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寧醫改：解決了１７個文件沒解決的問題

如果你向老百姓伸手，與民奪利，肯定會丟醫院的臉，丟政府的臉，老百姓不但會跟你鬧，長期下去“白衣天使”也會在老百姓心目中變成“白狼”

山東濟寧嘉祥縣的胡姓母女倆都患有先天性心臟病，但家里僅有的錢只勉強夠給一個人做手術，母女倆面臨生死抉擇。

幸運的是，最后，這位母親和她的女兒都得到了手術，費用為1．6萬元，相當于原先被告知價格的1／3到1／2。

胡和她的女兒是山東濟寧醫學院附屬醫院實行“按病種收費”改革后的首批病人之一。這家醫院2004年4月6日宣布施行這一改革，對首批69個病種(后來擴展到128個病種)實行最高限價。截至2006年7月底，已經有7915名病人像這對母女一樣享受到這一優惠，節省費用1159萬元。

降20％～30％醫院還有可觀的利潤

濟醫附院院長武廣華在談到醫院收費改革的起因時說，過去他總是聽見病人問：怎么這個病花這么多錢?

“有的事例看了以后確實讓人很氣憤，所以我們就想，要從根本上解決這一問題，至少要改革收費制度。”他告訴《瞭望東方周刊》記者。

僅該院實行收費改革的2004年一年，國家有關方面就糾正醫療等行業的不正之風問題發的文件就達11個，加上省里發的，有17個文件，但是仍然解決不了問題。

“醫療收費問題實際上是一個為老百姓服務還是向老百姓索取利益的問題。如果你向老百姓伸手，與民奪利，肯定會丟醫院的臉，丟政府的臉，老百姓不但會跟你鬧，長期下去‘白衣天使’也會在老百姓心目中變成‘白狼’。”武廣華說。

收費改革的事很快得到了院領導班子的支持。醫院黨委書記朱玉久告訴《瞭望東方周刊》記者，實際上關于怎么收費行業內一直存在爭論，但“制度應該建立在維護老百姓的最大利益上。雖然我們不能總提倡一根針一把草治病，但起碼要合理用藥。”

目前中國醫院的通行做法是“按項目收費”：做了多少醫學檢查，用了多少要，住了多長時間醫院，使用了多少治療手段，連床單、臉盆的錢都計入病人賬單。在這一過程中，病人作為消費者對整個過程沒有發言權。

按項目收費到底讓病人多付了多少錢?武廣華坦言，“咱們的醫療價格，讓賣藥、賣醫療器械的抬得太高。到底高多少，我們不好直說，但如果改變目前按項目收費的制度，實行按病種收費，至少降20％～30％醫院還有可觀的利潤?！?/p>

按病種收費不再依據做了什么檢查吃了什么藥來收費，而是依據得了什么病來定價。由于技術原因，濟醫附院目前還不能做到對所有病種、尤其是復雜的綜合病癥進行按病種收費，主要是對部分規范治療路線的單純病種進行“單病種限價”。比如，某種心臟病限價10000元，就是說這個病從病人確診入院到治愈出院整個治療過程的全部費用總和不能超過10000元。

“目前能納入按病種收費的大約占住院病人總數的十分之一，但病人對我們的信任感已經普遍明顯增加了?！彼f。

開大方濫檢查沒有了空間

濟醫附院位于魯南中心城市濟寧，始建于1951年，是一家三級甲等綜合醫院，現有職工1238人。實行單病種限價的改革措施一度也遇到了不小的阻力。該院有關人士稱這一措施的具體推進“是一個艱苦的過程”。

該院限價辦公室一位工作人員介紹說，在改革初期，他們印發限價簡報19期，及時通報表揚進展快效果好的科室，對個別配合工作遲緩的科室采取督促措施，環節上遇到阻力時，院長親自過問解決?！霸豪飸B度非常明確，誰不執行限價誰就讓位!現在，大家都普遍認可了這一改革。”

根據濟醫附院提供的材料，收費改革后，開大方、濫檢查沒有子空間，128個病種的醫療費用比過去平均降低了33％，其中大病降幅更大一些，如先天性心臟病房間隔缺損，費用由過去的平均17580元降到10000元，降幅44％，闌尾炎手術降幅也超過了40％。

由于降低了就醫門檻，很多原來感到治不起病的患者得到了治療機會，醫院的收入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有大幅度增長。據院方統計，住院病人連續兩年遞增20％以上，手術病例連續兩年遞增30％以上。

收費的改革對醫生也帶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收獲。要使患者在限定的價格內得到有效的治療，醫護人員自覺不自覺地更加關注醫療質量，實際上形成了一種非常嚴格的責任制，促使醫護人員摒棄一切私心雜念，全身心地投入到保證醫療質量上來。隨著醫院業務量的增加，醫務人員業務技術能力和處理復雜疑難問題的能力也明顯提高。

醫護人員的收入也大幅提高。該院一位主治醫生表示，“即使算上過去的灰色收入，現在的收入也和過去持平或者更高，但現在的收入是陽光下的收入，心里更踏實?！?/p>

他透露，濟醫附院去年收入最高的有20多萬，平均收入在濟寧事業單位中算是“最高的”。在過去幾年里，還有12人因為貢獻突出被重獎了房子或小汽車。

“就像解放一樣”

盡管醫院的收費改革已經贏得一片叫好，但由于并沒有充分的政策法規支撐，所以這一做法是“在與物價局溝通得到默許”后展開的。

山東省物價局曾派出調研小組來到濟醫附院考察。考察小組最后的報告認為，濟院附院實行的收費改革是一次有益的嘗試，對現行醫療付費模式打開了一個突破口。

省物價局報告還建議政府及有關部門盡快研究解決單病種限價在政策上的缺位問題。

對于武廣華和他的同事們來說，收費改革還有另外一重意義：和當年的赤腳醫生一樣，他們認為醫生和醫院代表了黨和政府的形象，讓利于患者實際上就是黨和政府的形象保衛戰。

在該院醫護人員護送第100例免費手術患兒張福新回家時，安徽蕭縣當地群眾自發列隊迎接。孩子到村里后村里人說“就像解放一樣”。

“一個行業，一個單位，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即使經濟上極端困難，都不能背離自己的服務宗旨，必須堅持社會效益第一的原則。救死扶傷、治病救人，既是醫院的宗旨，也是醫院的最大政治?！蓖鯇W民副省長對此評價說。

對老百姓的感情問題

在按病種收費的試驗中，醫生要通過節約來提高收入。這樣，會不會出現該給病人用的藥不用的情況?

聽完這個問題，武廣華笑了笑說：不會?！耙驗榘床》N收費就是要迫使醫生更加重視醫療的質量。如果該用的藥不用，會延長病人痊愈的過程，延長住院的時間，甚至有可能導致并發癥，吃虧的還是醫生和醫院?！?/p>

“按病種收費的前提是治好病。所以聰明的醫生會用最好的方法，通過精確診斷、適度用藥，通過在盡量短的時間內完成治療，為患者減少痛苦，同時也為醫院節約支出，為自己增加收入?！?/p>

對于正在開展的新農村合作醫療改革，武廣華和他的同事們也表示了擔憂?！叭绻贿M行付費改革，醫療費用降不下來，這點錢根本不夠用，新農村合作醫療改革就很難開展下去。”他說。

目前衛生部已經選擇了30個病種，在7個省市開展按病種收費的試點工作。在濟醫附院，從單病種限價到更成熟階段的全病種定額消費的探索已經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