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來詞”,也叫“外來語”,在某種意義上可同“借詞”相當。在漢語中,一般來說,“外來詞”是指在詞義上源自外族語中某詞的前提下,語音形式上全部或部分借自相對應的該外族語詞,并不同程度地漢語化了的漢語詞;嚴格地說,還應具備在漢語中使用較長時期的條件,才能作為真正意義上的“外來詞”。
漢語借用外來詞的歷史已有一千多年,最近幾十年來,隨著國門的開放,作為異域信息載體的外來詞語同時涌入、大量進口,形成了漢語引進和吸納外來詞語的新高潮。正如美國著名的語言學家薩丕爾所言:“一種語言對另一種語言最簡單的影響是詞的‘借貸’。只要有文化借貸,就可能把有關的詞也借過來。”漢語中從其它語言中借來的大量新詞就是這種文化交流和融合的產物。因此,我們可以從外來借詞中窺見文化交流的方方面面,并通過詞語借用方式來發掘沉積在一個民族心理結構中的深層內蘊。
一、外來詞所涉及的內容
衣食住行類:如肯德基 (Kentucky)、熱狗 (hot dog)、 可口可樂 (Coca-Cola)、迷你裙 (miniskirt)、比基尼 (bikini)、隱形眼鏡 (contact lenses)、席夢思 (shermons)、空中客車 (airbus),此外還有桑拿浴 (sauna)、超市 (supermarket)、SOS兒童村等。
藝術文體類:如爵士樂 (jazz music)、肥皂劇 (soap opera)、迪斯科 (disco)、霹靂舞 (break dance)、派對 (party)、MTV (music television)、NBA (美國職業籃球聯賽)、呼啦圈(hula-hoop)、KTV (karaok television)、蹦極跳 (bunge jumping)等。
道德觀念類:如代溝 (generation gap)、文化差距 (culture gap)、丁克夫婦(dink)、應召女郎 (call girl)、嬉皮士 (Hippies)、蔭皮士 (Yumpies)、朋克 (punk)等。
科學技術類:如傳真 (fax)、IC (集成電路)、DNA (脫氧核糖核酸)、試管嬰兒 (test-tube baby)、克隆羊 (clone sheep)、因特網 (internet)、移動電話 (cellular phone)、DVD (digital video disc,數碼影音光碟;digital versatile disc,數碼多功能光碟)、PC機(personal computer:個人計算機/微機)、3G(第三代移動通信系統)。
教育衛生類:如GRE(北美研究生入學考試)、MBA(Master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工商管理學碩士)、CT(computer tomography:計算機斷層掃描)、X光、DNA(desoxyribonucleic acid:脫氧核糖核酸)、偉哥 (Viagra)、愛滋病 (AIDS)
組織成員類:如WTO(世界貿易組織)、WHO(世界衛生組織)、OPEC(石油輸出國組織)、ISO(國際標準化組織)、GATT(關貿總協定)。
二、漢語吸收外來詞的方式
外來詞要進入漢語的詞匯系統,必須接受漢語的語音、語法和構詞規則等各方面的改造,以符合漢語的發音習慣、語法和詞匯規則。這使得漢語對外來詞的吸收改造要比西方語言間的詞語借用顯得復雜,卻又別具一格,更富于創造性。概括起來,漢語對外來詞所采用的方式主要有以下幾種:
1.借音:在借入詞義的同時還借入詞的讀音,即“音譯”。這種用于譯音的漢字不再有其自身的原意,只保留其語音和書寫形式,如:酷 (cool)、白蘭地 (brandy)、托福 (TOEFL)、尤里卡 (EURECA)、披頭士 (Beatles)、臘克 (locquer)、馬賽克 (mosaic)、黑客 (hacker)等。
2.半借音半借意:這種方法主要用于復合外來詞。如:霓虹燈 (neon lamp)、道林紙 (Dowling paper)、唐寧街 (Downing street)、文化休克 (culture shock)、水上芭蕾 (water ballet)、奶昔 (milk shake)等。
3.借音附加漢語語素:以單音節、雙音節譯詞加漢語語素的借詞使用最多:一類為音譯語素加漢語語素,如:嘉年華會 (carnival+會)、高爾夫球 (golf+球)、桑拿浴 (sauna+浴)、拉力賽 (rally+賽)等。另一類為漢語語素加音譯語素,如:打的 (打+taxi)、中巴 (中+bus)、酒吧 (酒+bar)等。
4.音意兼借:即選用接近外來詞詞義的漢字進行轉寫。漢語同音字多,為譯名用字的篩選提供了方便,或者是部分或者是全部音意兼顧。如:施樂 (Xerox)、香波 (shampoo)、味美思 (vercuth)、銷品茂 (shopping mall)、露華濃(Revlon)等。
5.借譯:按照外來詞的形態結構和構詞原理直譯過來。例如:超市 (supermarket)、毫微技術 (nano-technology)、千年蟲 (millennium bug)、熱線 (hot line)、冷戰 (cold war)、綠卡 (green card)、情商 (emotional quotient)等。
6.英文字母附加漢字:CT檢查、BP機、T恤衫、PHS電話機、三S研究會、OA病、BB仔、5A辦公室、ABC革命、ZTZF學習等。
7.英文字母縮寫形式或單詞:CD、VCD、DVD、DOS、TV、MTV、PC、BOT、CD-ROM、DNA、GRE、Windows98、cute等。
三、外來詞漢化的具體表現
外來詞在由一個共時系統轉移到另一個共時系統的過程中,有一個傾向非常引人注目:即漢語在吸收外來詞時,即使是使用借音或音意兼借的方式,也力圖使其融入漢語的造詞和構詞模式,加以“漢化”。這種傾向,突出地表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一) 音義兼備,望文生義
漢語在翻譯外來詞語的時候,往往著意使所選用的漢字音義兼備,憑借這種循音命名,使人能產生與該事物相關的某種聯想,從而造成一種油然而生的“望文生義”的效果。如當前流行頗廣的“伊妹兒(英E-mail)”為“電子郵件”的意思,但用“伊妹兒”音譯則又有了不同的味道。“伊人”之“伊”能讓人體味到“在水一方”的他(她)的朦朧與令人怦然心動,“妹”使人聯想到亮麗少女青春的多情與活力,“兒”則賦予了這個詞語以“可愛喜人”的感情色彩;這就自然而然、生動地傳達出了“電子郵件”作為一種新生事物,所帶給人們的神秘之感與無限向往。著名時裝品牌“金利來(Glod-lion)”,以“金”意譯其“Gold”,以“利來”音譯其“lion(獅子)”,其對自身品牌的信心和對財源滾滾的希望溢于言表。
這種漢化現象的積極效果是能造成詞面義與詞義的某種巧合,使人通過詞面義來理解外來詞的詞義。
(二) 音譯成分語素化
漢語在對某些外來詞引進的過程中,往往是賦予該詞語中本來只表音、不表意的某一成分以一定的意義,使之成為一個音義結合的漢語語素,也即某些外來詞的音譯成分被語素化。如“的士”是英語“taxi”的粵方言音譯詞,為“出租汽車”的意思。它除可單獨構成一個詞,或者與動詞語素“打”構成常用的動賓式合成詞“打的”外,還能與修飾語素或中心語素構成偏正式合成詞,如“面的”“摩的”“的哥”“的姐”等。顯然,“的”已成為穩定的語素了。這樣,據此產生的以“的”構成的新詞,也就具有了一定的理據性、類推性、可意會性。“芭賽”“芭壇”“芭團”是把“芭蕾舞(英ballet)”的譯音成分“芭”語素化;“香波(英Shampoo)”“浴波”(嬰兒浴用液皂)及“模特(英model)”“名模”則分別是將原譯音成分“波”“模”語素化、類比推衍而來的。
這種無意義音節的語素化,是漢語語素發展的獨特趨勢,它在數量上雖不占絕對優勢,但其強大的推衍再生能力已可見一斑。這促使外來詞的詞義走向表面化,體現了外來詞的“漢化”傾向。
(三) 原義的轉指與引申
漢語引進外來詞,并不是對其原義進行照本宣科,而是在吸納、使用過程中,逐漸賦予了它們某些新的意義,從而逐漸造成了指稱對象的轉移或引申意義的產生。
以形譯詞“TDK”為例,它本來是一種日本暢銷磁帶的名稱,但隨著使用的深入,人們又賦予了它另外一種與原義無關的意義:指大學校園內很多學生所存在的某種傾向,即考托福(英TOEFL)、跳舞(英dance)、談戀愛(英kiss)。“TDK”詞形就是取這三個詞英文形式的第一個字母的大寫。這可以說是一種指稱對象的轉變。
“馬拉松”是英語marathon的音譯詞,其本義為“馬拉松賽跑”,是一種考驗持久耐力的長跑運動。而現在則很經常地用于形容一篇文章、一部作品、一種過程(戰爭、談判、談戀愛等),引申出了“非常持久、非常漫長”的意思。此外,“烏托邦(英Utopia)”“多米諾骨牌(英dominoes)”等外來詞也都在其本義基礎上發生了詞義的引申。
(四)音(形)譯詞的意譯化
在漢語中,經常發生這樣的現象:某些外來詞起初被漢語譯為音譯詞,但或早或晚,它們中的很多詞最終會被另外由漢語現成語素復合起來、符合漢語構詞規則的新意譯詞所代替。
如英語“telephone”起初被音譯為“德律風”,后來經意譯改稱“電話”。又如“call”在英語中有“打電話給某人”的意義,也有“呼喚”的意義,而打電話也可以說是呼喚的一種方式,因此,“call機”的形譯部分“call”便被漢語譯為“呼”,“call機”也就成為“呼機”了。“fans友”也是這樣,該詞的形譯部分“fans”,是指(運動、表演藝術、某名人的)熱心追隨者或支持者。漢語將其譯為“發燒友”,從而更生動地傳達出了這一群體的“狂熱”的程度。
四、外來詞“漢化”的心理文化分析
通過上述分析,我們不難發現:外來詞“漢化”在語言實際運用中主要表現為意譯詞的使用占有絕對的優勢。就現在的統計看,《新爾雅》中的意譯形式外來詞有2728個,而音譯形式僅有21個,兩者為129.9:1,意譯占了絕對優勢。對1978年版的《現代漢語詞典》收錄的日語外來詞統計表明,借音類為691個詞種,借形類為768個詞種,如果再加上未統計入內的漢語自主意譯的詞則意譯詞將大大超過音譯詞。《現代漢語新詞新語詞典》(于根元主編,1994,中國青年出版社)收入的條詞中,其中較有把握的各類音譯詞65條,占總詞數的0.84%。這一語言現象的出現并不是偶然的,它除了與漢語本身有著密切的關系外,也反映著這一語言使用者自身的文化心理。
古漢語單音節詞占優勢,使得漢語社群對詞更多的是分解認知,這也影響到現代漢語,使之單語素構成和復合構成占有更大的優勢,并使認知具有更強的分析傾向。這種認知和構成心理對漢語產生了不可輕視的影響:單音節詞是詞的骨干,臨時詞和四字語多,詞的語素可經常臨時替換,離合詞大量存在。同時這種心理因素無疑會對選擇何種借入方式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
文化具有歷史性,也具有民族性,民族文化在語言中的烙印是不可磨滅的。外來詞是外來文化的負載者,也是作為外來文化的憑借和媒介而由貸方語言落戶到借方語言的。在這一“落戶”的過程中,中華民族作為“借方”,其燦爛悠久文化深厚、凝重的積淀也對外來詞的引進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形成中華民族在言語交際中經常出現的一種心理定向反射。如前面所提到的“TOEFL”一詞,作為一門外語的英語水平考試,其中文譯詞依其發音,選用了日常祝福語“托福”二字,而非“拖扶”“托伏”等。這如同口語常說的“托您的福”,表示依靠某人的福氣使自己幸運,其祈求好運的心態展現得淋漓盡致,本身就具有著很強的文化色彩。這種外來詞,雖不是直接表明該概念的內涵,但在中華民族語言文化的影響下,這樣生動形象、簡潔明快的表現手法與當代大眾文化直接性、平面性的特點相一致,使得所譯的詞具體化、形象化了。
社會的發展變化是復雜的,詞語的發展變化也是復雜的,而外來詞的“漢化”傾向,則無疑在更深層面上展示了漢民族語言文化極強的開放性、滲透性與兼容性。從本文的對外來詞的“漢化”傾向的表現及其產生原因所作的初步分析可以看出,這種“漢化”已不是簡單意義上的“納”與“容”,在這一過程中,漢民族對外族語言的文化、意義等方面的吸收、融匯、變異、創新,在賦予了外來詞以新的面貌、新的內涵的同時,展現出了漢語言巨大的活力與生命力,并將使得漢民族詞匯更加豐富多彩、更加富有表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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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萍, 湖南永州職業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