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重士林 澤惠江漢

我雖然1949年就隨中原大學來到武漢，但與密老直接接觸卻是在10年以后#65377;

大約是在1959年，我剛從草埠湖農場回到華師#65377;由于荒廢學業已久，加以又值年少氣盛之際，突發奇想打算在武漢舉辦紀念辛亥革命50周年的全國性學術討論會#65377;上個世紀50年代，連省內跨校學術交流都很少，遑論全國性的大型學術交流，何況主題又是一次資產階級革命#65377;但由于院#65380;系領導都是相知已深的老上級，他們不僅理解我的心情，而且更為重視這個建議的深遠意義，因此便及時向湖北省委報告#65377;我提出建議以后仍然埋頭從事教學工作，并未存有多大奢望，因為自己的辛亥革命研究只能說是剛剛入門，而且湖北地區當時也沒有前輩學者從事此項研究#65377;不料省委慧眼識珠，很快便作出積極反應，并安排宣傳部分管社聯工作的密加凡副部長具體籌劃此事#65377;

當時湖北省社聯主席是德高望重的李達校長，但各項具體工作都是由加凡同志與彭展同志主持#65377;由于時間已很緊迫，經過簡單商討之后，便決定兵分兩路:由李秘書長與歐陽秘書赴京向宣傳部直接匯報請示;委托我與北京學術界具體聯絡#65377;實際上在北京主要還是靠李秘書長，因為她延安時期就曾在馬列主義學院就讀，在宣傳#65380;社科戰線熟人很多，工作比較方便#65377;我在北京住在近代史研究所，一方面向有關學者征求意見，一方面也順便為撰寫論文搜集資料#65377;由于時任該所所長的范文瀾同志曾任中原大學校長，他對我這個中原學生關愛備至，除安排研究人員幫助我修改論文初稿并提供相關學術信息以外，還特地請剛剛從中宣部調任該所副所長的黎澍同志與我晤談，直接給以指點#65377;

由于中央態度已經非常明確，湖北的前期籌備工作便緊鑼密鼓地展開#65377;學術會議的關鍵是論文質量，而論文質量則決定于撰寫者的水平#65377;鑒于湖北學者辛亥革命研究水平，除個別老專家外，一般起點都不夠高#65377;加凡與彭展同志作出兩項重要決定:一是經初選確定的論文作者集中進住洪山賓館，以便全神貫注修改定稿#65377;二是從《理論戰線》(《江漢論壇》前身)抽調兩位有經驗的編輯參與討論修訂#65377;這兩項決定堪稱及時雨#65377;一則因為糧食定量低，營養又極差，論文作者體質已經難以為繼;而洪山賓館的客餐供給標準稍高，至少可以維持基本所需熱量#65377;再則當時多數作者比較年輕，缺乏學術論文寫作經驗，迫切需要有經驗的資深編輯，隨時給以咨詢#65377;

正是由于省委與加凡同志的正確領導，措施得力，并且認真貫徹“雙百方針”，充分發揮了大家的積極性與創造性，所以在1961年舉行的紀念辛亥革命50周年的學術討論會上，湖北學者的論文得到吳老#65380;范老等學界前輩的一致肯定#65377;與此同時，湖北省社聯又與湖南省社聯共同策劃在長沙舉辦王船山大型學術會議，所以加凡#65380;彭展同志又安排武大蕭萐父同志等全程參與會議活動，以便積累辦會經驗，讓長沙會議開得更好#65377;總之，此次學術討論會是新中國辛亥革命史研究的第一塊里程碑，激勵了我們的斗志，鼓舞了大家的信心，為武漢逐步成為辛亥革命研究中心鍛煉了隊伍，開辟了道路，堪稱湖北省社聯一次具有深遠戰略意義的進步#65377;

令人難忘的是以加凡#65380;彭展同志為首的社聯工作人員的良好作風#65377;他們除彭展因工作需要外，全部回機關食堂進餐，從不借機到洪山賓館“蹭飯”#65377;就是彭展駐會與我們“三同”，經常還把自己定額的飯分給我這個食量很大的年輕人，讓我有足夠的精力改好兩篇論文并為其他作者提供咨詢#65377;同時，加凡同志真正是全心全意做幕后服務工作，從來沒有擺出高官姿態發號施令，也沒有借此次會議自我表功，連中華書局出版的會議論文集都沒有列上他們的名字#65377;這與現今有些領導者喜歡出頭露面，掛名作秀，樣樣占先，確實形成鮮明的對比#65377;

我認為“文革”前的17年，湖北省社聯盡管也曾受到“左”傾路線的多次干擾，但由于加凡#65380;彭展等領導人的優秀品質與務實作風，還是帶出一支水平較高而且經得起嚴酷考驗的人文社會科學隊伍#65377;這是湖北省擁有的寶貴財富，而大膽啟用年輕才俊，放手讓他們在國內外學術論壇上鍛煉成長，乃是極為成功而至今仍然管用的寶貴經驗#65377;

“文革”結束以后，社聯在中輟十年以后又恢復工作，加凡同志理所當然地被推選為首任主席#65377;記得10年暌別后重逢，許多友人都歷經磨難，大家又復聚集在加凡同志的身邊，暢敘心曲，感慨萬千，恍然如同隔世#65377;然而更多地是渴望工作，殷切期待社聯恢復運轉并煥發新生活力，不僅是在思想與學術領域撥亂反正，消除十年浩劫遺留的嚴重負面影響，而且還要重新整合多個學科隊伍，開創湖北哲學社會科學新的輝煌#65377;

社聯恢復不久，各個學科都煥發出新的青春，而我則又復重操辛亥舊業#65377;第一件大事就是在加凡同志直接領導下籌備紀念辛亥革命70周年的國際學術會議#65377;從1961到1981，時間已經過去整整20年，當年的少年英俊現今多已年逾半百，不過大家的心情主要是興奮與愉快#65377;20年前大家只能在艱苦的條件下舉辦一次國內研討會，現在卻能舉辦一次有14個國家與地區知名學者參加的名副其實的高規格國際學術會議，豈不正好說明我們偉大祖國猶如鳳凰涅槃浴火重生，歷史潮流的進展畢竟是任何力量都難以阻遏的#65377;

由于中央與省委的正確領導，籌備工作在加凡同志的精心安排下有條不紊地順利進行，特別是中國學者提交的論文大多具有較高學術水平，湖北本地學者的論文總體表現尤為出色，加以章開沅#65380;林增平主編的《辛亥革命》三卷本又及時由中華書局出版，因此贏得外國學者的廣泛好評#65377;有的外國學者甚至驚嘆:“簡直不敢相信這些中國學者都曾經過10年浩劫#65377;”海內外學術界迅速達成一個共識，辛亥革命研究的中心已經回到中國，武漢終于成為世界公認的辛亥革命研究中心#65377;這其中又包含多少加凡同志的心血!但他從來也沒有借此自我張揚，而始終只是默默地奉獻，想到的是如何把本職工作做得更好#65377;

我與加凡同志最后一項密切合作，便是《長江文化研究》大型叢書的編輯#65377;聽得他的一聲號召，我與其他相關學者立刻熱烈響應#65377;當時他已年逾八十，我們不少也進入古稀之年，但士氣之旺，信心之足，其情景之壯烈真像是當年佘老太君率領隨同老化的楊家將奮勇出征#65377;經過多年共同努力，這套大型學術專著終于陸續出齊#65377;加凡同志能夠在生前看到自己為之奮斗的目標完滿實現，這是對他最好的安慰，也是我們對他表達的最虔誠的敬意#65377;

“望重士林，澤惠江漢#65377;”謹以此語獻給敬愛的加凡同志，愿江漢學脈的后繼者永遠不要忘記這位先驅者的光輝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