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貝多芬到愛因斯坦,從黑格爾到馬克思,從俾斯麥到施羅德,一百年來,德國在中國人的生活和精神上都留下了極為特殊和富有追溯意義的印跡
在上海,很難不經常想起德國。
上海街頭的出租車,幾乎是清一色的“桑塔納”。新款的巴士,多是“奔馳”。百年名校同濟大學,山德國人創辦。最時尚的“新天地”附近的中共“一大”會址,更是德國人馬克思的理論傳入中國并改變中國歷史進程的表征地。
在德國女總理默克爾離開中國不久,在德國舉行的2006世界杯將成為這個夏天中國年輕人最關心的國際賽事。
可以說,從貝多芬到愛因斯坦,從黑格爾到馬克思,從俾斯麥到施羅德,一百年來,德國在中國人的生活和精神上都留下了極為特殊和富有追溯意義的印跡。
“在逆境中要自強”
“德國”是同濟大學德國問題研究所副所長李樂曾教授最熟稔的研究對象,也曾經是他人生最關鍵時刻精神力量的來源之一。
從復旦大學歷史系畢業時,他的畢業論文就是“德國農民戰爭”。在“文革”期間下鄉、遭遇人生最低谷的時候,他的父親、著名留德學者李國豪院士在家書中,不但用司馬遷的《報任安書》來激勵他,也跟他講了不少德國人和他本人在德國經歷的事:辯證法大師黑格爾開始發表哲學研究成果時還在中學里當教員:自己在留德期間碰上戰爭和大轟炸,當過“難民”……

憑著這樣一種被他自己稱為“在逆境中要自強”的信念,在后來的人生中,李樂曾不斷進取,成為改革開放之后較早赴聯邦德國的人文社科專業留學生。他現在最忙碌的工作,便是為同濟大學和德國的交往修史。
至今依然管用的馬克思
對于復旦大學國際政治系青年學者蔣昌建博士來說,德國是貫穿于成長過程中的一種“神交”。
“想到德國,首先想到的肯定是馬克思。”蔣昌建說。他說,初識這個德國大胡子老頭,是在“幼兒園的墻上”。隨著年齡的增長,到上世紀80年代讀大學時再讀馬克思,發現他的理論不但沒有過時,反而更加豐富,于是愈讀愈“景仰”。
曾經在辯論中揚名的蔣昌建認為,理論有三種作用——解釋現象、提出觀點和預測未來,而馬克思的理論在這三方面都是別的理論“難以比肩的”。
他說,自己把馬克思的集子“基本都翻過”,感覺其中最有用的是看待世界的方法,因為馬克思主義理論對于個人,組織和民族國家行為都給出了“至今看來仍然有說服力的解釋”。
他最為折服的是馬克思主義對于未來的預測。他向《瞭望東方周刊》記者大力推薦《共產黨宣言》——“讀一讀《共產黨宣言》,你就能懂得全球化。”
拉貝日記與勃蘭特下跪
在中國人的內心深處,還有一個德國人把中國和德國在感情上拉得更近。
他就是約翰·拉貝,德國西門子公司駐中國代表。在侵華日軍侵占南京的日子里,拉貝和在南京的十多位外籍人士組成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收容了數萬難民。同時,拉貝在呼嘯的槍炮聲中,逐日記載了金陵古城那一段慘痛的日子。時隔一個甲子之后的1997午,《拉貝日記》在南京出版。
與此相關的另一個著名事件是,1970年2月7日,時任德國總理的勃蘭特當眾跪倒在波蘭猶太人殉難者紀念碑前,代表德國表達深深的懺悔之意。
《瞭望東方周刊》對復旦大學,同濟大學和上海財經大學的100名本科學生進行了一次隨機的問卷調查。其中的一個問題是:你是否知道勃蘭特和拉貝的故事?如果是現在知道了,是否會增加你對德國的好感?
100名受訪學生中,有33人表示知道這兩個故事,而余下的67人全都表示,了解這兩段故事后增加了他們對德國的好感。
與此同時,研究大眾傳媒和外交的蔣昌建博士注意到,在中國媒體中,德國報道的量并不大,但以正面為主。中日互動中,有關日本的負面報道比較多,尤其是二戰歷史問題。可以看出的是,中國人對于德國徹底懺悔歷史的精神,懷有深切的好感。
蔣昌建博士進一步分析說,德國的懺悔之所以這么徹底,除了因為德國自身經歷的兩次大規模的包括自己在內的全球性社會災難只外,更重要的是,戰爭改變了德國對自身的價值定位:從日耳曼民族優越到可以主宰世界的定位變成了一種與世界交流、對話和包容的態度。
其中,德國政治家的推動作用也是不容小視的。“勃蘭特下跪對于個人來說,也許并不難,但作為政治家來說,是不容易的。政治家的人性和人性的政治家結合起來的舉動所傳達的信息,其沖擊力是很大的,并能從視覺感動直接導向心靈震撼。”
“而且,我并沒有覺得勃蘭特這一跪,德國賴以驕傲的東西就從此衰微了。”蔣昌建說。
綿延一百年的文化外交
值得指出的是,德國在中國人心中留下的特殊印跡,既是德國文化本身的吸引力所致,也是德國政府近一百年來推行對華文化政策的結果。
將于明年迎來百年校慶的同濟人學可以被看成是中德一百年來文化交流的縮影。同濟大學的前身是1907年德國醫生寶隆在德國駐滬總領事克納佩的倡議下創辦的“德文醫學堂”。
據同濟大學校史記載,此時德國政界、工商界和在滬的數百名商人,“感到上海是中國最重要的工商業城市,這里有近千名德國商人,如辦一所工學堂,既能擴大德國在中國的影響,又十分有利于開拓一個巨大而充滿希望的銷售市場。”于是,1912年6月,在德文醫學堂的基礎上又開辦了工學堂,合稱“同濟醫工學堂”。
李樂曾告訴《瞭望東方周刊》記者,克納佩在卸任總領事回到德國之后,一直為同濟籌款多方活動。“他是一個非常有遠見的人,比美國人更早提小用庚子賠款在中國辦學。同濟的建立,不只是工商界的行為,更有明確的政府行為在里面。”
按德國模式培養學生的同濟大學,在機械制造和醫學界享有崇高的聲譽。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甚至有過“十軍工九同濟”的說法。
此后,小德關系由于一次大戰遭受了挫折,直到1949年,中國與民主德國建交,1972年與聯邦德國建交。
“中德關系是日前中國與西方國家關系中最好的。”李樂曾說。
1993年德國總理科爾訪華后,中德雙方開始醞釀在同濟大學建立“中德學院”,按德國模式聯合培養經濟及工程專業技術碩士生。1998年,同濟大學中德學院正式成立。
中德學院現任德方副院長司馬濤(Thomas Zimmer)告訴《瞭望東方周刊》記者,中德學院是一個“窗口”,德國政治家、專家、經濟界和外交界的人士都喜歡來這里直接跟中國人交流,德國總理施羅德就親自來視察過。
目前,僅在上海常住的德國人就超過8000人,是上海最大的外國人群體之一。在上海的德國投資項目達2200多項,上海因此被稱為“德國在歐洲以外最重要的城市之一”。
2006年5月,初次訪問中國的德國女總理默克爾宣布啟動“總理獎學金計劃”,資助中國的未來精英赴德國研修,這被認為是德國政府面向未來的一項重要舉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