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密加凡同志

我是1957年調到武漢大學的#65377;1958年，我們哲學系師生在紅安縣參加勞動#65377;有一天我去砍柴，回來時挑著兩捆柴，一百多斤重的擔子#65377;密加凡同志到紅安縣去看望我們#65377;他當時對身邊陪他的我們系里的老師問，這位是誰#65377;人家答曰，是李達校長聘請來的蕭萐父#65377;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65377;自此以后，他非常關心我#65377;

密加凡同志長期擔任省委宣傳部#65380;省社聯#65380;省社科院的領導，是真正希望湖北地方的學術能活躍起來的一位領導人和組織者#65377;他有理想，真正想振興學術事業#65377;1961年，他問我們搞什么研究，我們談到正在做王夫之(船山)的研究，說到次年是王船山逝世270周年，希望省里面支持我們研究這位明末清初的偉大的哲學家#65377;我們還希望與湖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聯合會取得聯系，把兩湖地區的哲學史研究帶動起來#65377;密加凡同志非常支持#65377;湖南省方面是由加凡同志和省社聯去聯絡的#65377;李達老校長，湖南省委書記謝華同志，湖北省委宣傳部與省社聯密加凡同志與彭展同志，武漢大學余志宏同志等，在我們背后，默默地支持這一學術活動#65377;密加凡同志找我談話，鼓勵我們積極準備#65377;他與彭展同志為這次會議的成功舉行做了很多具體工作:派唐明邦等同志到衡陽王船山故鄉作史跡考察;組織我們湖北的學者先開了一個王船山會，切磋琢磨，挑選#65380;修改論文;指示《江漢學報》(《江漢論壇》的前身)在會議前后發表有關論文#65380;筆談#65380;綜述等#65377;

1962年11月18日至26日，兩省社聯共同籌備#65380;主持的全國首屆王船山學術討論會在長沙舉行#65377;密加凡同志親自到火車站去送我們，他鼓勵我們代表湖北省的哲學社會科學工作者，發表高水平的學術論文#65377;那是文革前非常重要的一次學術討論會，著名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家與教育家李達校長親自致開幕詞，著名馬克思主義史學家呂振羽先生和著名哲學家馮友蘭先生等都到會了#65377;出席會議的湖北的學者有前輩姚薇元#65380;彭雨新#65380;劉先枚先生及唐明邦#65380;鐘興錦同志與我等#65377;我在會上發表了兩篇論文:《王夫之哲學思想初探》與《淺論王夫之的歷史哲學》，得到與會專家的肯定，后來也發表在《哲學研究》等刊物上#65377;自此，我潛心研究王夫之與明清之際啟蒙思潮#65377;會議論文集上下冊在中華書局出版，在國內外有很大影響#65377;在論文集上并看不到密加凡#65380;彭展#65380;余志宏同志的名字#65377;我當時38歲，明邦#65380;興錦同志與我年相若，回想起加凡同志對我們的關愛與支持，不禁憮然#65377;

文革結束以后，加凡同志真正在搞改革開放#65377;《江漢論壇》發表了有爭議的文章，推動思想解放運動，與加凡同志有直接的關系#65377;例如《江漢論壇》發表過一篇對《唯批》質疑的文章，講馬赫的學術貢獻#65377;我寫的祝賀《江漢論壇》創刊三十周年的詩，提到這一件事#65377;“抱甕辛勤三十年，幾番風雨護花難#65377;樂隨斗柄飛鳴鏑，敢遣春溫上筆端#65377;楚些沉吟思舊賦，唯批疏證啟蒙篇#65377;今朝喜聽新潮激，破霧燃犀永向前#65377;”這首詩事先曾給加凡同志看過，得到他的首肯#65377;

我們把加凡同志當成這樣一種領導人，他懂行，有事業心，尊重知識分子，尊重人才，尊重個性，對年青一代學人格外地愛護和支持，總是默默地在背后起著引導與支持的作用，從不以領導人自居，從不以內行自居#65377;不懂就是不懂，不要裝懂#65377;他為人正派，正直，從沒有利用職權，謀取私利，從不計較個人的金錢#65380;名譽#65380;地位#65380;得失，一心撲在黨的事業上#65377;

當時我是湖北省哲學史學會的會長，武漢水利電力學院的鐘興錦同志是秘書長#65377;加凡同志是我們信賴的領導，我們有困難，有疑惑，有不滿，就去找加凡同志，他也樂于與我們談心#65380;交朋友#65377;興錦經常代表我們學會跑社聯，找加凡同志#65377;我關于傳統文化與現代化的接合點的一篇論文，起先《江漢論壇》不敢發表，也是興錦同志去跑，找加凡同志，在加凡同志支持下才得以發表的#65377;那個時候，幾起幾伏，時松時緊#65377;興錦同志有時去質問，有時去辯難#65377;我們不懂政治#65377;加凡同志穩，他沒有隨風倒，因此在他領導期間，湖北省人文社科界沒有大起大落，沒有否定改革開放，也沒有發生學術腐敗#65380;不正之風#65377;延安以后，風雨幾十年，加凡同志有經驗，把握得好，讓湖北的人文學者#65380;社會科學學者緊密地團結在黨的周圍，真正貫徹雙百方針，繁榮學術文化事業#65377;

有一次，省里召開了300人會議，討論中央關于毛澤東問題的《決議》草案#65377;武漢大學只有兩位同志出席，一位是吳于廑先生，另一位就是我#65377;省領導許道琦主持，密加凡同志參加#65377;會議主持者說，過去幾十年，你整我，我整你，現在我們好好地討論一下，總結經驗教訓#65377;我們自由發言#65377;我講的主題是毛澤東的小農意識問題#65377;會議期間，加凡同志在暗中掌握尺度，把握住了“度”，在會中起著重要的作用#65377;

幾十年來，湖北的人文社會科學的學術活動，非常幸運的是有密加凡這樣一位懂行的領導人#65377;我們常說，四川有一位楊超，湖北有一位密加凡，他們都是黨的意識形態方面的領導，但他們自己有眼光，有學問修養，有學術水平，又虛懷若谷，平等待人，尊重知識與人才，故而能團結老中青學者，繁榮學術#65377;楊超同志對《周易》#65380;《山海經》等學術研究，加凡同志對王船山和長江文化的研究都起了很大的促進作用#65377;

上世紀80年代，我們湖北省哲學史學會曾經做過熊伯龍的研究#65377;熊伯龍是湖北的學者，他的貢獻是把王充的《論衡》作為重要著作摘錄#65380;評議#65377;在中國思想史上，王充本來不受重視#65377;熊伯龍在清代學者中非常了不起，《湖北先正遺書》收錄了他的著作#65377;當時的武漢水運工程學院的張瑗#65380;黃紹邦等同志也參加了我們的哲學史學會，他們曾經出版過《熊伯龍與<無何集>》的專著，把熊伯龍作為偉大的無神論者加以研究#65377;這都是在加凡同志的支持下取得的成果#65377;他的支持就是抓住不放，注重學術質量，是真研究而不是假研究#65377;

加凡同志主持的長江文化研究在湖北地區是件大事#65377;2001年，他曾經親自到我家來，就長江文化研究征詢過我的意見#65377;他任第一主編的《長江文化研究文庫》約請全國各地近百名學者撰稿，總計52卷，2000余萬字#65377;《文庫》分綜論#65380;文物考古#65380;經濟科教#65380;學術思想#65380;民族宗教#65380;文學藝術#65380;社會生活等七個系列，是長江文化研究的集大成之作#65377;這是加凡同志非常重要的貢獻，是在加凡同志的推動和親自參與下完成的#65377;他與陳昕同志還一一拜訪每一位作者，有的是我的學生#65380;年紀較輕的同志#65377;

密加凡同志一貫強調踏實#65380;扎實#65380;正當的學風，不搞虛假的一套#65377;他曾經找我們談話，說寫學術論文要“千錘百煉，死去活來”，就是說寫論文要反復討論，批倒了，還要能重新站起來#65377;這對矯正當下青年人的浮躁學風，仍有十分重要的意義#65377;

他走了，我很懷念他#653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