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茜——美國女士們常用的普普通通的名字。
然而,在國際考古學和人類學歷史上,它卻是一個有著特殊意義的名字。盡管《圣經·創世紀》中說:上帝“按自己的形象造了人,并降福他們說:‘你們要生育繁殖,充滿大地,管理海中的魚、天空的飛鳥、各種在地上爬行的生物’”。但考古學、人類學家們,依然在世界各地不斷尋找、挖掘、探索,不斷用新的科學技術和新的發現,來填補人類發展史上的空白,尋找人類產生、進化的脈絡。
1974年,由美國克利福蘭大學教授唐納德·約翰森博士率領的一支考古隊在埃塞俄比亞阿法省的哈達爾地區,發現了距今380萬年前的一具保存基本完整的人類祖先的骨骼化石。經進一步研究證實,這具人類祖先的遺骸,雖然與類人猿很相似,卻已屬于完全直立行走的兩足原始人類,是被科學家們認定的一個新的物種——阿法南部猿人。由于這是一具女性的遺骨,唐納德·約翰森博士還給她取了一個美國女士常用的名字——露茜(Lucy)。
從人類學的角度來說,露茜發現的獨特意義在于:她恰恰介乎于類人猿和人類之間的發展鏈條中,尚未為人所知的那一環。她的發現填補了人類進化圖上的空缺。露茜這個美國女士常用的普普通通的名字,在國際考古學界也因之一舉聞名了。
不過,當年從報上看到這則報道時,并未引起特別注意,我不是學考古的,更不會去研究人類學,因而,只將它作為一則科學珍聞,增加一些常識而已。露茜離我們很遠很遠,自然也未曾幻想有一天會走近她。
阿法省在埃塞俄比亞境內東非大裂谷北端與厄里特利亞、吉布堤交界的三角地帶,屬于東非大裂谷的東支。東非大裂谷從非洲中部,由西南至東北縱貫埃塞俄比亞,向北延伸經紅海、約旦河谷,直到歐亞大陸中南部平原。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我在中東阿拉伯國家工作時,曾多次去過以色列與約旦之間的約旦河谷。那里是有著“地球傷疤”之稱的東非大裂谷的尾閭,站在低于海平面近400米的死海岸邊,向南北望去,這條200萬多年前地殼猛烈變動時,在地表生生撕裂的長達6千多公里的大“傷疤”,確實觸目驚心。約旦河谷素有“天然地質博物館”之稱,因為在地層剝面裸露的“傷疤”上,每一道褶皺中都儲藏著地質變化、礦物衍生與古生物生存、演變的大量信息,就像是一部打開的歷史書。
1998年11月,我們應邀赴以色列進行學術交流時,一個偶然的機會,聽說以色列西伯曼學院古生物進化、分類與生態學系的埃坦·切樂諾夫教授等一批專家們考證,東非大裂谷為古代生物打開了一條連接非洲與歐亞大陸的通道,各種生物為了適應當時生存環境的急劇變化,就是通過東非大裂谷的陸橋,走出非洲,到達歐洲、高加索和亞洲的。這其中,便有一些直立行走的人科動物——原人。
推算起來,原人或許該是埃塞俄比亞阿法省發現的露茜們的后代了。據考證原人首次在非洲出現大約在240萬年前,同他們的前輩露茜們相比,個子較高,四肢較長,腦容量較大。他們與前輩及血緣關系最近的黑猩猩的最大區別在于,他們只需用下肢行走,這更適合于穿越干燥無樹的草原。大約在他們首次現身非洲40萬年之后,即迄今200萬年前,由于干旱、食物減少或其他原因,開始成批沿東非大裂谷的陸橋向北遷移。約旦河谷加利利湖周圍,曾是他們一處較大的棲息地,在加利利湖南、北的烏別利亞和雅各女兒橋一帶,以色列考古學家們曾發現過猿人的骨骼殘片、牙齒和猿人遺留的許多狩獵與生存時使用的石刀、石斧、石彈、石砧板等等原始工具,它們已具有明顯的人工加工的痕跡。此外,還有同一時期生活在該地區的魚類、鳥類和非洲猿猴、鹿、盤羊、劍齒虎等等野獸的遺骨,為人們勾畫出200萬年前加利利湖周圍的生物種群與生態環境。
以色列的科學家們認為,原人是第一批經過東非裂谷的陸橋走出非洲,進而分布到世界各地的人科動物。100萬年后,他們又被一個新的人種——智人所取代。智人與猿人最大的不同點是:他們的頭部不再是水平的“O”型(前額傾斜,眉骨與咀部突出,下頷收縮),而是豎起的“O”型,腦容量更大;雙手能從事更精細的操作;脊椎的位置(位于頭骨下方)、骨盆形狀、腳趾排列,使他們能穩穩地用雙腳站立。從解剖學的角度看,與現代人已經非常近似了。
我們站在加利利湖東岸戈蘭高地上,俯瞰雅各女兒橋、加利利湖、烏別利亞和逶迤南去的東非大裂谷延綿的陸橋,就像看見一條穿越時空的隧道。曾幻想:若能沿著它逆時光而去,說不定同智人、猿人,以及380萬年前的人類的老祖母露茜不期而遇,那該是多么奇妙的事啊……
然而,幻想有時也真能變成現實。
在我們應埃塞俄比亞國際和平與發展研究所之邀,到埃塞俄比亞進行學術交流期間,根據主人安排參觀了埃塞俄比亞研究院和國家博物館,那里有詳盡的資料、圖片與實物,介紹在已被廣泛認定為人類發源地和“人類古文明搖籃”埃塞俄比亞考古上的重大發現。其中最為珍貴,也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露茜。
露茜,埃塞俄比亞人把她叫作:“丁克尼什”,意思是“神奇的、奇妙的”。她的發現無疑是石破天驚的,因為她的骨骼化石是當時人類發現的最久遠、最完整的古人類遺骸,在研究人類進化史方面有著劃時代的意義。1994年,即繼露茜發現之后20年,在挖掘出露茜地點南75公里處,科學家們又成功地挖掘出一具更為古老的距今440萬年的拉米達猿人化石遺骸。我們靜靜地圍在陳列著露茜遺骸的展櫥前,一邊看著躺在展櫥里的露茜的骸骨,和四周墻壁上掛著的栩栩如生地再現露茜們當年生活、狩獵情景的繪畫,一邊聽解說員講解。我感到仿佛真的是穿越過東非大裂谷的陸橋,穿越380萬年時空,來和人類的老祖母露茜對話。聽她在娓娓講述380萬年前,她們這個群體在告別了叢林之后,怎樣習慣了荒原與洞穴的生活;為了適應險惡的環境如何進行社會分工;如何將堅硬的石頭敲打成防衛與狩獵的利器;細心的她,又如何用魚骨磨成的針連綴起獸皮;或是把洞穴的野花采起來扎成花環,帶著她的祝福,戴在她的小寶寶頭上……
正當我還沉浸在幻想中時,聽到解說員在作結束語:“展廳的資料與實物,包括可愛的露茜——我們把她稱作‘丁克尼什’,為我們提供了充分的證據,證明埃塞俄比亞的確是人類的發源地。衷心地感謝大家來這里,同我們一起見證這片神奇的人類起源地……”
大家對她的話報以掌聲。
東非大裂谷埃塞俄比亞段開展的古人類考古工作,已經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果,但研究所的專家們卻認為,他們的工作還只是剛剛起步。他們說:包括DNA基因工程在內的新的科學技術,不僅是為我們開啟了一扇了解過去的窗口,讓我們看到包括露茜在內的人類先祖們,如何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不斷繁衍生息,不斷進化發展。而且,通過再造基因還有可能決定和改變人類的未來。這一切還需要更多的人一起參與,一起付出更大的努力去研究、去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