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斌龢的文化理念

摘要:郭斌龢是“學衡派”的后起之秀，精通中西學術之源，完善的中西合璧式的教育和融合新舊的學識，使得他和《學衡》“昌明國粹，融化新知”的文化精神一拍即合，并成為“學衡派”的主要力量#65377;隨后他又把自己的思想理念體現到大學教育之中#65377;

關鍵詞:郭斌龢;中西融通;大學理念

中圖分類號:I206.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854X(2006)10-0097-05

一#65380;“學衡派”的后起之秀

1927年7月19日，吳宓在清華學校主持庚款留學美國的學生考試，西洋文學門類考生中入選的兩人是郭斌龢和范存忠#65377;后來，兩人一起去了美國，回國后曾一起在中央大學任教#65377;1949年以后，又一起在南京大學外文系教書，又同在1987年去世(郭9月14日，范12月21日)^①#65377;

當然，歷史環境下的機會也制約和捉弄某些具體的人，有如郭斌龢#65377;

提起朱光潛，當下學界中人，恐怕是沒有人不知道的#65377;但說到郭斌龢，知道的人絕對是寥寥無幾#65377;事實上，朱光潛和郭斌龢在1949年前是并駕齊驅的著名學者#65377;兩人是香港大學的同學，郭斌龢畢業于1922年夏，朱光潛畢業于1923年夏#65377;兩人都是畢業后先在中學教書(郭在南京一中，朱先在上海中國公學中學部教一年英文，后到上虞白馬湖畔的春暉中學)#65377;隨后，朱光潛于1925年秋到英國留學，郭斌龢于1927年秋到美國留學#65377;又一度在歐洲相會#65377;抗戰期間，朱光潛歷任四川大學文學院院長#65380;武漢大學教務長，郭斌龢任浙江大學文學院院長#65380;代校長#65377;1945年以后，兩人分別在北京大學#65380;中央大學(1949年以后為南京大學)#65377;學術的路向不同，在學界的影響力也不一樣#65377;朱光潛研究歐洲文學#65380;哲學#65380;心理學，尤長近代美學，同時關注時下中國現代文學(如主編《文學雜志》)#65377;郭斌龢研究歐洲古典哲學#65380;歷史，尤長亞里士多德#65380;柏拉圖之學，同時躋身于“學衡派”，反對新文學運動#65377;在學術上都長中西比較，但有今古#65380;俗雅之分，有和眾#65380;和寡之別#65377;

郭斌龢，字洽周，1900年5月出生在江蘇省江陰縣的楊舍鎮(今張家港市)#65377;其家為當地有名的書香世家#65377;他的養父郭鎮藩為清末貢生，力主變法維新，廢科舉興學校，先后任由梁豐學堂改制的梁豐小學#65380;梁豐中學校長^②#65377;得天獨厚的教育條件，使得郭斌龢受到了良好的國學基礎教育#65377;17歲那年，他考入南京高等師范學校，兩年后考入香港大學#65377;1927年9月入美國哈佛大學，得新人文主義思想家白璧德的思想#65380;學問親傳，1930年在哈佛大學獲碩士學位后，又到英國牛津大學研究院深造#65377;完善的中西合璧式的教育和融合新舊的學識，使得他和《學衡》“昌明國粹，融化新知”的文化精神一拍即合，并成為“學衡派”的主要力量#65377;

1922年7月，郭斌龢自香港大學畢業#65377;由于受沃姆副校長告誡的啟發:“中國白話文源于古文，西方文化也由希臘#65380;羅馬文化而來#65377;學會英語并非難事，但要精通西學，則必須學習拉丁#65380;希臘語文，才能尋根溯源#65380;融會貫通#65377;”^③ 郭斌龢特向沃姆提出留港隨他學習一年希臘文和拉丁文的要求#65377;于是，沃姆介紹郭斌龢到香港育才中學任教#65377;這樣郭斌龢半天向學生授課，半天隨沃姆學習希臘文#65380;拉丁文#65377;1923年6月，郭斌龢回到南京第一中學任教#65377;7月底，副校長沃姆訪問南京東南大學時與主編《學衡》的吳宓相識#65377;9月，沃姆致函吳宓，將其高足郭斌龢介紹給他#65377;從此郭斌龢與吳宓成為朋友，并加盟《學衡》#65377;當然，吳宓也為有郭斌龢這樣一位盟友而高興#65377;

郭斌龢在香港大學時已有希臘文#65380;拉丁文的良好基礎，回到南京后，又同吳宓一起，到金陵神學院聽馬伯熙牧師的希臘文課#65377;留學美國#65380;英國后，他又繼續學習希臘文#65380;拉丁文#65377;《學衡》雜志上刊登的關于希臘的歷史和柏拉圖的著作，便出自郭斌龢的譯筆#65377;郭斌龢精通中西學術之源，澤惠學界的《柏拉圖五大對話集》#65380;《理想國》(與張竹明合作)即是他的譯本#65377;在美國讀書時，他向留學生明確表示自己反對胡適倡導的白話新文學#65377;也就是說，他是公開站在“學衡派”的立場上說話的#65377;他的這一行為被江澤涵在致胡適的信中還特別提及#65377;

郭斌龢在英國時，曾持白璧德的介紹信去拜訪過著名詩人T.S.艾略特#65377;吳宓游學英國時，郭斌龢相伴左右，并一同訪問莎士比亞故居#65377;在吳宓婚變時，郭斌龢是最激烈的反對者，認為吳宓的離婚，有悖他自己所倡導的新人文主義主張，也有礙新人文主義運動在中國推行#65377;他說吳宓浪漫地追逐新女性的行為，正是新人文主義思想家所反對的東西#65377;郭斌龢明確地指出了吳宓言行的矛盾沖突，以及這種矛盾沖突對他自己志業的不良影響#65377;

郭斌龢曾有英文稿《孔子與亞里士多德之人文主義》載美國Bookman雜志(1931年3月號)后經改譯為《孔子與亞里士多德》刊《國風》雜志第3號(1932年9月28日紀念孔子的“圣誕專號”)#65377;他說本文主旨是談孔子與亞里士多德倫理學說的重要相似點#65377;其學說的相似實由于其人生觀的相似#65377;蓋皆能以穩健平實之態度，觀察人生的全體#65377;孔子與亞氏對于人性有共同的見解——性相近而習相遠，即重視后天的教育與修養，注重意志自由#65377;而道德選擇的自由表現，就是在中庸之道上#65377;中庸的標準，亞氏曰理，孔子曰道#65377;具體表示為:亞氏曰“莊嚴之人”#65380;“心胸偉大之人”;孔子曰“君子”#65377;而君子之德為仁#65377;孔子與亞氏在重視個人修養的同時，更強調人不能脫離現實的政治社會#65377;

吳宓主編的《大公報·文學副刊》在1931年11月2日第199期，以《新孔學運動》為題目報道了“學衡派”成員郭斌龢在北平華文學校的英文演講《孔學》#65377;演講的大意是說中國一向以孔學立國，孔學為中國之國魂#65377;近30年來，孔學遭重創，一蹶不振#65377;結果是國人失去根本信仰，思想成了無政府主義狀態，外患也就日重#65377;郭斌龢認為“孔學非宗教，而為一種人文主義#65377;以人為本，不含神學與超自然之理論”#65377;孔學為知識階級的普遍信仰，為廣義的宗教#65377;中國今日所需者，為一新孔學運動#65377;此種新孔學，應視為中國一切改革的原動力#65377;新孔學是中國將死之國心的復活的良方#65377;他主張:第一，應發揚光大孔學中有永久與普遍性的部分;第二，應保存有道德意志的天的觀念;第三，應積極實行知#65380;仁#65380;勇三位一體的道德;第四，應使孔學想象化#65380;具體化#65377;文章最后還提到郭斌龢從事中西文化之源的比較研究，在美國用英文發表了《孔子與亞里士多德之人文主義》#65380;《浪漫派之莊子》#65377;

郭斌龢隨后為《大公報·文學副刊》寫有《曾文正與中國文化》(第253期)#65380;《讀梁漱溟近著<中國民族自救運動之最后覺悟>》(第257期)#65377;前者指出:“一文化之能存在與否，當視此文化之有無價值而定#65377;而此文化之有無價值，當視此文化所產生之人物有無價值而定#65377;中國數千年來，舊有文化所產生之賢人君子，豪杰志士，史不絕書#65377;最近復能產生曾文正公，道德文章事功，三者皆可不朽#65377;文公之榮，亦中國文化之榮也”，“孔子以匹夫而為百世師，自然貴族也”，“自然貴族，昔日尊稱之曰讀書人，曰士大夫，其責任在為吾民族之領導人，為吾民族文化之繼承者”#65377;他認為今日中國不能產生偉大之領袖，其原因是一般人太缺乏宗教性——純潔之動機，堅強之意志與強烈之情感#65377;他把這種情況進一步歸因于教育#65377;郭斌龢指出中國的舊式教育的目的不在培養狹隘的專門人才，而在養成有高尚的品格，多方面發展之完人#65377;新文化運動以來，那些以提倡西方科學方法自命者，視舊文化為大敵，極力摧毀#65377;他說曾文正是典型的新文化人物#65377;理由是曾公最早主張向外派留學生，又在江南制造局組織翻譯西書#65377;曾文正這樣做的目的自然是調和中西，取長補短#65377;

后者是一篇讀后感#65377;他由梁漱溟的文章而發出相應的感慨:自新文化以來，一種暴民精神彌漫全國#65377;一知半解之徒，起而執思想界之牛耳;所謂名流先進，思想見識十分幼稚，卻居于指導#65380;影響青年學生的地位#65377;而實際上是在利用欺騙青年學生#65377;青年人不讀古文，也就無法了解民族精神#65377;現代大學教育，不列中國經史，也就與民族生命不發生關系#65377;客觀地看，這實際上還是《學衡》初期反新文化—新文學的基本思路，試圖對新文化—新文學運動主流話語進行再消解#65377;

二#65380;浙江大學中文系主任的大學理念

郭斌龢1937年8月應聘到浙江大學#65377;由于抗戰爆發，浙江大學幾經跋涉，遷至貴州遵義的湄潭#65377;郭斌龢出任文理學院(兩年后文理學院分為文學院#65380;理學院)中文系主任和師范學院國文系主任#65377;后來，又一度任外文系主任#65380;代理文學院院長#65377;此時，在浙江大學的梅光迪#65380;張其昀#65380;王煥鑣#65380;郭斌龢#65380;張蔭麟#65380;繆鉞都是“學衡派”的成員#65377;兩系開辦伊始，郭斌龢特向師生們作了《國立浙江大學文理學院中國文學系課程草案》的報告，系統闡述辦學的指導思想和具體方針#65377;而這又和他在《浙江大學校歌釋義》中所體現出來的大學理念是一致的#65377;

在《浙江大學校歌釋義》中，他說大學應是“百川匯海”，“兼收并蓄，包羅萬有”#65377;大學的最高目的乃是“求是”#65380;“求真”，“惟其求真，故能日新”，“大學教育當自始至終，以學術文化為依歸，力求學生思想之深刻，識解之明通#65377;本校有文理工農師范五學院，非文即質，質即理也#65377;大學中雖設五院，而為一整體，彼此息息相關，實不易自分畛域#65377;大學與專科不同之處，即在每一學生，有自動之能力，系統之知識，融會貫通，知所先后，當行則行，當止則止#65377;資質本美，復經數載陶冶，如玉之受琢，如金之在熔焉#65377;同人于野亨，言大學教育，應養成一種寬大之胸襟，廓然無垠，有如曠野，而不當局促于一宗一派之私，自生町畦#65377;本校所負之使命，即我國文化對于世界所當負之使命也”^④#65377;他說浙江大學的校訓“求是”和哈佛大學的校訓“真”是不謀而合的#65377;

郭斌龢在《國立浙江大學文理學院中國文學系課程草案》中明確指出:“大學課程，各校不同;而中國文學系尤無準的#65377;或尚考核(據)，或崇詞章，或以文字#65380;聲韻為宗，或以目錄#65380;校勘為重#65377;譬如耳目口鼻，皆有所明，不能相通;一偏之弊，殆弗能免#65377;昔姚姬傳謂:學問之途有三:曰義理，曰考據，曰詞章#65377;必以義理為主，然后考據有所附，詞章有所歸#65377;世以為通論#65377;而學問之要，尤在致用#65377;本學術發為事功，先潤身而后及物#65377;所得內圣外王之道，乃中國文化之精髓#65377;曠觀史冊，凡足為中國文化之典型人物者，莫不修養深厚，華實兼茂;而非畸形之成就#65377;故中國文學系課程，不可偏重一端，必求多方面之發展#65377;使承學之士，深明吾國文化之本原，學術之精義#65377;考據之功，足以助其研討;詞章之美，可以發其情思;又須旁通西文，研治歐西之哲學#65380;文藝，為他山攻錯之助#65377;庶幾識見閎通，志節高卓#65377;不篤舊以自封，不騖新而忘本#65377;法前修之善，而自發新知;存中國之長，而兼明西學#65377;治考據能有通識;美文采不病浮華#65377;治事教人，明體達用#65377;為能改善社會，轉移風氣之人材，是則最高之祈向已#65377;”^⑤

同時，郭斌龢又對這一課程宗旨加以具體的解釋:“為學之功，必實事求是，無征不信，此即考據之功也#65377;考證有得，須卓識以貫之#65377;因小見大，觀其會通，此即義理之用也#65377;而發之于外，又必清暢達意，委析入情，此即詞章之美也#65377;考據賴乎學，義理存乎識，而詞章本乎才#65377;孔子之修《春秋》也，其事則齊桓#65380;晉文，其文則史，其義則丘竊取之矣#65377;其事則考據也，其文則詞章也，其義則義理也#65377;非三者相輔，不足以成學#65377;明乎此意，庶可免拘牽之見，偏曲之爭矣#65377;”^⑥ 郭斌龢當時把這一草案印發宣讀，并作講解，他的學生劉操南(后來為浙江大學教授)作了詳細的筆記，保存下一份珍貴的歷史文獻#65377;這對我們認識浙江大學文學院中文系的課程及郭斌龢的辦學理念，提供了一個可靠的文本(凡畫⊙者為必修課):

第一學年

⊙國文兼習作

選授歷代名篇，講明中國文章之體裁及

流變，庚續高中文未竟之功，增進學生發表

之能力#65377;

⊙語言文字學概要

講明中國語言文字之形義#65380;聲韻#65380;文法，

使學生得語言文字學之基本知識#65377;

⊙論語孟子

論語孟子為儒家要籍#65377;二千年來，浸漬

深厚，本課講明兩書精義要旨，使學生深解

熟讀，期能涵養德行，開啟神智#65377;

外國文學#65380;中國通史#65380;數學及自然科學#65380;

社會科學皆為本學年必修課#65377;

第二學年

⊙國文習作

教學生習作各體文章，注意修辭之訓練#65377;

⊙詩經

⊙唐宋文

⊙唐宋詩

尚書

音韻學

就第一學年語言文字學之基礎，而益求

深研，充分利用西方語言學之知識，以治中

國聲韻，考古審音，祈其精密#65377;

小說研究

英文名著選讀#65380;西洋通史#65380;哲學概論皆

為本學年必修課#65377;

第三學年

⊙史漢研究

⊙宋明理學

義理之學，至宋明而精，本課選授兩代

名家學案，尤致意于其由學術，發為事功，

以期養成學生體用兼備之用#65377;

⊙楚辭漢賦

⊙六朝文

儀禮禮記

古文字學

就第一學年語言文字學之基礎，進而研

治金文甲骨，以撢文字之原#65377;

訓詁學

翻譯(與外文系合開)

講明翻譯之原理與方法，教學生練習譯

西文為中文，求其能忠實暢達，文字優美，

而蔚為譯界之人次#65377;

第二外國語

本學年學生必須選修外文系文學批評#65377;

第四學年

⊙諸子研究

指導學生研讀諸子之方法，于老莊墨韓

非諸子中選一種或兩種#65377;

⊙中國文學史

⊙詞選

周易#65380;春秋三傳#65380;專集研究#65380;曲選#65380;校

勘學#65380;目錄學#65380;中國哲學史#65380;中國政制(史

與史地系合開)

本學年學生必須在外文系選修一科，或

詩，或戲曲，或小說#65377;

為實現這一辦系的理念，他在中文系#65380;國文系開設“文學批評”課時，便將劉勰的《文心雕龍》與圣伯甫的文論比較起來通講^⑦#65377;在外文系則開希臘文和拉丁文課，讓外文系學生知西洋文學與文化之根本所在#65377;同時，學校為了響應竺可楨校長關于大學的主要功能在于研究的辦學理念，在遷徙遵義和抗戰的極其艱苦的情況下，文學院和師范學院還創辦了兩個學術刊物《國立浙江大學文學院集刊》#65380;《國立浙江大學師范學院院刊》#65377;郭斌龢是前者的主編，后者的編委^⑧#65377;

在浙江大學期間，郭斌龢為《思想與時代》寫了《現代生活與希臘理想》》(第1期)#65380;《人治與法治》(第35期)#65377;他重在討論西方文化的發源以及歷史的發展過程中所出現的種種問題，同時又對其作相應的解釋#65377;他特別感興趣的是文藝復興所重振的古希臘#65380;羅馬的人文精神#65377;希臘人認為科學研究是人類極高尚的活動，不為實際利益而趨#65377;人的發展在于完成道德的理想#65377;有此理想者，求精善而不問善之結果，但問精善的本身#65377;文學家與藝術家觀察人生，也是不激不隨，不偏不倚，不受自我表現與功利觀念之毒#65377;19世紀的感傷的浪漫主義和最近盛行的宣傳文藝，皆非希臘人之所尚#65377;希臘人對于政治和經濟的態度也是人文主義的#65377;他們以為政治問題乃人的問題#65377;柏拉圖視政治原理為道德原理的擴大化#65377;希臘思想視政治一事，不僅應有人的目的，而且應有人的方法，以達到人的目的#65377;柏拉圖的理想政治為賢人政治#65377;柏拉圖的經濟思想并不排除工商，可責者只是以工商為業為唯一目的之人#65377;柏拉圖的共產主義，實為一種犧牲主義和禁欲主義，其范圍僅限于統治者#65377;其目的是為全社會而非推行于全社會#65377;

郭斌龢認為如今提倡科學，追求現代文明，首先要復興中國文化，完成建國大業#65377;這樣，我們就不得不求助于希臘文化，以補偏#65380;救弊#65380;增益#65377;我國和平中正之國民性，重人倫近人情之傳統文化，與希臘文化不甚相同#65377;“而希臘文化，尊重邏輯，服從理性，以增進知識，探求真理，為人類至高尚之活動，反足以藥我國人思想籠統，認識模糊，急功近利，愚而自用諸病”#65377;通過對中西政治學的考察，郭斌龢發現人治與法治之爭，中西自古即有#65377;中國政治思想，以儒家的人治為主#65377;西洋在希臘時期即行民主政治，有法治觀念#65377;人治者大都偏于道德理想，而非科學的人治，是對執政者的理想化，同時這也是個人獨裁#65380;極權的基礎#65377;中國人過去有將法律與道德對立的普遍觀念，而西方人則不同#65377;郭斌龢指出，若要在現代中國實行民主和法治，最初的步驟，仍須有賴于人治#65377;要想達到民主政治中的人民公意既不被個人野心家利用，又不流于暴民政治，就需要國民全體程度的提高，和領導人才的培植#65377;因此，他特別強調民主政治的基礎是法治#65377;

三#65380;一段曲折的經歷與學有傳人

“學衡派”成員中，張其昀和郭斌龢是抗戰時期介入國民黨政治的兩位人物，并有相互的關聯#65377;1949年以后，郭斌龢為此付出了沉痛的代價，特別是“文革”中受到專案審查#65377;

“文革”期間專案組審查他的國民黨黨員#65380;浙江大學區三青團指導員#65380;國民黨浙江大學區候補監察委員#65380;國民黨浙江大學區黨部執行委員的身份問題，其基本事實如下:

1939年夏，郭斌龢由陳布雷介紹入國民黨，為特別黨員#65377;他自己寫的交代材料說:“1939年8月(當時我隨浙江大學遷至廣西宜山)，我正式加入國民黨為特別黨員，介紹人為陳布雷，入黨手續是張其昀在重慶代我辦理的#65377;”^⑨ 1940年7月任浙江大學區三青團指導員#65377;1942年8月17日任國民黨浙江大學區候補監察委員#65377;1943年—1944年任國民黨浙江大學區黨部執行委員#65377;1943年9月—1946年7月任浙江大學訓導長#65377;1943年10月進國民黨中央訓練團第28期受訓6周，并任訓育干事，和他同時受訓并任干事的還有華羅庚#65377;1945年3—4月，因校長竺可楨赴重慶國民黨中央訓練團受訓，郭斌龢代理浙江大學校長#65377;

1946年8月，郭斌龢又回到中央大學，執教于外文系#65377;中央大學改制為南京大學后，他一度出任外文系主任#65377;當年在浙江大學，他是最忙的教授#65377;因為在兩系主任之外，他一度曾代理文學院院長#65377;回到中央大學后，他辭去一切職務，專心翻譯柏拉圖的著作#65377;1947年，他根據希臘文原版，用白話文譯出柏拉圖《理想國》#65377;

有一個基本的歷史事實，那就是1949年以前所謂舊時代大學的教授在新的歷史時段的自然身份和政治文化認同問題#65377;1949年以前，蔣介石對教育界關照最多的兩所大學是中央大學和浙江大學#65377;郭斌龢是這兩所大學的名教授#65377;在新的歷史時期，在南京大學，他基本上是過著一種隱居式的生活#65377;舊大學的名教授，自然是有“歷史問題”的，何況他和國民黨的這種特殊的政治關系#65377;許多老師和學生對他是敬而遠之#65377;當然也有主動向他這位中國著名的希臘文#65380;拉丁文專家請教的，這位南大外文系的學生就是張竹明#65377;張竹明在中學就開始學習希臘文#65380;拉丁文#65377;大學時，他一方面自學(那時學習俄語是許多學生的選擇)希臘文，同時主動接近本系處在十分邊緣的郭斌龢教授#65377;這樣一來，郭斌龢也就有了自己真正的學生#65377;張竹明留校工作后，與郭斌龢成了同事#65377;師徒二人有了更多的切磋#65380;交流的機會#65377;當郭斌龢看到張竹明據希臘文翻譯的亞里士多德的《物理學》后，高興地對自己的學生說:“你已經超過我了!”

隱居西南重慶的吳宓，在1961年8月有一次南下廣州看望老友陳寅恪的非常行為#65377;在郭斌龢被批斗的時候，吳宓自重慶的西南師范學院寄來一封長長的信，說自己在重慶被折磨得好苦啊!他關心老友郭斌龢的處境，在信中還詳細繪制了自己如何被批斗的圖形#65377;郭斌龢的兒子郭喜孫說他也看過吳宓的信，父親那時處境十分艱難，收到吳宓的信后，感念和自己同樣受難的老友，但不敢回信#65377;吳宓的這封信后來也散失了#65377;

1976年以后，中國的政治形勢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張竹明被學校派為郭斌龢的助手#65377;當商務印書館約請郭斌龢再譯柏拉圖的《理想國》時，張竹明自然成了這項工作的主力#65377;同時，為使希臘文#65380;拉丁文的學術傳統在南京大學不絕，張竹明接替老師郭斌龢在南大開設希臘文#65380;拉丁文課#65377;

注釋:

① 范存忠(1903—1987)，1924年9月入東南大學外國語文系#65377;此時梅光迪到美國教書，吳宓離開南京到沈陽的東北大學任教，從哈佛大學白璧德那里學成回來的張歆海在東南大學任教，是他的老師#65377;范存忠1927年9月入美國伊利諾大學，一年后轉入哈佛大學#65377;1931年5月，范存忠通過博士論文答辯，獲哲學博士學位#65377;回國后一直在中央大學—南京大學任教(1945—1946年間到英國牛津大學講學#65380;訪學一年)#65377;有關郭斌龢更詳細的個人材料見沈衛威《中西融通的郭斌龢》，《人物》2002年第7期#65377;

②③ 徐祖白:《學貫中西的愛國教授郭斌龢》，江蘇省政協張家港市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張家港人物選錄》，《江蘇文史資料》第39輯，1991年#65377;

④ 郭斌龢:《浙江大學校歌釋義》，浙江大學校慶文集編輯組《浙江大學校慶文集——建校八十五周年》，內部印刷，1982年版，第222-223頁#65377;

⑤⑥ 劉操南:《浙江大學文學院中文系在遵義》，貴州省遵義地區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浙江大學在遵義》，浙江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57-58#65380;152頁#65377;

⑦ 皇甫煃:《郭洽周教授事略》，貴州省遵義地區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浙江大學在遵義》，浙江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354頁#65377;

⑧ 具體情況，見樓子芳:《抗戰時期浙江大學文學院社會科學期刊介紹》，貴州省遵義地區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浙江大學在遵義》，浙江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73-77頁#65377;

⑨《郭斌龢案》，南京大學檔案館#65377;

(責任編輯 劉保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