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世紀前期,長江中下游地區的鄉村手工業極為發達#65377;這一地區手工業的興盛與來自傳統金融界的強大支持密切相關#65377;典當業通過抵押借款的形式為手工業者直接提供資金保證,并帶動了相關手工行業的發展;錢莊則一方面為手工制品的貿易提供資金,另一方面還直接參與手工制品的市場開發#65377;
關鍵詞:手工業;典當;錢莊
中圖分類號:K2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854X(2006)10-0070-07
20世紀前期,長江中下游農村為我國手工業最發達的地區#65377;這里不少鄉村手工業得到了傳統金融業的扶持#65377;考察傳統金融業與鄉村手工業的關系,對于我們理解長江中下游地區鄉村手工業的演變具有重要的意義#65377;本文所指的傳統金融主要系指典當#65380;錢莊#65377;
一
據國民政府實業部中央農業實驗所調查,江蘇全省47個縣,農民借款約有18.5%來自典當,僅次于私人借款#65377;其他新式農業金融機關如銀行#65380;合作社等,向農民貸款遠不及典當#65377;① 典當在農村的貸款額,分別相當于銀行#65380;商店向農村放款的2倍多,相當于合作社#65380;錢莊放款的3倍#65377;②
據調查,“武進前黃鎮一帶的農民,每百家有七十家到八十家依賴典當周轉#65377;……全國農民有賴典當業的總平均數為百分之八十八#65377;”③ 20世紀30年代的中國各地:“典當業依然是對于平民融通資金的唯一機關#65377;”有人甚至認為,“銀行錢莊,這類金融機關,除了工商業主外,對于農工和小市民以至于小商人,完全是沒有恩惠的啊!”④
在浙江,借貸的方式,除普通借貸外,便是典當#65380;合會#65380;預賣或預押作物#65380;借糧#65380;賒賬#65380;田地抵押#65380;田地典當等#65377;⑤ 江蘇省典當利息,以1913年頒布的《典業修正木榜規條》為準:“無論當票大小,皆以按月二分起息#65377;”⑥ 長江下游地區不僅一般的貧#65380;雇農這些傳統意義上的低收入階層經常借債維持生產和生活,就是地主#65380;富農這些較富裕的階層也經常借債,所以需要借債的各階層均有#65377;⑦ 在蘇南,農家的富裕程度不僅與土地數量成正比,到了近代,由于人稠地少,農家的富裕程度與從事手工業的人數也成正比#65377;
許多農家借債,是為了發展農業生產與手工業生產#65377;⑧ 據對浙江海寧#65380;嘉興#65380;平湖#65380;海鹽4縣當戶的統計,就件數言,典當典押手工業者的物品分別占上述4縣典當典押物品總數的10.25%#65380;13.25%#65380;11.45%#65380;10.25%;就貸放金額言,分別占4縣典當貸放總額的9.05%#65380;11.55%#65380;9.25%#65380;9.85%#65377;⑨ 在江蘇揚州#65380;徐州等地,農村當戶主要是農民和小手工業者#65377;⑩
即如長三角地區最為普遍的土布業,手工業者也向來依恃典當貸借#65377;在上海,“木棉未登場,已有下壅之費,益以終年食用,非貸于人,即典質衣物#65377;”{11}在相當長的時期里,上海近郊農村多以自織土布向典當押款#65377;{12}
尤為重要的是,農村經濟帶有明顯的季節性,農民只有依賴典當等才能進行資金周轉#65377;近代農村居民的生活#65380;收入水平以及制茶#65380;編織#65380;打扇#65380;繅制土絲等手工業生產的季節差,決定了大多數農民要依賴向典當借貸,以維持生產和各種交往#65377;“蓋典當之營業,在與人民以資金之周轉,故人民需用資金正殷之時,即典當出本日增之時#65377;反之,人民資金有余之時,即典當取贖日盛之時,如影隨形,不爽毫厘#65377;”{13}每年的2-3月份,長三角茶季啟動,茶農往往需要雇用短工幫助采摘#65380;運輸#65380;烘炒等;3-5月份為繭季,農民需要大量資金來購葉#65380;雇工#65380;繅制土絲#65377;這些季節都需要典當調度大量的資金供農村使用#65377;9月份以后,國內銀錢業用款處于最緊張時期,而此時農民手中資金卻相對充裕,正可歸還典當押款,“典當收回本利,故收入頗多”,{14} 再歸還銀錢業借款,極大地提高了資金的利用率#65377;因而,手工業對典當同樣具有較大的促進作用#65377;近代蘇州地區的典當業被譽為“江南之冠”,人們認為蘇州典業繁盛“最主要的原因”,是由于“蘇州城鄉農業手工業一向較為發達,……對再生產資金與生活不繼的周轉,唯以典當是賴#65377;”{15}
20世紀30年代以前,由于農村副業繁盛,農民在茶#65380;絲繭等季節開始時,經常向典當大量押款,用于生產事業,在出賣自己的勞動產品以后,不但可以收回投資,而且還有大量的盈余,所以歸還典當押款的現象非常普遍,典當收回本息十分容易#65377;30年代以后,農村破產,手工業凋零#65377;據對無錫的調查,養蠶為該地區農村主要副業,收成好壞,直接影響農村的經濟生活#65377;“往昔農民養蠶,分為春夏兩季”,春季售繭或賣土絲的收入,以供納稅還債#65380;典會及全年日常開支之用;夏季售繭或賣土絲的收入,則作為全家添補衣服及婦女增添首飾的開支#65377;1927年,絲價每擔售銀一千四五百兩;合銀洋1900余元,故鮮繭每擔可值百元,即干繭每擔可值300元;1930年,因日絲競銷,華絲缺乏改良,跌至值銀千兩,合銀洋1300元,鮮繭每擔尚值六七十元,干繭每擔可值200元#65377;不久絲價跌落,最高每擔絲價僅值500余元,與此前相比相差近4倍#65377;受此影響,以改良繭種育出的鮮繭每擔跌至二三十元,干繭每擔不過八九十元#65377;農民育蠶所得,僅足以抵付蠶種和桑葉價值,有的甚至連成本都收不回,農民因養蠶虧本,大多棄桑種稻#65377;{16}這樣,農民往往無力贖回典押物品,典當也常常為滿架所苦#65377;
典當資金在農村的快速流通,使農村經濟維持正常的運轉,同時使典當本身獲得較大程度的發展,并帶動了與典當業有關的手工業的發展#65377;
據對南京大學歷史系藏五冊當簿所載當物的統計,衣服類當物中,土布制成品非常普遍#65377;善茂當收押土布物品最多達123件#65377;{17}
據統計,民國初年,宜興地區金銀器首飾的回贖率達96%,衣服類當物的回贖率達85%#65377;由于一般的衣物多用土布織成,這些衣物在30年代以前多被視為耐用消費品,典押的舊衣物通常可以上市交易#65377;一些典當還專門從事舊衣物的翻新和買賣#65377;屬于南通大生系統的公濟典曾另開衣莊,專門賣斷當的舊衣裳;同時衣莊雇裁縫師傅五六人,做新衣服出售#65377;公濟典到南通等處折進舊衣服出售#65377;{18} 因此,典當對土布衣物的收押不但對土布業有一定的促進作用,更促進了以舊衣翻制為主要業務的手工成衣業的發展#65377;
到1933年,衣服類當物的回贖率僅有40%#65377;{19} 典當物的回贖率呈逐年下降趨勢,這在保值性較差的衣服類當物中表現得尤為明顯#65377;典當物品回贖率下降,造成典當資金周轉不靈,嚴重地影響了典業資金的流通#65377;據統計,由于回贖率下降,1935年,浙江全省典當虧損總額達223萬余元,江蘇典當虧損總額達300萬元#65377;{20} 這又反過來影響了典當對鄉村手工業者的放款#65377;
至于專門以典押物品為經營對象的成衣業更是一落千丈#65377;如丹陽的衣莊,在典業未衰落時代極一方之盛,當時南京#65380;鎮江#65380;常熟#65380;無錫#65380;蘇州#65380;金壇#65380;溧陽等地典當的滿期衣物,向例都歸衣莊先行承購,然后再售給各地衣業,僅丹陽衣莊每年營業額就達100多萬元,利潤達10余萬元#65377;一時間,市面上衣莊林立#65377;30年代后,人們的消費觀念大為改變,衣服式樣翻新極快,尤其是年青人更喜標奇立異,“今天以寬長為時髦,明天以短小為摩登,以致當典滿期的衣服都是落伍的式樣”,鄉村成衣業遂一蹶不振#65377;{21}成衣業沒落又反過來影響典當業的運營,使典當業資金無法投入流通,并從流通中增值#65377;
20世紀30年代后,社會動蕩加劇,人口流動越來越頻繁,傳統社會中人與人之間溫情脈脈的關系隨之被打破,商品社會中的契約關系逐步得以確立,“中下社會,胼胝手足之小農小工,難得以資周轉”#65377;{22}長江下游地區的典當明顯增加了向小市民#65380;小商業者#65380;手工業者等市鎮居民的放款#65377;小手工業者在新的社會經濟環境中,很難憑人情面子來借債度日,而典當卻為他們提供了較便捷的借貸途徑,很適合他們的需要#65377;
二
長期以來,錢莊被人們視為帶有封建性的舊式金融機構,其無限公司的組織形式#65380;家族制的管理方法#65380;以信用貸款為主的營業方針,多被視為封閉落后的表現#65377;實際上,錢莊在近代國內金融市場的調度方面,具有無可比擬的作用;錢莊對手工業的發展,同樣具有獨特的貢獻#65377;
每年4-5月份是江#65380;浙茶#65380;繭季,所需現洋為數巨大#65377;{23}在短時間內集中巨額資金供江#65380;浙茶#65380;繭商使用,既是商業運營的保證,也是制茶#65380;繅制土絲手工業得以正常進行的保證#65377;1920年5月,上海向外地運出的銀元達13,564.4元,外地回流上海的銀元只有5056.1元;同年6月,上海運往外地的銀元為11,932.7元,外地回流上海的銀元為9947.4元#65377;1921年5月,上海運到外地的銀元達11,750元,而外地回流上海的銀元僅有851.6元;同年6月,上海運到外地的銀元為7660余元,而外地回流上海的銀元只4800余元#65377;{24}
1933年以前全國農副產品貿易最繁榮地區是沿滬寧#65380;滬杭甬路兩側的長三角地區,這一地區也正是鄉村手工業最發達的地區#65377;上海對這一地區的現洋進出最為頻繁#65377;據統計,1929年由滬寧路南京#65380;鎮江#65380;常州#65380;無錫#65380;蘇州各站運入上海的銀元達13,915,130元,占當年運入上海銀元總數的11.24%,由杭州#65380;嘉興#65380;寧波#65380;硤石等滬杭甬各站運入上海的銀元為82,722,155元,占當年運入上海銀元總數的66.82%;同年,從上海運往滬寧路各站的銀元為24,970,567元,占上海運出銀元總數的13.73%,運往滬杭甬各站的現洋達85,583,761元,占上海運出銀元總數的47.05%#65377;{25}
在重要的絲產地嘉興#65380;湖州等地,絲商墊款大多從上海挹注#65377;{26} 在湖州,錢業界因有“在湖(州)進洋,遲四日在滬#65380;杭等埠介洋之優遇,故雖出匯費,亦樂就范”;{27}在嘉善,“匯兌,以匯至上海者為最多最巨,蘇#65380;杭#65380;禾次之,平#65380;硤等處又次之#65377;其匯入者,以杭#65380;硤為最多最巨,上海等處次之#65377;”{28}
除直接受上海輻射的長三角地區外,在遠離上海的長江中游地區形成了本地區最大的錢業分中心漢口,其銀價漲落主要“視上海情形如何為轉移”,與上海形成指臂相聯的關系,從而使上海通過漢口對華中的初級金融市場進行間接的調控#65377;1922-1931年,上海輸往重慶至寧波#65380;杭州等整個長江流域地區的銀元共達28,363萬元,其中輸往漢口一埠達6576萬元,占輸往該地區總額的23.18%#65377;{29}
上海對漢口的金融關系,對整個長江中下游地區的手工業均具重要意義#65377;漢口居全國中心,“百貨薈萃,上自豫#65380;秦#65380;隴#65380;蜀,下至湘#65380;粵#65380;滇#65380;黔,所出產之貨物,莫不集中于漢口”,{30}這里為內地最大的茶葉#65380;牛皮#65380;羊毛等集散地#65377;1925年漢口出口總值達19,930萬兩關平銀,其中95%為牛羊皮#65380;桐油#65380;茶葉#65380;木材#65380;蛋品等手工業品和農副產品#65377;{31}漢口金融季節與上海有較大的差異#65377;1-3月,漢口“無論如何,銀拆必定看好”,而這個時期上海的銀拆通常為全年最低點#65377;4-6月,絲繭登場,紅茶等出口正旺,需要銀錢業提供的現洋為數巨大#65377;7月份上海#65380;天津兩地農副產品貿易清淡,漢口則“此時洋莊出口生意正當發動之期,而各處攜款來漢辦貨交易亦多,故金融仍為活動時期#65377;”8-9月,進出口貿易仍然頻繁,上海#65380;漢口兩地的匯兌往來十分活躍#65377;10-11月,漢口手工業制品和農副產品貿易旺盛,但此時漢口的用洋高峰并不像北方那樣既集中又連續,如在10月份,“銀洋銅元均有回用來漢(口),錢價洋厘,均看低落”,{32} 有利于現洋調入上海支持金融更加緊急的北方錢業市場#65377;
正因為有強大的上海錢莊作后盾,漢口錢業市場才成為華中地區的金融樞紐,長沙#65380;重慶#65380;南昌#65380;宜昌#65380;萬縣#65380;寶雞#65380;九江等地的錢業市場則像環繞行星運轉的衛星一樣圍繞著武漢錢業市場運轉#65377;時人指出:“金融之緩急,漢埠既須視滬#65380;津等埠為轉移,而宜(昌)#65380;沙(市)#65380;長(沙)#65380;渝(重慶)諸埠,則須以漢埠為依歸也#65377;”{33}
那些圍繞漢口運行的錢業市場,如重慶#65380;長沙等,往往又成為所在省份或地區的金融樞紐,在其所在省份或地區的金融網絡中發揮核心的調節和調度作用,從而在全國形成以上海為總樞紐的多層次的錢業市場#65377;如河南許昌這一遠離上海的初級市場,“市面通用銀幣#65380;銅幣兩種,多數由漢口裝運而來”#65377;{34}1957年,上海有位錢業人士回憶說:“民國16年(1927)我曾往河南#65380;湖南#65380;湖北各地視察分行業務,見各地均有申匯行市,埠際清算均在上海#65377;……上海市面緊,各地亦隨之緊,無不以上海為轉移#65377;”{35} 甚至遠在貴州#65380;離貴陽700余華里的三江(即錦屏)這一錢業低級市場,通過層層調控,也被納入以上海為中心的金融網絡中,三江“因與(湖南)洪江相接密邇,市面即以洪江為轉移,金融經濟之榮枯,亦隨洪江為軒輊”,而洪江的金融市場又以長沙#65380;常德為樞紐,長沙實際上是漢口的金融分中心,因而,三江的錢業市場一直通用漢口錢莊的匯票#65377;{36}
1933年以前,一些傳統錢幫的營業范圍遍布全國的許多地區,即使工商業非常發達的城市,其金融業也往往掌握在幾個傳統錢幫手中#65377;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北派山西票號和南派紹興錢幫勢力最大#65377;到20年代,以上海為中心的寧紹幫#65380;鎮揚幫#65380;蘇州洞庭山幫等錢幫崛起,“幾混南北而為全國錢業之領袖矣#65377;”{37} 武漢最早有規模較大的寧紹幫錢莊10余家,小錢鋪20余家,后江西幫設立錢莊七八家#65377;1925年武漢錢莊達179家,主要分為四幫:漢幫#65380;贛幫#65380;徽幫和浙幫#65377;漢幫中包括江蘇幫#65380;鎮江幫#65380;湖南幫和山西幫,勢力最大;浙幫主要為寧紹幫,勢力雖僅次于漢幫,但該幫“素與銀行接近,互通聲氣,調度靈敏……資力較大,其業務足與漢幫并駕齊驅#65377;”{38} 湖南長沙,錢莊“經營者有本地人與江西人,乃有本幫與西幫之稱”#65377;{39}
各錢幫與手工業制品和農副產品貿易形成了輔車相依的關系#65377;從錢商的來源來看,他們絕大多數來自經營各種貿易的商人,有時集貿易商和錢莊主于一身#65377;
在上海,早期的寧波幫并不被人們視為真正的錢業主,而是被視為商人利用錢業來分散其利潤和投資#65377;{40} 在著名的土布產地通海地區,南通本地錢莊的放款對象主要為花行#65380;木行#65380;紗莊#65380;布莊#65380;油坊等#65377;{41} 南通本地錢莊與土布業的關系最為密切#65377;這里的錢莊“十之八九”都兼營花紗布,布業的發展極大地依賴于錢莊的支持#65377;“南通錢莊業與土布業相輔相成,互成特色”,“土布業與錢莊業盈虧一體,生死與共#65377;”{42}但對南通土布業扶持最力的卻是寧波幫#65377;寧波錢業界的中堅人物如鎮海李家#65380;慈溪董家多出身于沙船商,而沙船商又往往兼營土布業#65377;{43} 南通土布業界稱寧波幫為“號幫”,每逢關莊布開盤,“買戶總是惟號幫馬首是瞻#65377;”{44}號幫在咸豐年間設立的同康(同治年間改組為“久大”)布號,自己購有海船,山東客幫成為其經常主顧,主要向東北推銷南通的大尺布#65377;光緒年間久大改組為“新記”,擁有海船九艘,仍主要用于裝運南通的大尺布,回載則以大豆制品等為大宗,一直到1929年方停業#65377;號幫在南通設立的另一家布號鎮康,擁有海船六艘,業務與新記“完全相同”#65377;{45}此外,號幫由于資金充足,還對土布業實行“憑揩墊款”,“它的意義就等于以后的銀行押匯,不過具體而微罷了#65377;”在土布業,“初創新牌,力圖發展,又以周轉靈活謀取墊款#65377;號幫除收利息外,就是要提供保證#65377;”{46}
蘇南的錢業中心為蘇州#65377;而民國年間,蘇州的錢莊多設在觀前街上,就是為了方便與紗緞業的往來#65377;{47}“南京之錢莊有兼營米谷業及代賣彩票者,嘉興之錢莊,有作繭絲#65380;棉紗等商務者,江陰之錢莊有做紗業者”#65377;{48}揚州一向是全國最大的鹽產地——兩淮鹽場的錢業樞紐,淮鹽的生產#65380;運營離不開揚州錢莊的調劑#65377;資本雄厚的大錢莊,“專與鹽務往來而不兼營他業”#65377;{49}1920-1923年,因鹽業需款大增,揚州錢莊由14家猛增至31家#65377;{50}民國以后,淮南各鹽場產不敷銷#65377;為接濟南鹽之不足,由揚州鹽商汪魯門#65380;徐靜仁#65380;畢儒臣#65380;葉翰甫等集資創辦大德#65380;大阜#65380;公濟#65380;大源#65380;大有晉#65380;裕通#65380;慶日新等七個制鹽公司#65377;{51}這些公司與久大精鹽公司不同,仍然采用手工業制造,實際上是制鹽手工工場#65377;此外,揚州錢莊對綢布業#65380;醬園業等均有貸放或投資#65377;{52}無錫早期的大小錢莊則均兼營無錫塘頭的手工絲線#65377;1901年,無錫的錢業公所也是與絲業合辦的,稱為錢絲兩業公所#65377;錢業與土絲業在相當長的時期內密不可分#65377;{53}
各地錢莊的放款各有側重,有的偏重粵幫,有的長做川幫#65377;以上海錢莊而論,尤以與本地商幫#65380;北幫和漢幫往來的錢莊為數最多#65377;學者指出:“錢莊主除金融業務外,經常參與一種或數種貿易#65377;錢莊通常專門為一種貿易服務,錢莊主也是同樣擁有這類貿易商號的人#65377;”{54}現將20世紀30年代初,上海錢莊的投資者兼營手工業制品貿易列表如下(轉下頁):
由表可知,上海許多錢莊兼有手工產品貿易商的身份,這種情形有助于手工產品貿易的發展,有助于錢莊經營者與其他貿易商的溝通,有助于運用錢業界的強大力量幫助手工制品開拓市場,從而促進金融業與手工業#65380;商業協同發展#65377;
一位研究寧波錢莊的學者認為,寧波錢莊的信譽體系,不但促進了寧波個人和商號的貿易和市場交換,而且有助于把市區和整個寧波地區和經濟整合為一體,并作為寧波地區與其他地區#65380;寧波通過上海及其他商業中心與外國貿易聯系的關鍵部門#65377;{55}
20世紀30年代初,受農村破產影響,鄉村金融向都市大量集中,造成大都市金融的畸形膨脹,“都市之商業銀行,蓬勃而生”,而鄉村地區則呈金融枯竭之勢,極大地阻滯了手工品貿易的發展,“所幸內地錢莊,為數尚多,裨益金融,洵非淺鮮#65377;”{56}錢莊在內地的發展,彌補了銀行的空缺,更理所當然地擔負起了融通手工業品貿易資金的重任#65377;

三
作為傳統的金融業,典當更多地對從事手工業的單個家庭進行貸放,對維持手工業的生產和再生產具有重要的作用#65377;錢莊則對商幫#65380;商號等放款較多,對手工業制品的市場開拓作用較大#65377;同時,由于錢莊不直接向農戶貸款,而往往將款項借給典當使用,典當成為錢莊向手工業者貸放的橋梁,也是農村最常規的借貸部門,比其他任何私人借貸要顯得穩定可靠#65377;手工業也因此成為農家利用外部資金最強有力的保障#65377;手工業作為傳統生產領域中的重要部門,是典當#65380;錢莊之類傳統金融業的基礎的有機構成部分,三方形成相互依存的“三贏”關系#65377;
由于錢莊的款項也通過典當向手工業者貸放,使得傳統金融業對鄉村手工業的支持具有極大的局限性#65377;一方面,向典當借款手續相對繁瑣,并需要相當的抵押物品,這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農家對典當資金的使用;另一方面,典當貸款的利息一般為月息2分,對胼手胝足#65380;錙銖必省的農家而言,不啻一筆沉重的負擔#65377;盡管如此,對手工業者來說,典當的存在,不但使其多出一條借貸門路,而且可以使其避免更高利息的借款的剝削#65377;
注釋:
①② 趙宗煦:《江蘇省農業金融與地權異動之關系》,成文出版有限公司#65380;中文資料中心(美)1977年版,第46066#65380;45983頁#65377;
③ 嚴格:《中國農村金融流通方式的檢討》,《農行月刊》第2卷第10期,1935年10月,第10頁#65377;
④ 張一凡:《我國典當業之研究》,《中國經濟》第2卷第8期,1934年8月,無統一頁碼#65377;
⑤ 行政院農村復興委員會:《浙江省農村調查》,商務印書館1935年版,第10頁#65377;
⑥{22} 楊肇遇:《中國典當業》,商務印書館1933年版,第18#65380;2頁#65377;
⑦⑧ 中共蘇南區委農村工作委員會:《蘇南土地改革文獻》,1952年內刊本,第531-532#65380;533頁#65377;
⑨ 王志莘#65380;吳敬敷編《農業金融經營論》,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232頁#65377;
⑩ 分見許明《揚州典當業概況》,周麗云#65380;竇茂群《徐州典當》,載江蘇省金融志編輯室編《江蘇典當錢莊》,南京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35#65380;87頁#65377;
{11} [清]張春華:《滬城歲事衢歌》,第12-13頁;轉引自徐新吾主編《江南土布史》,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2年版,第66頁#65377;
{12} 孫翔云:《上海的典當業》,載常夢渠#65380;錢椿濤主編《近代中國典當業》,中國文史出版社1996年版,第222頁#65377;
{13}{14}{20} 林和成編《中國農業金融》,中華書局印行,估計刊印時間為1936年版,第452#65380;452#65380;437頁#65377;
{15} 姬允奎:《蘇州典當業的盛衰》,載常夢渠#65380;錢椿濤主編《近代中國典當業》,中國文史出版社1996年版,第247頁#65377;
{16} 顧振中:《無錫農村經濟衰落之現狀》,《農行周刊》第1卷第2期,1934年6月,第19頁#65377;
{17} 王裕明:《清末民初典當業當簿剖析》,《中國社會經濟史研究》1999年第3期#65377;
{18} 姚謙調查整理《張謇農墾事業調查》,江蘇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11頁#65377;
{19} 徐洪奎:《宜興縣鄉村信用之概況及其與地權異動之關系》,載蕭錚主編《民國二十年代中國大陸土地問題資料》第88種,成文出版有限公司#65380;中文資料中心(美)1977年版,第46424頁#65377;
{21} 虞清楠:《丹陽的社會生產與個人銷(消)費》,《江蘇月刊》第4卷第1期,1935年7月,“專文”第52頁#65377;
{23} 徐滄水:《絲業與金融之關系》,《銀行周報》第2卷第43號(總第74號),1918年11月#65377;
{24} 參見陋作“Traditional Finance and the Trades in China’s Agricultural Products ,”Modern China (forthcoming).
{25} 據國民政府主計處統計局編印《上海現銀移動狀況》(1936年印行),第4-5頁資料計算#65377;
{26} 進民:《再記嘉興錢業概況》,《錢業月報》第6卷第9號,1927年9月#65377;
{27} 可范:《湖州錢業最近之概況》,《錢業月報》第8卷第9號,1928年10月#65377;
{28} 汪益身:《嘉善錢業概況》,《錢業月報》第3卷第4號,1923年4月#65377;
{29} 上海商業儲蓄銀行調查部:《十年來上海現金流動之觀察》(二),《銀行周報》第16卷第41號(總第772號),1932年10月;上海商業儲蓄銀行調查部:《十年來上海現金流動之觀察》(三),《銀行周報》第16卷第43號(總第774號),1932年11月#65377;
{30} 何雅忱:《漢口金融市場論》,《銀行雜志》第3卷第12號,1925年11月#65377;
{31} 陳健庵:《漢口進出貨之金融調劑》,《銀行雜志》第3卷第15號,1926年6月#65377;
{32} 黃既明:《漢口之金融季節》,《銀行雜志》第3卷第16號,1926年6月#65377;
{33} 何雅忱:《漢口金銀之移動狀況》,《銀行雜志》第4卷第14號,1927年5月#65377;
{34} 《許昌嚴禁現銀出口》,《銀行雜志》第1卷第1號,1923年10月#65377;
{35} 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市分行編《上海錢莊史料》,上海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第179頁#65377;
{36} 《三江商業金融調查》,《銀行雜志》第1卷第2號,1923年11月;《三江商業金融》,《銀行雜志》第1卷第8#65380;9號合刊,1924年3月#65377;
{37} 上海銀行周報社編《上海金融市場論》,華豐印刷廠1923年印,第24頁#65377;
{38} 上海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藏檔案:《武漢錢業調查》,調查者蔣滋福,審查者張宗弼,編寫時間1935年8月,第2頁#65377;
{39} 上海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藏檔案:《長沙市縣之金融近況》,調查者陳建棠,核定者劉大鈞,編寫時間1935年,第5頁#65377;
{40}{55} Susan Mann Jones, “Finance in Ningpo: The ‘Ch’ien Chuang’, 1750-1880”. in W.E.Willmott (ed.), Economic Organization in Chinese Society.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2, p.58,p.64.
{41}{42} 范欽書等:《錢布相依的南通錢莊業》,江蘇省金融志編輯室編《江蘇典當錢莊》,南京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146#65380;148頁#65377;
{43} 詳見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市分行編《上海錢莊史料》,上海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第728#65380;734-737#65380;742頁#65377;
{44}{45}{46} 林舉百:《近代南通土布史》,《南京大學學報》編輯部1984年編印,第77#65380;78-79#65380;86-87頁#65377;
{47} 蘇州市金融志編寫組:《淺說蘇州錢莊》,江蘇省金融志編輯室編《江蘇典當錢莊》,南京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89頁#65377;
{48} 潘子豪:《中國錢莊概要》,華通書局1931年版,第100頁#65377;
{49} 景穆:《淮商與錢業之關系》,《銀行周報》第5卷第12號(總第192號),1921年4月#65377;
{50}{51}{52} 華夢漁:《揚州錢業話滄桑》,江蘇省金融志編輯室編《江蘇典當錢莊》,南京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120#65380;122#65380;134頁#65377;
{53} 雍嘉祿:《錢布相依的南通錢莊業》,江蘇省金融志編輯室編《江蘇典當錢莊》,南京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159-160頁#65377;
{54} Andrea Lee NcElderry: Shanghai Old-Style Banks (Ch`ien-Chuang), 1800-1935: A Traditional Institution in a Changing Society. Center for Chinese Studies, Michigan:The University of Michigan 1976, p.14.
{56} 王逢辛:《錢莊業在中國金融市場上地位》,《錢業月報》第11卷第11號,1931年11月#65377;
(責任編輯 張衛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