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我將永遠記著你
今兒下午陽光燦爛
我轉過身,朝著遠處
一塊巨大的石頭走去
三兩個少女在那石頭的邊上
隨便坐著
她們五彩的衣服
閃閃爍爍
這樣的下午當然不多
我一邊走一邊猜想下雨的時候
許許多多雨點落在石頭上
這些少女將躲在什么地方
現在反正連一絲風也沒有
陽光靜靜地照著
現在太美了!那石頭
和石頭背后一片
燦爛的遠天
答《詩歌月刊》問
1、請談談您參加“大展”時的情形。
答:我最早聽說要搞“大展”這件事是從尚仲敏的口里,當時他從蘭州開了一個什么會回成都。那個會徐敬亞和姜詩元都去了,恍惚中并沒有覺得有啥子了不起的、劃時代的大意義。最真實的感覺,僅僅是又可以發表一點作品。在那樣的條件下,它是詩歌得以流傳的一種主要方式。
好像過了幾天,我就收到徐敬亞的信和“大展”的通知書。作為新興的并正在走紅的非非,以及這個集體中的一員,我把參展的事情當然的交給了組織。說明白些,就是交給了周倫佑。誰參加,誰不參加,都拿些什么作品去參加,都是他和藍馬定的。所以說,在這個“大展”中,我幾乎沒有做任何動作,也沒有想過要做任何動作。回想起來,我當年還比較小,要過幾個月才滿24歲。
在這之前,《詩歌報》我是知道的,而《深圳青年報》我至少是沒有看過。我記得應該是在那年的6月左右吧,我突然收到了姜詩元的信,他說《詩歌報》要發表我的《冷風景》。沒有幾天,報紙就寄來了,那是一期關于巴蜀地下詩歌的總體介紹,肯定也是這個地下詩群第一次在地上的亮相。它的價值之大,我簡直不敢輕言。詩元兄作為一個編輯,他曾經自豪地說過,在他主持的工作中,他至少發了三首重要的作品,一是翟永明的《女人》,一是我的《冷風景》,一是李亞偉的《中文系》。也就是因為這樣,這張報紙成了那個時候中國先鋒詩歌的一面旗子,并使它的發行量突破10萬。
2、對“大展”的看法和評價。
答:我認為“大展”是一個轉折點,它是一個時代的開始,也是一個時代的結束。另一方面,也許是它更主要的一個方面:“大展”是一場動亂,是詩歌的一次、最后一次垂死掙扎。表面上看“大展”似乎有所斬獲,其實本質上它只是為兩千年的中國文化唱了一曲并不精彩的挽歌。
應該是10年前吧,有媒體就這個問題訪問過我,我也簡單的表述了上述觀點。可能是因為我表述得不太清楚,也可能是那位所謂的記者缺乏應有的準備和理解的能力,總之出來的結果令我哭笑不得。再后來,讓我想想,我在其他場合也表達了同樣的觀點,好像是這樣。而現在,我非常愿意再次表明我的這一觀點。只是這個觀點的前提,也就是說這個觀點它之所以成立,完全是因為我們將“大展”視為詩歌的輝煌。在這一輝煌的比較下,現在的詩歌暗淡了,或者說被冷落了。被誰冷落了呢?當然就是被這個世界冷落了。我本來認為這一冷落是應該的,詩人只有淡然面對這樣的冷落,才可以真正的回到詩歌。但是更多的人不愿意,那里面主要是寫詩的人。不信看看最近,不是許多人都跳了出來嘛。什么時代精神,什么新批判現實主義,什么參與和承擔,其目的只有一個,就是不愿意被世界冷落。真像一堆一堆的怨婦。
“大展”的確輝煌,但它肯定不是輝煌的沸點。我們順著“大展”往前退,只要我們有一點歷史知識,我們就可以隨便找到比“大展”更加輝煌的輝煌。最近的是朦朧詩,它的群眾基礎和世俗成就,都應該在“大展”之上。“大展”策劃人徐敬亞先生應該知道,他作為三個崛起的代表人時,在當時,關注他的是全黨全軍和全國人民。而再往前退一下,我記得1979年吧,在北京工人體育館的燈光大球場里,三萬多人聚集在里面聽詩歌朗誦。當一個中年詩人大聲地嚎叫出“陽光誰也不能壟斷”時,全場爆發出長時間雷鳴般的掌聲。而在這之前,1976年,北京的天安門廣場,那是詩歌的廣場。作為人類所展現的輝煌而言,那輝煌是“大展”所能夠相比的嗎?還有這之前的之前,比如大躍進,整個中國不僅在全民煉鋼,更是在全民寫詩。而更前面的前面,在我們中國,從古至今,每十個當官的人,有九個都是詩人。即使不會寫,也會吟。不知道大家知道不知道,中國作家協會和中國文學藝術家聯合會是平級單位。在一個講求權力的官本位的體制里,一個作家詩人,比所有什么音樂家表演家畫家等等都高出了半級。這也是輝煌么?這是輝煌,這是中國文化的輝煌。只是哀哉。
孔子說,不學詩,無以言。詩在中國文化中的地位,就是中國文化的代表。而說到底,所謂的中國文化就是人文文化。在它的體系里,農工商等而下之,像醫學這樣的類別,簡直就是下九流的東西。也就是這樣的千古文明,在西方工業革命之后,不得不成為挨打的文化。所以我說,“大展”是結束,是中國文化的結束,是落后的、輝煌的那種文化的結束。
當然,“大展”也是開始。“大展”之后,好多人放棄了詩歌,就像這個時代一樣放棄了詩歌。中國文化經歷了百年的變革,終于進入了人類文明的正常軌道。該吃的吃,該睡的睡。詩歌回到了詩歌本身,而不再是文化的全部,甚至不是文化的主流和熱流。只是因為中國古老陰影過于濃厚,時不時這逝去的幽靈,還探出腦袋來東張西望。比如我非常不理解的一件事,當群眾知道你是數學家時,基本沒有愿望和你探討數學。而當群眾知道你是一個詩人時,差不多都要和你探討幾句。怎么說也要問你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所以,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稱詩人應該是一個地下工作者,以避免這些尷尬發生。
哦,說遠了。它可以是我對“大展”的看法與評價,也可以說不僅僅是對“大展”的看法與評價。因為“大展”本身并不是孤立的,它有它自己的背景與牽連,它本身并不純粹是詩歌問題。
3.20年過去了,您認為漢語詩歌發生了什么樣的變化。
答:20年時間不算長,當然也不算短。中國詩歌在這20年里,我認為至少有這樣三個變化。不是變完了只是正在變。
首先是位置的變化。正如我前面說的,在以前,詩歌在中國文化的位置非常主流,而現在它正在回到它該回到的地方。總是站在文化的前列,使詩歌越來越苦越來越累,這不說了。即使詩歌被這樣的苦和累拖累了,沒有了自己的空間和發展,這也可以不說。但重要的在于,就是對它錯誤的要求,錯誤的選擇,完全迷失了文化的方向。把文化的主流位置讓給科學精神,是中國文化經過兩千年后的再認識。雖然慘痛,但應該。
其次是認識的變化。在當代中國的詩人中,許多優秀的詩人已經認識到詩歌不再是傳聲筒,不是匕首和投槍,更不是群眾附庸風雅的玩物。它的教化作用被淡出了,它的娛樂作用也被淡出了。我不敢說人類可以不需要詩歌,當然更不敢像柏拉圖那樣說把詩歌趕出理想國,但我至少可以清楚的表明,面對這個時代,面對廣大人民群眾,詩歌和他們已經不需要發生關系。就像一個飽經滄桑的妓女,是的,它曾經是萬人妻,但它現在已經從良。它有自己的丈夫,甚至有自己的外遇和情人。但是,它依然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不再是公共財物。
最后是詩歌自身的變化,其實它也是和位置的變化與認識的變化緊密的聯系在一起的。在這里,我就不來言說這種聯系,我只想指出這一變化的具體形態。也就是它的主要形態。一句話,那就是非詩。在傳統的人文文化里,詩歌有它絕對的詩歌形態,那就是它的詩意。這其中包括了比興賦的文化特色和要求,更有明確“詩無邪”的倫理標準。韻文與散文,也被清楚的界定。而現在,就是最近這20年,這些東西首先遭遇顛覆。具體怎么顛覆的,大家不比我知道得少。所以我說,這20年的詩歌變化,那就是詩向非詩的變化。
4.談談您的近況。
答:我的近況非常簡單,除了寫詩之外,其他事也干過不少。許多人覺得我沒有長性,我自己也這樣說。只是我有一樣事很有長性,那就是寫詩。甚至包括,最近也開始寫博客。我私下里發現,它可能是我繼寫詩之后又一件會終身干下去的事情。因為它實在和寫詩有關聯和補充。
另外我還有兩個主要的變化:一是我5年前從成都移居到北京,二是我最近減了肥。我為我的減肥得意,因為那變化的確非常舒服和明顯。
近作二首
清河營村
我想請張羞、小虛等朋友
來清河營村喝酒
在秋天,陽光特別燦爛
我坐野的經過時
突然有了這樣的愿望
它強烈,緊貼著背后的村子
我還想請好多人,孫文波
他就住在旁邊,到這里很方便
還有伊沙,我曾經和他談起
這個既不像城市也絕不像鄉下的
北京清河營,城鄉結合部
我想找一個時間,和我的朋友相對而坐
一邊喝酒,一邊側身看外
小橋流水沒了,只剩些
簡陋的房屋沿街擠在一起
全部是改革開放的
發廊、洗腳房和喝酒的蒼蠅館
偶爾有一按摩女,她停在我們的窗外
眼睛睜得比自己肥大的屁股還圓
雖然快到中秋,她依然穿得那樣少
漸行漸遠的醉意,若有若無的舊社會
哦,張羞,我真想把她請進來
她可能是個飲者,巾幗不讓須眉
喝了一瓶又喝一瓶,將進酒
杯不停,小妹我從四川來
在那里還有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
咋敢自比醉中仙?雖然我醉了
而且很醉了,清河營村
該收攤的收攤,該關門的關門
燕京啤酒的空瓶子
不知被誰碰倒
滾出一地乒乓的聲音
越來越清脆,越來越遙遠
找王菊花
在中國有沒有300個王菊花
她們都是一些什么年齡的女人
其中有一個,剛滿18,窈窕淑女
在北京和我同居三年零三個月
那是些幸福的日子,她過得規矩,老實
直到去年的春天,陽光明媚的下午
她去了三里屯酒吧,就再也沒有回來
在我們中國,有沒有300個王菊花
在北京,有沒有30個叫王菊花的女人
我曾經認識一個,僅僅是一個
而她走之后,我就一個也不認識
波斯人說:新人舊人一代接著一代
他又說:代代世人匆匆去了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