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柙”還是“收押”

最近，臺灣總統陳水扁的女婿趙建銘因涉嫌“臺開案”而入獄，一時間成為媒體的敏感話題。大陸的報紙對“扁婿入獄”事件的報道一般使用“收押”，也有用“羈押”“關押”的，而港臺對這一新聞的報道卻一律用“收柙”一詞，請看例子：

①阿扁女婿趙建銘涉及股票內幕交易，昨晨遭收柙禁見，成為臺灣史上首名被羈押的“第一家庭”成員。(《太陽報》2006-05-26)

②臺灣的陳水扁總統女婿趙建銘涉嫌炒股弊案昨天淪為階下囚，成為首位遭收柙的“第一家庭”成員。（《東方日報》2006-5-26）

③據臺灣媒體報道，臺灣“駙馬”趙建銘被收柙后，有關他收賄斂財的丑聞繼續滾滾而來。（華夏經緯網2006-5-28）

④陳水扁民望急挫，在女婿趙建銘被收柙后，更跌至低點。（《星島日報》2006-5-29）

⑤此后辦案檢查官已拒絕接聽來自上方的游說電話，趙建銘被順利收柙。（中國臺灣網2006-6-6）

結合語境和事實，例①-⑤中“收柙”的意義應為：(把犯罪的嫌疑人)拘禁到監獄里。那么，“收柙”與“收押”兩詞到底何者更為準確？《現代漢語詞典》（第五版）、《新華詞典》、《現代漢語大詞典》、《中文大辭典》、《兩岸現代漢語常用詞典》等工具書對“收押”的釋義大同小異，可以概括為：“拘留；拘禁”。然而，這些辭書均沒收錄“收柙”，看來該詞至今在漢語詞匯系統中尚未取得合法地位。

“收柙”與“收押”二詞既然能在相同的語境中來表述同一概念，那么它們的詞匯意義肯定有相同之處，上面幾部詞典中又沒收錄這一詞條，因此，我們首先會想到“柙”與“押”是否存在著古音通假關系呢？查閱相關工具書和文獻資料，很快排除了“柙/押”兩字在表示“拘留；拘禁”之義時是通假字的可能，因為文獻上沒有這方面的記載和例證。倒是“柙，音yā”時，通“押”，但已不是“拘留；拘禁”之義了。例如：《太平御覽》卷八○三引《漢武故事》：“上起神屋，以白珠為簾，玳瑁為柙。”這里的“柙”，通“押”，但釋義為“簾軸，用以鎮簾”。

排除兩字是通假關系之后，解決是“收柙（xiá）”還是“收押（yā）”的問題，只能從分析字義方面著手。

《集韻》：“押，管拘也。”《辭源》“押”：“拘管也。”《漢語大字典》“押”的釋義是：“拘禁，關押。”《漢語大詞典》“押”的釋義是：“拘禁，扣押。”《現代漢語詞典》“押”的釋義是：“暫時把人關起來，不準自由行動。”

《說文·木部》：“柙，檻也，以藏虎兕。從木甲聲。”《論語·季氏》：“虎兕出于柙。”《集解》：“柙，檻也。”《漢語大字典》、《漢語大詞典》“柙”的前兩個釋義大致相同：①關猛獸或其他畜獸的木籠。②（用囚籠、囚車）關押，押解。顯然，②是從①中引申過來的。《現代漢語詞典》“柙”的釋義是：“<書>關野獸的木籠，舊時也用來押解、拘禁罪重的犯人。”

從以上眾多工具書對“柙”與“押”的釋義可以發現，兩字的意義是有一定聯系的，如：《漢語大詞典》、《漢語大字典》對“押”的釋義與其對“柙”的第二個釋義就特別相似。可見，“收柙”一詞不是憑空制造出來的。

目前，港臺媒體報紙使用“收柙”這一詞語表示“拘留；拘禁”之義，已有壓倒“收押”之勢。從收集到的資料來看，“收柙”一詞現在不僅用于新聞媒體行業，而且已經進入文學作品中，如：

⑥她歇斯底里地罵，雙手緊緊抱住他。她嚇壞了，以為他會被收柙。（單飛雪《戀人謝絕客串》）

⑦公國重臣們只知道羅格地精靈衛隊在中央山脈之中建立了一座城市，惡魔的靈魂就收柙在那座城市之中。（煙雨江南《褻瀆》）

臺灣《國語辭典》中也沒收錄“收柙”，只有“收押”，為什么港臺沒有沿用大家都已熟知的“收押”，而是另外新造一詞“收柙”呢？眾所周知，港臺媒體的用詞一向喜歡標新立異，張揚個性。現在大陸流行的許多新詞新語，都來自于港臺。如：酷、作秀、悶騷、觀光等。除此之外，還有以下三個原因：

一、從語用上來看，“收柙”一詞的使用，能惟妙惟肖地表現出人們對犯罪嫌疑人一下從“人”的地位降落到“籠中動物”的那種嘲諷，帶有鮮明的感情色彩，幽默詼諧，且有點戲謔的口味，從而增強了語言的表現力。例如：

⑧統派團體“愛國同心會”特地開車“歡送”趙建銘“入冊”，車身貼上“駙馬爺遭收柙、大快人心”的海報。(《太陽報》2006-05-26)

此處“收柙”的使用就有這樣的語用效果，幽默詼諧中蘊含著辛辣的諷刺，表現出人們對“駙馬爺”遭遇的嘲諷。

二、從構詞上來講，“收柙”一詞是用人們熟知的“收/柙”兩詞作為構詞語素構成的一個雙音節動詞，它完全按照漢語詞匯原有的復合法構成，屬于動賓式結構，易于被人們接受和理解。從這個詞目前在港臺媒體中廣泛使用的情況，可以推測它已經深入民心。“收押”一詞是聯合式結構，“收/押”分別是兩個動詞，且在字典中的釋義基本相同，屬于同義連用現象。

三、從詞匯意義上說，整個詞語意義一目了然。大家都知道“柙”的本義是“木籠子”，“收柙”一詞，就表示把人像動物一樣拘禁在籠子里，形象貼切，且帶有比喻義的色彩，從而增加了語言的生動性。

由以上分析可知，“收柙”這一新詞，符合漢語的構詞規則，比“收押”一詞更具有表現力，雖然目前只是在臺港范圍內使用，但有望在大陸流行。

大陸和港臺存在著不同的詞匯系統，隨著交流的擴大和深入，彼此之間的詞匯也相互滲透。去年，中國國民黨主席連戰訪問大陸出現的一系列新詞，如“愿景”，在某些語言環境中已替代了大陸詞語“愿望”，現在在內地非常流行且已被收入新版的《現代漢語詞典》中。客觀上說，政治上的交流往來也會對詞匯的發展變化產生影響。目前大陸有些報紙轉載港臺方面的新聞時也直接使用“收柙”一詞，一定程度上是為了追求傳遞新聞信息的準確性，同時表現出大陸對港臺方面詞匯系統的尊重。但“收柙”能不能最終在大陸詞匯系統內有一席之地，還得看人們對它的接受程度，這需要時間來檢驗。

（張恒君，河南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