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是個勤勞肯干的人。聽父親說,爺爺小的時候,家里很窮,所以他很小就離開家去給地主做長工。解放后,爺爺成家立業,生活依然艱難,常常要早起上山打柴,挑到鎮上去賣,以此維持生計。從村里到鎮上來回三十里路,爺爺用腳不知丈量了多少個來回。父親有時也跟著爺爺一起去賣柴,知曉生活艱辛,因此父親從小就很懂事,經常替爺爺分擔生活的重擔。
鄉下的冬天格外寒冷,但每戶人家的屋子里卻暖烘烘的。空閑的時候,爺爺總喜歡把秋天收獲的紅薯拿出來,挑幾個最好的,放在火爐中,一邊取暖一邊烘烤。他不時用木棍撥弄著,紅薯的香氣漸漸溢出,饞得一旁的我垂涎欲滴。爺爺總是慢條斯理地撥弄著:“快了,快了!”待到紅薯完全烤熟,他才麻利地將它們從火爐中拿出,小心翼翼地遞給我。我迫不及待地剝開紅薯松脆的皮,“嘶嘶”地吹著氣,冒著被燙著的危險大口大口地吞咽起來。紅薯那帶有濃郁香味的熱氣便在屋子里升騰而起,我被包裹在這誘人的白霧中。爺爺飽經風霜的臉上似乎舒展著一朵菊花,而我吃得也就更歡了。在爺爺美味的烤紅薯中,我慢慢長大。烤紅薯帶給我的那種單純的快樂,城里的孩子大約是無法感受到的。即使是現在,到了紅薯收獲的季節,我也總忘不了帶些回學校與同學們分享。遺憾的是,由于住校,我已經很少有機會再吃到爺爺烤的紅薯了。
如今,我和父親不再和爺爺住在一起,一年之中回村里的日子屈指可數,每次回去也都是來去匆匆。可每次爺爺總是不忘把自己平日積攢下來舍不得吃的好東西拿給我,我總要推辭,讓他留著自己吃,但最后終抵不過爺爺的堅持,只好大包小包地往學校扛。離開爺爺家時的這番推搡似乎成了告別時的固定節目。我和父親離去很遠回頭望去時,總能看見爺爺倚著門孤獨的身影。
這兩年母親廠里的食堂缺人手,奶奶便去幫忙,爺爺獨自一個人留在村里。干了一輩子農活的他雖已年過七十,仍不愿閑著,每年還要耕田種地。每到地里的菜長成后,他便挑上幾擔,給我的三個姑姑送去。近幾年,爺爺的腿腳雖還利索,但畢竟已大不如從前了,只好乘車前往。我常半開玩笑地對父親說:“爺爺倒是從不考慮路費問題,來回路費說不定可以買更多的菜。”但后來我漸漸明白了,這是爺爺的心意,他千方百計地想為子女多做些事,多擔待一些。也許這能讓他感到快樂,也會帶給他一絲滿足,畢竟他還能為他的后輩們幫上一把,而不是拖累。在爺爺身上,我看到了樸實和那對子女沉甸甸的愛。
一直以為爺爺的身體很硬朗,卻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已是白發滿頭。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一家人圍坐在桌前吃年夜飯,不經意間瞥見爺爺拿筷子的手不停地抖動,我才真正意識到——爺爺老了!他的背開始變得佝僂,腳步一天天變得沉重。我暗自感嘆:歲月催人,抱明月而長終只是神話。曾經有著塔一般身軀的爺爺終究是抵不過歲月的摧殘,爺爺老了,但我分明日漸強壯。從前我沒有想過我的成長有什么意義,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家人提供的一切,享受著爺爺的烤紅薯,但我知道現在應該輪到我孝敬爺爺了。或許這就是人生,照顧與被照顧的角色,賓主的互換,在我成長的過程中,兩者會漸漸變換。
現在,爺爺還會時不時地從鄉下送點東西來給我們,可每次總是放下東西就要回去,飯也不吃。父親給爺爺生活費時,爺爺會很小心地把錢藏在衣袋里,然后在衣袋外再重重按一下,似乎這樣就安全了,然后拿起扁擔,佝僂著身子就要回去。
望著爺爺遠去的背影,我已是淚流滿面……
(指導教師吳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