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婉珠開始一直拒絕丁曉;兵的追求,整整兩年。
那時,丁曉兵是個戰士,又剛剛受了傷,只有一只胳膊;而護士陶婉珠大丁曉兵兩歲,當時已經是副連職干部了。
最后陶婉珠猶豫是不是要嫁給丁曉兵的時候,陶婉珠的老父親一句話說到了女兒心里:“你不嫁給他,反正有人嫁給他,更何況,他的一只胳膊。還是為國家掉的。”
于是,陶婉珠嫁給他了,開始品嘗作為一個英雄妻子的苦辣酸甜。
苦
陶婉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從小連個雞蛋都沒有打過。可她偏偏是個很獨立的人,回答嫁給丁曉兵苦不苦的問題的。她憨憨地想了半天,回答:“我不覺得苦啊!”
可事實上,無論是領導還是同事,都說:“陶婉珠為了曉兵做出了巨大的犧牲。”
陶婉珠嫁給丁曉兵時,以現在的目光看,無疑是有點苦的。他們倆甚至連一張像樣的床都沒有,只有一張鋪在地上的席夢思床墊。陶婉珠倒是花自己婚前積蓄的四五千元錢買了一些家具,但是買了以后都給了丁曉兵的父母。
周圍人更多是從陶婉珠事業腳步的減緩來評價她的苦楚。“她犧牲了大城市的生活,大醫院的待遇,跟著一只胳膊的丁曉兵來到山溝里,一呆就是10多年。她本來很輝煌的事業,都讓步給丁曉兵了。在部隊的軍營里,陶婉珠甚至連個可以聊聊天的對象都很難找到。”
一件事,與陶婉珠的苦掛上點邊。
嫁給丁曉兵后,陶婉珠幾乎沒有出過遠門,連一般醫護人員經常要去的進修學習等都沒有去過。原因不難理解,丁曉兵恨不得天天“種”在連隊里,幾乎沒有精力顧及家庭,孩子小時,陶婉珠不管孩子,誰管,孩子大了,丁曉兵當上了團政委,可以回家了。但是陶婉珠又要照顧丁曉兵,不是丁曉兵不能給自己燒飯洗衣服,而是陶婉珠想盡力減輕丈夫的負擔,她心疼丈夫受過重傷,至今仍帶有20多塊彈片的身體。
可偏偏陶婉珠是個有事業心的人。一個熱愛事業,而且本來前景一片燦爛的人,因為家庭責任不能繼續大力發展自己的事業,陶婉珠雖不說,但她為這件事感到痛苦,她沒有成就感。
所以,當丁曉兵成為全國典型,有記者采訪丁曉兵時,陶婉珠的心情多少有些苦澀,她甚至有些嫉妒丈夫。當年,陶婉珠是前線三八女子空運救護隊隊長、三等功臣,陶婉珠是憑借自己能力輝煌過的人!
酸
陶婉珠臨產時,手術車推到了病床前,醫生護士把目光投向丁曉兵——大家等著他把妻子抱上手術車。
可是丁曉兵卻無法完成這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他把假肢揣在褲兜里,束手無策地站在一邊,看著痛苦的妻子。
不知真相的醫生護士群起而攻之:“趕緊抱呀,都什么時候了,你這個做丈夫的還袖手旁觀9你還是個男人嗎?”
陶婉珠這時候仍不忘維護丈夫:“他不方便,我自己行。”她挪動著笨重的身體,艱難地爬上手術車,羊水流了一腿。
生完孩子,陶婉珠又吃力地爬上病床。丁曉兵站在一邊,臉都漲成了紫紅色。當陶婉珠再一次睜開眼睛時,她呆了:抱不了她的丈夫在墻角默默流淚!
從不輕易流淚的丈夫,掉下的淚水,沖走了陶婉珠的酸楚和委屈。
陶婉珠處處維護丁曉兵的面子。她從不在丁曉兵管教孩子時出言阻止,即使她心疼得不得了,也只是含著淚水,出門去轉彎,而不會當著孩子公開阻攔丈夫。
丁曉兵上公共汽車,是不可能同時完成扶著把手和抱孩子兩個動作的。而如果陶婉珠一人抱著孩子,周圍的人不知內情,往往向看似對妻子的辛苦袖手旁觀的丁曉兵投以輕蔑的目光。為了不傷害丈夫的自尊,陶婉珠一上公共汽車,就把孩子往地下一放,讓兒子自己抱著丁曉兵的腿站著。
陶婉珠坐在自行車后座上,丁曉兵騎車帶著她,兩個人共同去附近的集市買菜。他們還騎著摩托車出行,也是丁曉兵帶陶婉珠。別的人看著一只手掌車把的丁曉兵懸,陶婉珠卻不覺得害怕,她說:“從沒有懷疑過丁曉兵在這方面的能力。”
善于打氣的妻子,讓丁曉兵從來都自信滿懷,豪情萬丈。
陶婉珠從來不知道丈夫為帶兵和訓練吃過那么多苦,丁曉兵也從不告訴妻子。甚至,丁曉兵的胳膊是怎么失去的,陶婉珠都不知道詳細過程,她不問丈夫。
陶婉珠當然了解丈夫的堅強,但知道丁曉兵失去胳膊后的精神痛楚,她從不試圖觸摸丈夫的傷口,這是貼心貼肝的感情所在。
辣
當年很多人以為,陶婉珠嫁給丁曉兵,是圖丁曉兵一等功臣的光芒。
可陶婉珠不是。她內心真的不太喜歡浮華的日子,只是想有個踏實的生活。所以她在婚前與丁曉兵約法三章:你當你的英雄模范,我是不會接受記者采訪的。
可是,作為一個全國重大典型的妻子,如何能回避得了媒體的訪問,淡出媒體視線20年,丁曉兵與陶婉珠遵守了婚前協議20年后,部隊的領導給陶婉珠下了命令:“你是丁曉兵的妻子,更是個軍人,我們命令你,必須接受媒體采訪。”
陶婉珠是個識大體明事理的人,她執行了。記者們幾乎都喜歡上了這個樸實直率的女軍人,一些記者還不打招呼,直接沖到丁家,去吃陶婉珠做的并不出色的飯菜。
記者們調度陶婉珠,讓她在鏡頭前說話,讓不善于面對鏡頭的陶婉珠出了一身大汗。記者讓陶婉珠換身衣服,打開衣柜找來找去,陶婉珠除了軍裝外,幾乎沒有什么體面的便裝,陶婉珠日常鍛煉穿的鞋子,更是記者們都想象不到的解放鞋。記者們知道丁曉兵對下屬和戰友需要扶助時出手大方,也知道丁曉兵的父母依賴著兒子接濟,但是丁家的清貧還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丁曉兵去師里開會,陶婉珠想讓丈夫捎自己一程,丁曉兵不肯,讓妻子去坐公共汽車。等陶婉珠轉了幾次車到了師里,看到丁曉兵早就到那里了,陶婉珠氣壞了,硬是從丁曉兵身邊走過去沒有理他。丁曉兵有時見到干部家屬都會讓他們上車,但唯獨不讓陶婉珠搭車。
陶婉珠生氣,她不是氣丈夫不讓自己作為家屬搭車,是氣自己也是個團職干部,本來就有用車的資格,他丁曉兵憑什么因為自己是團政委,就不讓也是團職干部的老婆正常用公車!憑什么丁曉兵只在辦一些困難事的時候才拉上自己!
陶婉珠懷孕的時候,丁曉兵沒有怎么照顧陶婉珠,陶婉珠甚至連點肉都吃不著。一個戰士見陶婉珠沒有什么菜吃,就悄悄地送點東西給她,丁曉兵知道后,還把戰士罵了一頓。
但是她過后還是理解丁曉兵的,知道丁曉兵為維護一些東西,必須采取這種看似有點極端的做法。
丁曉兵和陶婉珠并不太有常人說的那種“夫妻相”,但他們對人生的看法卻有著本質的相同。丁曉兵看不上那些平時不好好工作,一遇提拔之際就往領導家里跑的人,陶婉珠更是不稀罕,一看到那樣的人,兩口子一起火冒三丈。
過后,兩人互相埋怨對方:“太激烈,連點面子都不給人家留。”
甜
按照慣常的思維,嫁給一個沒有右手的殘疾人,做妻子的,一定會在生活上承擔更多的苦和累;丈夫沒有右手嘛,所有的事不壓在妻子身上?
恰恰不是。丁曉兵一聽到這個問題就很是敏感:“我不需要她照顧,我自己什么都能做。”丁曉兵超強的生活能力,確實讓這個家庭沒有一絲別人想象的凄苦,丁曉兵炒菜、打掃衛生,只要有空,什么家務都做,陶婉珠有時甚至忘掉了丈夫是殘疾人。
當陶婉珠生氣時,丁曉兵向來讓著陶婉珠,他從來不與老婆吵架。實在忍得難受,丁曉兵就開門出去躲一會兒。氣消了,陶婉珠后悔:丁曉兵身體上、心理上承受的東西太多了,自己不應該跟他吵。
丁曉兵評價妻子是一個愛憎分明、外柔內剛的女人。這也正是他當年看上陶婉珠的原因。當他第一眼看到陶婉珠,就覺得這個女孩子雖然不漂亮,但是清純善良,給丁曉兵的印象極好。
從那時起,丁曉兵就開始了對陶婉珠窮追不舍的過程。也就是這個淘氣的小伙子能干出來,在即將上南京政治學院之前,丁曉兵連著給一直沒答應他的陶婉珠發了6封加急電報,聲稱陶婉珠如不來送他,他就放棄上學的機會……而陶婉珠真就鬼使神差地去了。丁曉兵一見到陶婉珠,就拉著她到處介紹是自己的未婚妻,還背著陶婉珠得意地炫耀:“咱一只手,照樣抓了個‘俘虜’回來!”
現在的丁曉兵不再這樣說。他說:“我在家有時雖然有點霸道,但是,心里對老婆是蠻好的。”
一個故事往往有一個“俗套”的結尾,這也可以形容丁曉兵與陶婉珠的愛情故事,那就是:他們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