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雅肖勁光

肖勁光將軍善水兵舞。紅軍時期，將軍常于晚會上一身戎裝，登臺表演蘇聯水兵舞：漫步舒臂，旋轉騰越，皮鞋“嘎嘎”，四座寂然，至精彩處觀眾擊掌和之。是時將軍甫由蘇聯回國，任職紅軍閩、粵、贛軍區參謀長兼政治部主任。楊得志、羅元發等將軍回憶錄均有將軍跳水兵舞記載。

肖勁光將軍能歌善舞，多才多藝，擅長洞簫、二胡，亦能彈曼陀林。將軍以洞簫吹《春江花月夜》、《蘇武牧羊》、《滿江紅》，以二胡拉《瀏陽河》、《信天游》，以曼陀林彈《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最為拿手。長征途中，將軍偕一管洞簫前行，常于人困馬乏之際吹奏，官兵聽之恍聞仙樂。

肖勁光將軍富收藏、鑒賞字畫獨具慧眼。家中客廳曾懸元代名畫《蘆雁圖》，惜“文革”中被造反派燒毀。1965年，將軍向故宮博物館捐贈四幅明代名畫，分別為成化沈周之《松蔭對話圖》、永樂林良之《雪景稚雞圖》、萬歷張宏之《泰山松色圖》、明末皇室朱翰之之《遠浦風帆圖》。

肖勁光將軍與著名畫家來往甚密。李可染、唐云、謝稚柳，高冠華、李苦禪、黃胄、周懷民等均為將軍家中座上客。名流滿座，賞丹青，論筆墨，為將軍一大快事也。

肖勁光將軍喜書法，尤善大字，八十高齡仍揮毫頻頻。師顏真卿，筆力遒勁，雄渾古樸。凡人求字，將軍必即興揮豪應之，或“熱愛海洋，征服海洋！”，“要做海洋主人，不做海洋奴隸”；或“勁松”、“云海”等大字；或自撰詩文以題之。

肖勁光將軍有舊學功底，能詩善對，常有佳句流傳，如為賀晉年將軍畫冊《將軍竹》題識為：“未出土前先有節，凌云高處仍虛心”；為長子永定撰聯“碧海藍天秋風勁，江天萬里明月光”，句末藏“勁光”二字；1927年將軍于蘇聯度十月革命節作長聯云：“清明志向長駐大地春色，淡泊心境不著節日盛裝”。以詩言志也。

肖勁光將軍湖南長沙趙洲港人，家境貧寒。2歲喪父，奶奶紡紗織土布，大姑媽繡湘繡以供其讀書：8歲，就讀私塾；10歲，轉鎮“洋學堂”讀新學；14歲考入長沙長郡中學，與任弼時同窗，至好。每至暑假，將軍與任弼時去畫像館畫碳筆肖像畫，以所得收入彌補學費不足。將軍對繪畫藝術喜好由此始也。

“文革”中改名之風盛行，肖勁光將軍老家趙洲港亦易名為紅旗港。1970年將軍回鄉，見“紅旗港”門牌，心中不悅則難以言之。后將軍思之再三，與鄉親曰：“紅旗港不錯，但重名太多，是否改為照洲港更好，毛主席光輝照九洲嘛！”鄉親皆稱善。照洲之名沿用至今。

1921年初春，肖勁光將軍與任弼時、劉少奇等十余人，由上海乘輪船赴蘇聯勤工儉學，途經日本長崎，達海參崴，經伯力，6月抵莫斯科。其時，共產國際正召開第三次代表大會，將軍作為東方民族的代表應邀出席會議，并聆聽列寧講話。中國共產黨領導人中，親眼見列寧者寥寥也。

1922年，肖勁光將軍被分配至莫斯科東方大學學習，取蘇聯名查戈洛斯基。一年后，將軍與任岳、周昭秋、胡士廉等被選送蘇聯紅軍學校學軍事。陳獨秀聞之，召將軍斥之曰:“胡鬧，誰同意你學軍事？學軍事干什么？想當軍閥呀？”肖勁光等又回東方大學學習。

1927年7月，肖勁光將軍與湖南教育家朱劍凡先生之女朱仲止喜結秦晉之好。婚后不多日，再次赴蘇，入列寧格勒托爾馬喬夫軍政學院。將軍能用俄語會話、記筆記，并系統學習戰術學、戰役學、指揮學和蘇軍各種戰斗條令和條例。

紅軍時期，肖勁光將軍曾自編自演獨幕話劇。將軍演帝國主義分子，季振同演軍閥，毛澤東夫人賀子珍演軍閥太太。該劇演出效果極佳，紅軍士兵為之捧腹。后，同事即以“帝國主義”稱肖勁光，“軍閥”稱季振同。

1932年7月，時任紅五軍團政委的肖勁光將軍率部參加水口戰役，大捷。將軍回憶言，10日拂曉竟見毛澤東舉駁殼槍，半跑半走，邁鴨步追敵。將軍急阻之，毛則振振有詞，曰：“你指揮你的，我追我的。我也是個紅軍指揮員，追個敵人都沒權利呀？”又曰：“久居指揮所，無緣上火線，你也讓我透口氣嘛！”又曰：“兵敗如山倒，驚弓之鳥，喪家之犬，我為何怕他，追追何妨？你不讓我追，我偏要追！”

黎川，位于江西廣昌東北，為中央蘇區北部門戶。1933年9月，蔣介石發動第五次圍剿，國軍三個師直逼黎川。肖勁光將軍奉命率僅有72人的教導隊守黎川，因寡不敵眾，將軍率部撤出黎川城，駐軍于城外60里之溪口。9月28日，黎川失守。11月11日，“前總”命肖勁光率部阻敵于滸灣，并命三軍團急馳增援。將軍率部激戰一晝夜，再次失利。博古、洛甫言肖“不戰而棄，倉皇撤退”，批之為“右傾逃跑主義”。1933年冬，《紅色中華》報“鐵拳”副刊登《反肖勁光機會主義專號》。

1934年1月6日，瑞金最高臨時軍事裁判法庭召開公審大會，以“右傾逃跑主義”罪行公審肖勁光將軍，開除黨籍，判處5年徒刑，無權上訴。后李德等人起草槍斃肖勁光之報告，毛澤東聞之勃然大怒，曰:“打擊肖勁光就是打擊我，是殺雞給猴看。”將軍由此而幸免于死。

抗日戰爭時期某日，毛澤東召肖勁光將軍曰:“肖勁光，你是個大知識分子啊！”將軍聞之愕然，惶惶也。后細思量，蓋主席對其不尊重高崗之委婉批評。是時將軍任留守兵團司令員，高崗為中央西北局書記。后肖向毛作檢討，又向高崗作自我批評。自此，留守兵團定1943年2月為“擁軍愛民月”，擁軍愛民、擁政優屬活動由此始也。

肖勁光將軍言，抗日戰爭時期某日，毛澤東向將軍借書兩本:《戰役問題》和《戰斗條令》。初始，將軍不舍，毛曰:“好小氣。”將軍急辯之:“部隊講課全靠它。”毛保證曰：“好借好還。”將軍方許之。

1946年秋，蔣介石飛抵沈陽，對東北制定“南攻北守”戰略。敵集中8個主力師10萬之眾，向南滿我軍大舉進攻，連克安東、通化、輯安等城，南滿我軍三四兩縱隊且戰且退。其時形勢萬分危急，多數人主張退守北滿，而肖勁光將軍則力排眾議，與陳云同志拍板堅守南滿。陳云告肖勁光將軍：“軍事問題由你考慮決定。”而后將軍從容指揮三縱、四縱一保臨江，殲敵四千余人，初戰告捷；二保臨江，殲敵近兩千，險中取勝；三保臨江，殲敵近萬人，以勇勝敵；四保臨江，殲敵萬余人，再獲大捷。至此南滿局勢定也。

肖勁光將軍論作戰中“啃骨頭”與“吃肉”之關系：“啃骨頭是戰役戰斗中的關鍵，作用大，影響全局。不啃骨頭就吃不上肉，骨頭啃掉了肉更好吃。啃骨頭是最光榮的。評定戰斗成績時，啃骨頭是第一等，骨頭中帶肉是第二等，肉中有骨頭是第三等，光吃肉是第四等。”時人謂之實戰之得，經驗之談。

“金湯之固，非粟不守；韓白之勇，非糧不戰。”1948年春始，東野10萬大軍圍長春達五月之久。經濟封鎖致敵于死命也。時任第一線圍城指揮所司令員的肖勁光將軍有筆記錄其時長春城高粱米價格如下：6月2日，四萬元（東北流通券）；6月23日，二十二萬元；7月14日，八十萬元；7月28日，三百三十萬元；8月11日，七百二十萬元；8月18日，二千三百萬元；9月10日，二千八百萬元。僅6月到9月，高粱米價就上漲700倍。將軍言，一捆青草可易一捆鈔票；一個大餅可易一個金鎦子；幾個大餅可易一個大姑娘……通貨膨脹之兇猛，聞所未聞也。

1949年10月中旬某日，肖勁光將軍突接軍委電報通知，曰毛澤東召見。將軍由長沙急赴京進中南海，毛澤東晚餐招待。席間，毛告之:“現在著手組建海軍，想讓你當司令員。”將軍曰:“我是個旱鴨子，暈船，哪能當海軍司令？”毛大笑曰:“空軍司令劉亞樓暈飛機，你這個海軍司令暈船，這就是我們的干部政策。”

肖勁光將軍言，為何選他和劉亞樓任海空軍司令，與我們在蘇聯學習過有關，那時組建海軍空軍必須依靠蘇聯的援助。

1950年秋，肖勁光將軍第三次赴蘇聯，考察海軍。斯大林于克里姆林宮會見將軍，并贈送一把佩劍。

海軍創建之初某日，肖勁光將軍偕蘇聯顧問庫茲敏等人至青島等地考察。某日，將軍一行至威海上劉公島，隨行參謀召一小舢板，對漁夫曰:“老鄉，這是我們海軍的肖司令，想借你的船到劉公島去一趟。” 漁夫上下打量將軍，似信非信曰:“海軍司令？向我們借船？”隨行參謀無言以對，將軍亦無言以對。1986年4月，將軍回憶此事感嘆曰：“其時著名軍港連條小舢板也沒有，漁夫的話我終身難忘。”

1966年8月18日，毛澤東于天安門城樓對李作鵬、王宏坤等海軍領導曰:“肖勁光是老同志、蘇振華是好同志，你們整肖勁光、蘇振華做什么？”據云，林彪曾向主席建議撤換海軍司令，毛澤東答道:“海軍司令還是要肖勁光當，肖勁光要當終身海軍司令。”

肖勁光將軍言，江青喜歡小題大做，無事生非。“文革”中某日，將軍突接江青電話，言于青島有人監視她，企圖謀害她。后經查實，為一老人在江青住處附近釣魚，一工地在爆破石頭，并無監視、謀害之事實。

九屆一中全會選舉政治局成員時，肖勁光將軍于選票上劃掉張春橋、姚文元、葉群、李作鵬、吳法憲等人名字。其旁一中央委員見之，揭發此事。江青亦疑其未投她的票，多次責問肖勁光將軍“對毛主席沒有感情”。某次政治局會議，肖勁光將軍列席。江青舊事重提:“肖勁光啊，你對毛主席沒有感情，你就是沒有投我的票，你以為沒人知道？我們把票查出來了。”江青繼望周恩來曰:“是不是啊，總理？”周問將軍:“勁光，你怎么沒投毛主席身邊人的票呢？”又曰:“不過，主席是不主張查票的。”江青自討沒趣，此事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