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劉大公的煩惱（連載五）

吃晚飯的時候，家里的電話鈴響了。劉大公先是一驚，接著就跑了過去。

電話是易小強打來的，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劉大公談。約好十分鐘以后在林蔭道上見。一定是有方笑的消息了。劉大公急忙把飯吃完，幾乎是飛跑著來到易小強的跟前。

易小強半帶譏諷地問：“你小子最近可是越來越成熟了!”

“什么意思？”劉大公根本摸不著頭腦。

“我問你，那份聲明到底是誰寫的？”

“什么聲明？”

“別裝傻了，你裝傻都裝不像。”

“是不是貼在布告欄里的聲明？”

“還有什么聲明!當然是了。”

“我不是告訴過你我不知道嗎？那天我還問你……”

“你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你快告訴我是誰貼的？”

“這就怪了，難道是宋大爺看花了眼？”易小強緊緊盯著劉大公的眼睛，希望從里面找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到底是怎么回事？和宋大爺有什么關系？”

“我問你，你一定要說實話，那份聲明是不是你自己寫的，自己貼上去的?”

“什么？我寫的？我還自己貼上去的寧你做夢吧!”

易小強不說話了。他思考片刻說：“這么說，是個謠言了。我也覺得不太可能。好，沒事了。”

“你沒事了，我還有事呢？誰說是我貼上去的？”

“宋大爺說，那天清晨，大約6點多鐘，天還有點兒黑，他看見你從學校里走出來，還問你這么早到學校來干什么。你沒有理他，他也沒在意，就看著你出去了……我問你，那天你到學校干什么去了？”

劉大公吃驚地瞪大眼睛：“我到學校干嗎去了!我根本沒有到學校去，他一定是看錯人了。對了，說不定那個人就是貼聲明的人。”

易小強點點頭說：“有道理。”

劉大公回到家里，悶悶不樂。

爸爸問他干什么去了，他沒好氣地說：“哎呀，就一刻鐘也得問，我又沒有做壞事兒。”

“沒有做壞事就不許問了？你翅膀還沒有長硬呢，連問都不許問了，真是的!”媽媽在一旁開始嘮叨。

“我去跟易小強問了道數學題，行了吧。”說著，劉大公走進了自己的小房間。

媽媽說：“你就是耗子扛槍窩里橫!”

劉大公心里有些煩，安不下心做功課，于是拉開抽屜，看著里面的小物件，胡亂擺弄起來。

他看見了一把小鑰匙。這是一把小鎖的鑰匙，原來是鎖行李箱用的。這是個正正方方的黃銅鎖，拿在手里還有些份量。鑰匙一直是和鎖在一起的。現在，光有鑰匙，鎖到哪兒去了？劉大公在抽屜里翻了起來。翻遍了抽屜的所有角落，都沒有見到那把鎖。劉大公在那里發呆，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涌上心頭。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劉大公打開電腦，這臺電腦基本上只有打字功能，因此他也不常使用，前幾天就是給方笑的信也是手寫的。

打開文擋，顯示屏最下面的一個目錄讓劉大公呆住了!那里赫然寫著：重要聲明。

劉大公再打開，那篇讓劉大公憤怒得砸了玻璃的聲明，居然全文呈現在他的面前。

劉大公驚呆了。他絕不懷疑這是爸爸媽媽寫的。

這不可能!他們不但從來不動他的電腦，也根本不知道學校發生過的事情，更不會到學校去張貼這張聲明。

易小強剛才說的話真可能事出有因。此時劉大公已處于惶恐而又不知所措的狀態。他一刻也沒有停留，徑直來到學校。

學校大門已經關了，只有小門還開著。劉大公走進去，看門的宋大爺正在看電視。

“宋大爺，看電視呢。”劉大公招呼著。

宋大爺抬起頭：“又到學校干嗎來了？”

劉大公心中一沉：“沒事兒，隨便遛遛。”

“靜校以后，不能到學校里來，知道嗎?”宋大爺繼續看電視。

劉大公又問：“上個星期一早晨，您是看見我從學校出來嗎？”

“從學校出來的學生多了，你到底要說什么事兒?”宋大爺有些不耐煩。

“那天早晨挺早挺早的，6點多鐘，您看見我從學校出來？”

宋大爺轉過身來，看看劉大公：“我說劉大公，你自己從學校里出來，你自己不知道，來問我干什么？”

“我問您是不是看見我出來，我想要人證明一下。”

“證明什么？”宋大爺警惕起來。

“我媽非說我沒有到學校。”劉大公撒了個謊。

宋大爺松了口氣：“看見了，我還問你到學校干什么，你也沒理我。”

“您不會看錯人吧？”

“學校是不是丟了什么東西？”宋大爺又懷疑起來。

“沒有沒有……”劉大公急忙說，他決定不再問，再問就復雜了。

“宋大爺，我去看一下布告欄就出來，我看什么時候開始報名?”

劉大公走到布告欄前，目光盯著掛鎖的位置。鎖已經沒有了。

劉大公回到家，愣愣地看著電腦。如果聲明的事，真是他自己干的，他怎么一點也不知道呢？怎么寫的?怎么打印的？怎么走出家門，怎么進了學校的門？怎么回來的？一點記憶也沒有。除非這一切都是在夢中完成的。

一個可怕的近乎荒誕和滑稽的字眼出現了——夜游!他叫著自己的名字，劉大公，你好可憐呀!本來以為找方笑是最頭疼的事，沒有想到還有比這嚴重幾百倍的事情。怎么辦呢？不能告訴父母，也不能告訴易小強，好像根本不能告訴別人，因為這不是傷風感冒啊……

快到兩點的時候，他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睡得晚醒得卻很早，醒了就怎么也睡不著了。劉大公躺在床上看看對面墻上的鐘，還不到六點。他聽見爸爸起床的聲音。他每天都走得很早，今天算晚的。爸爸真是很辛苦。我要是學習不成，也會像爸爸一樣送報嗎？劉大公就這樣胡亂想著，好不容易熬到六點半，這才穿衣洗漱，背上書包走出家門。

“這么早就走？”媽媽問。

“學校有點事。”

“吃東西了沒有寧”

“不餓。”

媽媽急忙跑到廚房，抓了一個饅頭和一杯豆漿，追到門口，塞到劉大公的手上。

平時都是在家里吃了再走，似乎習慣了。今天媽媽把吃的給他帶著，劉大公突然感到，饅頭是松軟的，豆漿是熱乎乎的。

劉大公本想回去吃完了再走，但已經走出來就不好再回去了。他突然意識到，這么早出來干什么呢寧老師和同學都還沒有來，找誰也找不到。找校長嗎？找到他說什么呢？

劉大公突然感到一陣暈旋，是沒有睡好，還是低血糖？他急忙喝了一口豆漿。

劉大公安慰自己，這是個臨時現象，過一段就好了。

這一天就在恍恍惚惚的情緒中度過了。

放學走出校門的時候，劉大公突然愣住了。看著眼前急匆匆趕路的行人，他突然問自己，我現在要干什么？我要去哪兒？想了半天，他才想起了，他應該回家，對!是該回家了。可是他的家怎么走啊？

劉大公呆呆地站在那里，腦子里一片空白。從他的家到學校的路，他整整走了五年。從學校到家的路，他也整整走了五年，現在怎么好像從來沒有走過一樣，怎么一點印象也沒有呢？不知道家怎么走。家里的地址呢？家里的電話號碼呢？他開始從周邊的印象想起。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一個地址。那是個孤零零的地址，沒有任何形象的東西依托。是個樓房嗎？什么顏色的？周圍還有什么標志和參照物？都想不起來。地址好像是對的，但是怎么就想不起來怎么走呢？

發生了什么事？這是怎么了？劉大公驚恐萬分!

鎮靜!鎮靜!劉大公小聲地鼓勵自己，盡管眼睛里急出了淚水。

劉大公走到一個過路的中年人跟前：“叔叔，花園路北路15號怎么走？”

中年人搖搖頭：“我不是本地人，我也不認識。”

劉大公失望地看著對方。

唉，他自己還不如個外地人。外地人盡管此地沒有家，但他一定知道自己的家怎么走。

他又問一個中年婦女。那女人告訴他，朝東走，到了第二個十字路口朝北走，看見一個大超市，就不遠了。

劉大公忐忑不安地朝東走去，默默地念叨著：第二個十字路口再朝北走……

走到第二個十字路口的時候，他想起了小時侯的一件事。大約六七歲吧，媽媽讓他去買一盒橡皮膏，他怕忘記，就一路念叨，碰到一個老大爺。

老大爺問：“大公，干什么去?”

“買橡皮膏，買橡皮膏……”既是念叨，也是回答。

走了不遠，劉大公滑了個跟斗，爬起來的時候，他突然忘記了自己去干什么。于是轉過身來，走到老大爺的身邊：“老爺爺，我買什么來著？”

老大爺笑了：“你不是要買橡皮膏嗎，這孩子!”

越是怕忘記的事情就越容易忘記，可能是太緊張了吧。

此時此刻，劉大公突然清醒了，回家的路一下子涌入腦海，回家的路還用找嗎？

劉大公覺得身上汗津津的，他安慰自己，這是暫時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插圖 風雷工作室

責編 趙 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