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剛上小學(xué)的時候,總是有個女人在學(xué)校門口擺個攤兒,賣些零食、冷飲之類的東西,大家都叫她秀姨。
每當(dāng)夏天來臨,那時候的我們,并不像現(xiàn)在的孩子們可以吃到各種各樣的雪糕,能夠喝到一杯薄荷茶,對我們來說已是很大的奢侈。
秀姨的薄荷茶是出了名的,很多人都鐘愛她的茶,特別是在炎熱的午后,喝一杯清涼的薄荷茶,一直爽到你的心里。秀姨總是很熱情地為她的小顧客們服務(wù),極少看到她有不耐煩的時候,她的笑似陽光一般灑進(jìn)了我的心里。那些日子也似乎總是夏天,夏天的知了,夏天的風(fēng)清云淡,天空純得幾乎神圣起來。
直到我長大,到外地上中學(xué),秀姨的消息便少了。畢竟,她只是一個在那擺攤兒謀生的陌生人,除了她叫秀姨,我一無所知。每每回家的時候,總是有意無意地想去看看她。老了嗎?風(fēng)采依舊嗎?還在那兒擺攤兒嗎?
有一年,我路過小學(xué)的門口,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了秀姨,是秀姨嗎?我不敢肯定。我的心震住了,并不是因為這個“陌生人”而感到相遇的驚喜,而是她把我?guī)Щ氐搅藘簳r的空間里。我聽見了淳樸的笑聲,似乎看見了當(dāng)時站在日光下舔著糖葫蘆的那個小人兒,忽然,時間從我的周圍、從我的耳邊劃過去了,我好像還聽見了嘩嘩的聲音。于是,我又被拽回來了。我不敢走進(jìn)她,因為首先印入我眼底的,是一個蒼老的輪廓。我害怕走進(jìn)她后,看清楚的是一張凄苦的臉,害怕在她的臉上看見時間的殘酷。十年一夢,似水流年,她是怎樣的操勞著,有著怎樣的家庭與兒女,我是沒有勇氣提問的。
去年春節(jié)回家的時候,母親告訴我秀姨死了。一剎那,我的記憶卻在搜索著是哪一個秀姨呢?我有一個秀姨嗎?母親說,就是你們讀小學(xué)時曾經(jīng)在你們學(xué)校門口賣過薄荷茶的那個人啊。賣薄荷茶的,多么久遠(yuǎn)的事情了,又仿佛還在昨天,午后,涼風(fēng),陽光,悠閑,笑聲……這是昨天的事兒嗎?如果不是,我的腦子里怎么會如此清晰。聽母親說秀姨死于腦血管破裂,她死的前一天還在忙碌著擺攤兒收攤兒……突然感到眼睛看不清東西,接著就暈倒了,第二天死在醫(yī)院里。我不相信,一個人在一天之內(nèi)就這樣死了,死得無聲無息,默默地就去了另一個世界。母親感嘆了一句,可憐她的一生啊!我不想問母親到底這“一生”是怎樣的可憐,為一個陌生人最好的哀悼就是什么也別問,讓她的故事跟著她的生命一起逝去。
于是關(guān)于秀姨的一生我始終都不曾知道過,但我的記憶里總有一個善良、樸實、勤勞的女人在歲月的坎坷中艱難地向前走,是為了活得更好。所以,在生活中遇到一點困難就想退縮和抱怨的我,是不是太脆弱了呢?相比秀姨,她是那么堅強(qiáng)!
那么,秀姨并不可憐。她現(xiàn)在一定是在天堂里過著幸福的生活,一定繼續(xù)賣著薄荷茶,那灑在歲月里的薄荷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