秦越就一把將我摟在懷里，眼里的淚水滴在我消瘦的面頰上，說：“傻呀你，就算是為我，你也得珍惜自己呀！”最后的結果是，再只要他出差，必在進餐時間打來電話，就像每次坐在我的對面一樣，陪著我吃飯。因此，每月電話費大大超支，幾乎掏空了剛剛上班的我倆的口袋，同時我也非常自覺地心甘情愿地取消了時裝店里一次次的美麗計劃。我始終認為，沒有愛情的生命，不如枯萎！

枯萎當然不屬于秦越。他的自信樂觀，還有幽默聰明，總是令他鮮活無比。這是我驕傲的，也是我喜歡的，但，也是我最為擔心的。我擔心用生命呵護的愛情之果，會在一個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被一個饞嘴的人偷食。

比如叢姝。她是我的死黨不假，但她看著秦越時熱熱的眼神讓我不能不擔心。更重要的，她和他一個公司，還是公司里公認的黃金搭檔。俗套的日久生情，并不僅僅只存在肥皂劇和小說里。

于是，我經常就會驗證，制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甜蜜場景，讓一瞬間的滿足鼓起我執著的愛情信心。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這樣做的危險，“狼來了”的故事打小就在心里警醒自己。但我無法擺脫自己，就像習慣是一種癮，思念是一種病，我為能時刻感知全部的擁有病得徹徹底底。秦越終于不經意間表現出了疲憊，這是我不容許的。我哭著鬧著，說：“我給你的是生命的全部，你為什么這樣不珍惜！”秦越就望了我說：“我珍惜，是在心里，但不是和你玩一種叫‘珍惜’的游戲！”秦越說這話時是真誠的，我能感覺到，就像他一直對我的細心、體貼。

但那天不該出席他們的慶功酒會。其實只有我們三個人，叢姝、秦越和我。理由是為他們又成功地搶回了一個大單瘋狂一回。地點是在楓葉酒吧，有這個城市流行的纏綿，還有我非常熟悉的場景。去時心里就隱隱地漫著一絲不快。因為這個地方，是我和秦越時時來纏綿的地方，幾乎，我將之視為了我們愛情的港灣。但此刻的港灣中，卻多了一個女孩，一個我視為危險的女孩。坐在熟悉的音樂中，我心里五味翻騰，但臉上還是笑著，輕輕地說出“祝賀你們”！隨著這一句話的出口，心里莫明地有了一點點的平靜，骨子里，我還不想成為一個自私的人。對于我一直做出的讓秦越越來越不快的舉動，清醒時的這份負疚讓這句話多多少少有所減輕。我只是碰到了所有女孩都會碰到的愛情，做了一些所有視愛情如生命的女孩都會做出的行為，一把攬在懷里，不能松開也不會松開，這是地球人都能原諒的呀！一念及此，我竟是再次露出了開心的笑，主動舉起酒杯，為這兩個已談得熱火朝天的搭檔祝賀。

酒可以讓人興奮，開心的酒更可以讓人嫵媚，對此，我深信不疑。因為，當叢姝起身朝洗手間走去時，那一抹醉紅，那一段搖曳的風景，我相信，秦越和我，都在欣賞。但實際上，有更多的人在欣賞。叢姝回來的路上，有幾個人似笑非笑地攔住了他，于是有了大聲的爭吵和推搡。秦越虎地起身，走了過去。我靜靜地坐著沒動。最后的結果很俗套，她，他，還有他們，去了附近的派出所，我則徑直回了家。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回去的。我的秦越和人打架，不是為我，是為她。我頭痛欲裂，不是因為酒，是因為即將發生的泛濫的情節。一個感恩的，正在姿意飄灑著自己美麗的女孩，還有一個挺身而出，將英雄救美演繹得經典絕倫的男人，在午夜過后，在聽完民警的稱道后，會去哪里？會發生什么？不用想，只能是一種結果。

想到這里，我突然笑了。我和衣躺著的床的對面，是一面大大的鏡子，是我特意裝上去的，為的是，可以照出兩個人并排的身影。而此時，我看到，在燈光的映照下，鏡中，只有一株支離破碎的植物，正在迅速枯萎。

我拉開床頭柜，里面有一柄鋒利的小刀和一個昔日的故事。小刀是秦越去西藏后特意帶回來的，說是我的“養顏專用刀”。我喜歡吃水果，尤喜蘋果，紅紅的，圓圓的，胃喜歡，心里更喜歡。秦越就時時用這把小刀給我削蘋果，一邊削一邊說，女孩多吃水果養顏。我就躺在他寬大的胸膛上吃成一種幸福的韻律。

我此時，不想吃水果，事實上，我從沒用這刀削過一個水果。我此時用它，是向一個給我削過水果的人告別。我吞下了一粒安眠藥，這本來是為有時徹夜寫策劃稿后準備的舒適品，而現在，我要用它讓我安靜，在安靜中回味昔日幸福的安寧。接下來很簡單，當然很簡單，輕輕一劃，在手腕處，是的，就輕輕一劃，我嘴角浮著笑，有紅色出現，是我喜歡的紅……

真靜呀，我終于感到了靜。不對，還有白，白得耀眼，就像秦越喜歡穿的白色襯衣。我想抓住，但忽然又遠去了。我慌了，努力地睜大眼睛，想去追趕。但，秦越，卻分明就在眼前。

“你醒了，嚇死我了！”是秦越的聲音，我躺在醫院里。生死輪回，我給自己的安排終不能免俗，我的生命又回到了我的身上。

整整三天，我沒有說話，也沒有笑；整整三天，秦越一直說笑話，一直笑。我呆望著床頭柜上的一大藍鮮花，秦越告訴我是叢姝送來的，來時我還沒有醒，說是過天還要來。

第四天上午，我要出院了，叢姝還是來醫院了。一臉燦然的笑，我回了她一個輕輕的笑。我想，不管怎樣，她是我自從睜開眼后看到的第一個好朋友。

秦越和叢姝立馬張羅著給我辦出院手續，又剩下了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突然想去廁所，我起身，朝病房外拐角的廁所走去。一段長長的走廊，是我走下地后走過的最長的路。到了拐角處，剛想轉過去，突然聽到了一男一女熟悉的聲音，是秦越和叢姝。只聽秦越略帶沙啞的聲音說：“我好累，如果一輩子這樣過下去，我真懷疑自己哪天會堅持不住了！”叢姝略帶夸張的口氣說：“你們的愛，真讓人害怕。這樣的愛情，太沉重了。唉，也夠難為你的！”

我驚呆了，緩緩地轉身，朝病房里走去。天啦，我一直用生命倚靠的愛情，不想，卻如沉重的枷鎖，套在我認為是最愛的人的身上，而且就要讓他窒息?；叵胛易哌^的所謂的愛情道路，我把生命的所有都套在了愛情上，一起快樂，一起憂傷，我是在用生命賭注愛情，而不是讓愛情豐富生命！

我活過來了，此時，我確實真實地活著。像一記猛拳，我一直執拗的大腦有些松動。我真實地感覺到了惶恐，在愛與被愛中，“我”在哪里？“我”好像就是愛情，我的生命就是愛情，我把活的幸福與否全部維系在另一個人的身上，是不是也放棄了自愛的責任？愛情是歡愉的，是兩個人生命的亮麗風景，“我”的放棄，只能讓風景殘破不已。

重新躺到病床上，我突然平靜了，對著已辦完一切手續正走進來的秦越和叢姝，我甚至想笑。秦越高興地說：“看來你真的好了！”我點了點頭，一旁的叢姝也笑了。

回到我住的房間，我感到溫暖無比，這是來自內心的真正溫暖。三個人一起吃完午飯，秦越忙著收拾碗筷，去了廚房。叢姝扶了我說：“到陽臺上說會話好嗎？”我點了點頭。走到陽臺上，叢姝注意地看了我一會，說：“田田，我本不想說，一件子虛烏有的事本來就沒什么可說的。但，我很害怕，我還是得說出來，真的你是誤會了。那天，我們其實是在馬路邊上坐了一夜。秦越流淚了，他說他那時候最需要你在身邊！”我無言，只緊緊地握了一下叢姝的手，她在愕然中應該感受到了我的堅定。

十天后，我和秦越分手了，是秦越終于鼓起勇氣提出來的。當時，秦越哭了，我用我并不寬大的手給他擦去淚水，就像小時侯第一次他給我擦一樣。愛情的生命？還是生命的愛情？當終于聽到秦越說出“分手”的那句話時，“我”，竟是那樣地清晰無比！

這次我反倒沒有流淚，真的，我想到，當全力投入一段愛情時，記得把心中最重要的位置留一個給自己，永遠記得最美麗的愛情，也只是生命的一部分，這，就是，生命的愛情！

美麗的青春當然有美麗的風景，而美麗的風景里的愛情，怎么可以那樣地流淚？

秦越是明白了，我也終于明白了，回望這一步的腳印，是那樣地深，這會讓我的成長，一步步堅定無比！

□編輯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