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一族

　　該給孩子們換換位子了。忙完一天的例行工作，忽然想起了這事，說干就干。
　　排位子就好像做一個智力游戲，一個有很多限制條件的填空題，誰和誰同桌較好，誰和誰可以前后位，誰的周圍不能安排誰，誰的位置不能靠后……綜合考慮得差不多的時候，位子也就排出來了，而且讓你自己覺得一個月內不需要再動。
　　這是一件非常傷腦子的事，但又不得不做，我絞盡腦汁、涂來抹去，接近放學的時候，終于排得差不多了。
　　可是，有幾處卻醒目地空著。
　　怎么回事?該是誰?我怎么回憶不起來?
　　我拿起成績表，挨個搜尋著他們的名字，找到了，徐小川、尹麗麗……我一一把他們寫下，準備安插到相應的位置上。可是，我為什么寫不下去了呢?
　　他們多高?沒有印象。他們愛說話還是內向?沒有印象。他們樂于助人還是只管著自己的學習?沒有印象。
　　教了近一個學期了，這些學生，怎么竟被我遺忘得只剩了成績冊上的成績?
　　徐小川：語文89、數學96、英語92；
　　尹麗麗：語文90、數學91、英語93；
　　讀著這幾個孩子的成績，我試圖回憶他們的音容笑貌，可腦子卻仿佛故意跟我作對，只能抓住一些殘存的碎片。
　　怎么回事?他們?不，應該說，我怎么了?教了半個學期，竟然不認得自己的學生，還一向自詡相當負責，我不斷責問著自己，正是放學時間，我把這幾個孩子叫到了辦公室。
　　徐小川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一個男孩子，個子不高也不矮，皮膚不白也不黑，低著頭，不時偷偷看著我的臉色；尹麗麗呢，專注地看著我，滿臉的疑惑。其他幾個學生也都不說話，一時間，辦公室里靜得能聽得見清晰的呼吸聲。
　　想起來了。
　　這是一群非常懂事的孩子。不寫作業的，沒有他們，不遵守紀律的，沒有他們，成績拖后腿的，沒有他們。
　　這也是一群非常平凡的孩子。沒有畫畫、彈琴之類的愛好或體育、演講方面的特長能在學校班級的各項比賽中出現，哪一科也沒能表現優秀得值得老師拿他們當榜樣。
　　這又是一群沉默的孩子，不事張揚，性格內向。課堂發言很少聽到他們的聲音，班級工作很少聽到他們的名字，甚至連同學們平時都不太談到他們。
　　不優秀、不落后，不用老師為他們多操一點心，于是，他們就被老師遺忘了。
　　忽然想起了草根，扎根于土壤，默默無聞不被人識，有對陽光的執著追求，盡管被人遺忘于地下，讓你感受不到它的萌發與生長，但卻蘊含著無限的生命力。
　　我逐個地拍拍他們的頭，告訴他們，今天找他們來只是為了告訴他們一句話：你們其實很優秀，老師會默默地看著你們，隨時準備為你們的表現喝彩。
　　聽我說完這句話，尹麗麗抬起了滿含淚水的雙眼，對我咧著嘴笑了笑，那表情永遠定格在我的腦海里，我回送她一個笑臉，再也說不出什么。
　　送走這群中等生，看著他們默默走開的背影，我痛悔自己的冷漠，假如我把投向優生的笑臉勻一些給他們，假如我把留給后進生的時間分一些給他們，他們是不是會快樂一些?
　　安排好座次表，放學已經很久了，鎖辦公室門的時候，我意外地發現了門縫里有一封折好的信，寫給我的。打開信來，寥寥數語，卻讓我僵了許久：“老師，謝謝你。兩年沒有老師找我談過一次話了，是你讓我感覺到了還有人關心我。一個默默者。”
　　想起了自己的初中學習生涯。也是一個讓老師放心的學生，也是班上的一個數字而已，一直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沒有初中學習的記憶，記不起幾個初中同學的名字，突然明白了，自己是被遺忘了的一個“草根”。直到現在自己仍然常常感到自卑、感到怯懦。可為什么我沒有看到自己班上還有這么龐大的“草根一族”呢?
　　告訴自己：做一名點火者，用真誠的關心與賞識，點燃他們心靈的火把，不求讓他們綻放奪目的光彩，只求把愛之光，撒向每一個學生的心田，尤其是他們——中等生。
　　(作者單位：山東省乳山市府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