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樓下有輛28寸老“永久”。
老“永久”是80年代初,我剛進檢察院那年購買的,至今已經20多年,與我也有些情感了。上個星期天,我把積滿塵灰的它拉出來擦了擦,試了一圈,嘿,還行。
我剛進檢察院那時候,我們院還沒有自己的辦公樓。辦公的地方是向外單位借來的一座木樓板的三層小樓,地下和二樓用紙板隔開就算是各部門辦公室了。我和幾個新到的干警沒有住房,就擠住在三樓。那時,院里只有兩輛舊“吉普”,一輛“邊三輪”,幾輛舊“鳳凰”。我們這些新進來的年輕小伙,在近途辦案中能夠用上一趟“邊三輪”就很威風了,多半是騎著舊“鳳凰”周圍跑。有時,人多出去,舊“鳳凰”也輪不到,就去坐客車或走路。為了方便自己,我咬咬牙干脆自己買了輛28寸大“永久”。我人高腿長,蹬上這輛自行車還真是舒坦。在那鄉間小路上,這28寸“永久”伴隨我走過了多少風風雨雨,經歷了多少趣味故事。
與領導下鄉,半途領導不見了
當年,我開始時是在經濟檢察科工作。那時候,科里人手不夠,分管經濟檢察的副檢察長常常與我們一起下鄉辦案。那次,黃副檢察長帶我出去辦案,他老人家蹬了院里一輛舊“鳳凰”,我蹬的就是自己新買的這輛28寸“永久”。
“黃副檢,給你換個車子騎好嗎?”我怕老人家蹬舊“鳳凰”吃力。
“不用,新車子,我蹬不習慣。”老人家狡詰一笑。
出了縣城不久,我發現前面的路彎了,窄了,越來越不好走了。這時,老人家才回過頭來笑笑,口吐真言道:“我不是不想蹬新車,只是這破路,這爛車子你蹬不了。”哦,我恍然大悟,心里一陣溫熱。
“小心!”老人家突然在前面警告我。只見,一個大轉彎后,一條蒼茫的西江橫在了我們的眼前。啊!這崎嶇的沿江山路象條細細的繩子高高地掛在半山腰上,下面是滔滔的蒼茫西江,江水浩浩蕩蕩,洶涌而下。一邊是蜿蜒的高山,一邊是20多米高的懸崖峭壁,蹬著“永久”在高高的小路上往下一看,我的心里就發毛,生怕一不留神;車頭一擺,就掉下那滔滔的江水中,這輩子就完了。路又彎又窄,路面只有人們用腳板踩出的那幾巴掌寬的地方是平整的,其余便是磷峋的石叢。我從來沒有在這種路上蹬過自行車,在這路上蹬車,就似踩鋼絲繩般緊張。我的心繃得緊緊的,極力用手把緊車頭,寧可讓車子往大石頭堆里閃,也不許它往懸崖外偏半點。我小心翼翼地蹬著車。慢慢地,我就遠遠的落在了老人家的后面。一個轉彎,又是一個轉彎,我就再也看不見老人家了。我心里便想,幸好不與他換車子,要是換了,他蹬上我這新車一定跑得更快了,我蹬了他的破“鳳凰”就更加吃力了。又走了一個彎,前面是一段比較寬直的小路了,視野也遠了。可是,老人家一下不見了。他居然跑得那么快?我正在納悶,忽然聽到后面不遠處發出什么聲音來。
“黃副檢,你在哪?”我不禁喊叫。
“快,快來!”
我跑過去。啊!老人家連車帶人掉下了路邊外一個大荊棘叢中。“鳳凰”壓著他,他的一只腳卻插進“鳳凰”的三角架里,動彈不得。好險,是這個大荊棘叢救了老人家,要不,掉下那懸崖里去,不粉身碎骨才怪!
以后,我再沒有與黃副檢長他老人家蹬車下過鄉了,也不知道他還敢不敢在那條沿江小路上蹬自行車。
本跟班辦案,一下卻變帶班辦案
80年代中期,上級強調要“兩手抓”,即一手抓發展,一手抓穩定;“兩手都要硬”,即經濟建設要加強,打擊各種犯罪活動也要堅決。當時,地方上打擊經濟領域里的經濟犯罪,抓得很緊。縣里,設了個“打擊經濟犯罪辦公室”,簡稱“打擊辦”。“打擊辦”負責協調檢察機關查辦經濟犯罪案件。我們不少經濟犯罪案件的線索是從“打擊辦”那里轉來的,對這些案件的查辦,“打擊辦”都尤其重視。當時,我們經濟察科才幾個人,兩人為一個辦案小組。那時,案件線索很多。三幾個辦案小組查辦不了那么多案件,“打擊辦”就協調我們,在各單位中借調一些年輕有為的人過來,協助我們一起辦案。
我剛剛到檢察院不久,辦案才是個開端。本想跟班向老同志學習些本領,卻在打擊經濟犯罪的新形勢下,做起了帶班。科里原來安排我跟隨一個老同志辦案的,外單位的同志進來后,我這個新手就居然當起了師傅來。領導重新安排,由我帶領一個稅務部門借調來的年輕仔一起辦案。帶班就帶班,我把“永久”往客車頂上一提,就與稅務仔下鄉了。當時,我負責查辦一起林業管理站站長的貪污案。涉及到林業部門的案件,都免不了爬山涉水,翻山越嶺,向分散于各山區旯旮的村民林農調查取證。這個案子已經立了案,犯罪嫌疑人(當時叫人犯)已經逮捕在押,案件取證時間緊,任務重。這個案件,涉及的是造林種苗經費補貼開支,要查清全案,就得向每一個購苗農戶進行核查。一個村子購買種苗的農戶往往有幾十個、上百個,而我們要查找的都是忙碌得不開交的家庭主力軍,白天人到村里,連他們的影子都見不著。案件涉案村子之眾,人員之多,范圍之廣,住戶之散,尋覓之難,言之難盡。
我只好與稅務仔住進農產。白天,我們蹬上“永久”一家一戶地查找購苗農戶的房屋位置,約好談話時間。到了中午或晚上,購畝農戶勞動歸來后,就按照約定時間上門詢問核查。一天下來,也只能取證五七份。一個村子幾十人,要住幾天才能查核完。村子里沒有電燈,夜幕降臨后到處漆黑。出去時,我蹬車子,稅務仔坐后面打電筒,由于天黑路生,我們常常摔跤,幸運時跌得滿身泥污,不好時跌得鼻青臉黑。開始時,稅務仔由于沒有做過筆錄,教他做也不好,我只好邊問邊記錄。中午時,天氣太悶熱,農戶喜歡在大樹下乘涼,我就拉過“永久”當桌子,伏在尾棚上問話做記錄。“永久”是我的坐騎,也是我的辦公桌子。
我剛進檢察院不久,上面便要求在職干警要逐漸普及大專文化。院里便組織大專以下文化的干警,參加電大法律專業學習。我在進入檢察院之前就已經參加了大專自學考試,就不再參加電大學習了。但是,對于檢察業務的學習我始終不放松。這次下鄉,我在“永久”的大三角架下縫了個帆布書包,把法律書籍、學習資料都裝上,有空就拿出來學習。我感到,自己是半路出家的人,檢察業務底子本來就單薄,這次領導又安排帶班辦案,就更加感覺到擔子沉重。不能出差錯啊!我告誡自己。為了把自己主辦的案子辦得漂漂亮亮,我把整個案件的偵查方案都認真擬寫在筆記本里。找哪個農戶,談話前我都要據他的特點思考一番取證的技巧。為此,我在稅務仔睡下后,還一個人就著熒火蟲般的煤油燈在“永久”尾棚上,寫寫劃劃做筆記。夜深人靜,“永久”與我的筆記小本就成了我的晚間的好伙伴。現在,這個20多年前的小筆記本子還好好地保存在我的抽屜里。翻開本子,這些檢察生涯便似流水般,在我的腦海里潺潺流過。
跟班變帶班,帶班則出成果。這次下鄉半個多月,我由這起案件的偵查牽出了另外一起案件。一炮雙響,這是我在檢察院工作前期最感到榮幸的一件事情!
失而復得,老“永久”邁進新時代
老“永久”陪伴我走過那段陳舊的歲月,也與我迎來了嶄新的今天。
那是我們檢察院告別“鴿子籠”辦公樓的第二年春,即90年代初的一天晚上,我的老“永久”突然不辭而別,跟著小偷跑了!
“失了也罷。老‘永久’和這新樓也太不相稱了。”同事們卻笑話我的破車子。這不單單是一輛破車子呀,這是我檢察生涯的伙伴,我心里隱隱作痛。
這座新辦公樓是新任檢察長上任后建設起來的。他上任時最感慨的話就是:“這‘鴿子籠’太不適應時代了。”最及時的一件事就是規劃建設新辦公樓。當時,我們縣城河東新區正在熱火朝天地開發,我們兄弟家的房子也就乘著這股熱潮蓋了起來。單位的辦公樓搬遷后不久,我也從單位借來的板樓上搬了出去。老“永久”就跟隨著我遷舉了新居,并變成了東西征戰的上下班交通座騎。說起不相稱,這老“永久”似乎也太破舊了,原來油亮的漆掉得斑駁難看了,錚錚的車圈也黑白不分。這樣的車子放在嶄新辦公樓下,是有點不相稱。這時,我的同事們不少人已經騎上摩托車上下班,沒有了老“永久”的我,也只好又一回咬咬牙花4000多元購買了一輛90C“大陽”摩托。
一天,騎“大陽”下班時,半道上碰見了修理自行車的老黃師傅,他說,有輛自行車很象我的老“永久”,就給我買下了。啊!我的老“永久”失而復得。我把老“永久”拉回家,安置在樓下的樓道里。
90年代末,上級強調基層院要建設普及“五好”檢察院。我們于90年代初建成的辦公樓,樓房與院子都過于窄小,與日新月異的城市環境對比是再度落后于形勢了!我們新“交流”過來的30多歲的年輕檢察長,根據上級的部署,向全體干警宣布了一個重大決策:創“五好”硬件,建綜合新樓,以嶄新的面貌迎接新世紀!我作為辦公室主任,便一馬當先參予了“五好”的硬件建設。在那滿地碎石釘子的基建工地,我重新起用了我的老“永久”,讓它繼續發揮它的光榮傳統,風里來雨里去,泥漿釘子不懼怕。隨著老“永久”身上水泥漿的不斷增多,我們的“五好”硬件綜合技術辦公樓也拔地而起了。
搬進河東新區新綜合辦公樓后,我的老“永久”與新環境更加不協調了,就把它收藏進家里的雜物室,“大陽”就隨著我重新轟鳴起來。
創立起“五好”,我們接著又創造了“人民滿意的檢察院”。新的一任檢察長到來后,我們又接著創建“自治區先進檢察院”,這全區先進的條件對我們的各方面要求更高了。為了完善硬件設施,最新交流來的檢察長又爭取到了一個“干警住宅綜合樓”的項目,在自治區財政廳爭取到了一筆建設資金。我的老“永久”于是再度出山,在工地里出人奔忙。用則進,不用則廢。老“永久”在新工地中脫掉了舊銹,露出了些許亮光。老“永久”的“露亮”,其實就是我們檢察新院子的增光。很快,我們的干警住宅綜合樓與整個院子都建成了,使我們單位的硬件建設、庭院綠化,一下就躍居全市第一、全區聞名。硬件的進步,也促進了業務的發展。我們院的業務單項先進不斷增多,成了自治區檢察系統的免檢先進!
我把老“永久”再度收進雜物間。這一收就是兩年多,老“永久”的身上已經滿是斑斑的銹跡。現在,我們院正向“四化”檢察院建設邁進,我雖然已經“知天命”,但仍然和同事們一起通過了電腦等級考試。近日,院里又組織了汽車駕駛證的統一培訓,不日,我們的干警就要全部告別了那些破舊過時的自行車了。我的老“永久”也就永遠不能再度出山了!
我撫著銹跡斑斑的它感慨萬千!
責任編輯: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