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游戲,是人類生存、活動的基本方式,更是兒童的天性與權利。游戲精神與道德教育實質有著驚人的統一。作為一種實際的道德教育,游戲能促進兒童社會性的發展,有利于培養與完善兒童健康獨立的人格、形成兒童優良的個性品質。然而,在兒童道德教育實踐中,游戲卻被冷落或被異化著,這嚴重削減了兒童道德教育的實效。因此,游戲必然也必須成為兒童道德教育的基本方式。
[關鍵詞]游戲;兒童;道德教育;方式
“由于人類整體社會實踐的作用,祖先們無數次的道德操作實踐會在文化心理的道德形式方面有所遺傳,形成孟子所講的不思而慮的‘良知’和不學而能的‘良能’或‘善端’。正是這種先天的道德稟賦,為道德教育提供了可能和良好的基礎。然而,這種文化心理的遺傳只解決了道德心理的形式問題,要完成道德品性的真正建構,歸根究底還需依靠道德教育實踐,否則,這種先天的“向善性”就無法擁有它所需要的生長條件,德育對象的主體性也得不到發揮,其道德能力的提升也就淪為一句空話。因此,我們不僅要營造一種有利于兒童道德生長的良好環境,更要尋求一種合適的道德教育實踐方式。筆者認為,游戲,應是兒童道德教育方式的必然訴求。
一
游戲對于兒童道德品質的發展功能,早已成為教育者的共識。福祿貝爾第一次將游戲理論建基于對兒童身心的科學認識上,并闡明了游戲促進兒童身心發展的內在機制。他滿懷熱情地贊美兒童的游戲是心靈最美好的花朵,是童年生活中最快樂的現象。“游戲是兒童發展的最高階段,是這一時期人類發展的最高階段,因為游戲是內部存在的自我活動的表現……同時,它是人的整個生活中所特有的。是人和一切事物內部隱藏著的自然生活中所特有的,所以,游戲給人歡樂、自由、滿足,內部和外部的平靜和整個世界的安寧。它具有一切善的來源。一個能夠痛快地,有著自動的決心,堅持地游戲,直到身體疲勞為止的兒童,必然會成為一個完全的人,有決心的人,能夠為了增進自己和別人的幸福而自我犧牲的人。”福祿貝爾的這段話便集中體現了游戲對兒童人格塑造的重大意義。
皮亞杰的游戲理論則更系統地闡明了游戲之德性養成功能。他認為游戲是兒童鞏固認知機能、解決情感沖突、補償未滿足需要、最終發展社會性、形成優良個性品質的重要途徑。在皮亞杰看來,游戲是兒童學習新事物、形成擴大知識技能、思行結合的方式,并且給兒童提供了鞏固新的認知結構以及發展情感的機會。因此,他認為游戲對兒童的認知發展以及整個心理建構都具有重要意義。事實上,正是在游戲中,兒童懂得了什么是道德的,什么是不道德的,什么是應該做的,什么是不應該做的,學習到了判斷善惡、美丑、好壞、是非等簡單道德行為規則,不斷提高道德認知水平。不僅如此,皮亞杰還進一步論及了游戲對于兒童社會責任感形成及情感發展的作用。他指出游戲的規則來自集體對娛樂活動的組織,從而帶有一種社會責任感,對兒童社會性的發展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更重要的是,在有規則的游戲中體現出來的社會性行為的規范化反映了兒童參與有規則的或由規則支配的社會關系的能力,同時,也為兒童積極的交往提供了良好的基礎。兒童在游戲中自由自在地表達自己的思想,探索周圍世界,游戲所帶來的對自由的體驗超過其他一切。兒童因此感到快樂、滿足、充滿成就。如此,通過游戲,既可培養、鞏固良好的道德情緒,又可將負性的道德情緒體驗轉化為積極、健康、肯定性的道德情感體驗,從而,促進兒童優良個性的形成。
胡依青伽、席勒等也從不同角度論述過游戲對于人的發展的作用。我國亦很早就有教育家作過相關論述。宋明時期興起的蒙養教學便非常重視兒童的學習興趣,強調要教人“樂學”。如程頤之“教人未見意趣,必不樂學”、朱熹之“樂教”、王守仁之“教童子,必使其趨向鼓舞,心中喜悅”,就是讓兒童于“歡呼戲笑之間”習得社會價值標準和行為規范,而“歡呼戲笑”惟有游戲活動才能體現得最為淋漓盡致。建國后,許多幼兒教育專家更對游戲教學進行了富有成效的研究(如游戲規則教學,便是通過在游戲教學中詢問兒童有關游戲規則以測定與培養其道德水平的一種道德教育方法)。陳鶴琴先生更明確提出游戲具有培養高尚道德的價值。由此可見,對兒童進行道德教育時,必須重視游戲,尊重兒童的天性。
二
游戲作為兒童道德教育的基本方式,是一種必然。這種必然性一方面基于游戲是人的存在方式,更是兒童的天性與權利;另一方面即源于游戲精神與道德教育實質的驚人一致。
柏拉圖說,“生活必須作為游戲來過”。席勒曾言:“只有當人是最充分意義的人的時候,他才游戲;并且只有當他游戲的時候,他才是完全的人。”胡依青伽更宣稱“人是游戲者”。他們都認為,游戲是人的存在方式。游戲更是兒童的天性。哪里有兒童,哪里就有游戲,有游戲的生活才是兒童幸福、美好的生活。兒童在游戲中展現著自己的生命存在與活力,在游戲中體驗并享受著生活的愉悅,在游戲中不斷完善自我意識、不斷地社會化,并在游戲中形成、完善自己健康獨立的人格,養成德性。的確,“游戲,作為兒童生活和兒童文化的一個自然而重要的組成部分,并不僅僅意味著‘玩’,甚至也并不僅僅是兒童用以了解他生活于其中的世界的手段,它實際上是兒童存在的一種形式,是兒童生存的一種狀態,”“對于兒童來說,游戲本身就是一種生活,是一種區別于日常生活的生活。”這不僅是因為兒童喜歡它,它占有兒童的時間最多,更重要的是游戲最適合兒童發展、最能滿足兒童發展需要、能最好地促進兒童成長。游戲之于兒童,猶如奶水之于嬰兒,它是兒童身心發展的客觀需要,通過游戲,兒童體現并確認了自己,只有也必須通過游戲,兒童才能實現其身體的發育和心理的發展。
游戲作為兒童道德教育的主要方式,其必然性還來自于游戲精神與道德教育實質的驚人統一。至少在以下方面,二者是完全一致的:第一,實踐性與活動性。游戲實質上是游戲者能動地創造、駕馭活動對象,并在此過程中獲得自主性、能動性、創造性體驗的活動。無論何時何地,游戲都是兒童自主自愿參加的、能體驗輕松愉快、通過假想反應現實生活的基本活動。因此,無論從動態還是從靜態的角度,游戲就是活動本身。活動性或日實踐性應是游戲的本質特征。而這恰巧也是道德教育的本質特征之一。活動與實踐是道德品質形成的基礎。兒童的道德認識不是通過理性的思辯方式建立起來的,而是通過經驗積累的;優良的情感與意志也只有融會于實踐行動之中才有意義;良好行為規范和生活習慣也只有通過反復練習,才能變成自覺行動。游戲,恰是一種實際的道德教育,為兒童提供了良好的實踐機會,有助于培養和形成兒童的優良個性品質。第二,體驗性。體驗性是游戲的基本特征之一。游戲性體驗是判定一種活動是否是游戲的重要標志之一,是游戲不可或缺的心理成分和構成要素。游戲使孩子感到愉悅、好奇。對于兒童來說,游戲是一種享受,是一種樂趣。游戲的目的與意義就在于游戲中真實的、豐富的情感體驗與感悟。正是這種享樂、體驗與感悟促進了兒童道德品質的發展。道德品質具有養成性,是在無數次的實踐過程中體驗、升華并鞏固其所獲得的經驗而逐漸生成的。而游戲中這種愉悅的體驗,正是兒童認知的開端,能激起兒童的興趣并令之持久,能鍛煉意志,形成良好的行為習慣。這樣,游戲過程也成了游戲者道德品質養成的過程。第三,非功利性和自成目的性。游戲本身無目的,“屬于游戲的活動不僅沒有目的和意圖,而且也沒有緊張性。游戲好像是從自身出發而進行的。”在真正的游戲里,游戲者關注的是游戲的過程而不是游戲的結果。游戲也是非功利的。游戲本身不產生任何實際的財富,為的是擺脫束縛、追求自由、獲得愉悅與滿足。游戲精神指向人的自由,追求生命的自然綻放,對人的自由與幸福給予特別的關注。它與道德教育一樣,超越于一切功利,追求一種最高的自南境界,希望人們擺脫壓抑和強制,保持生命本有的活力。由此看來,作為兒童存在狀態與方式的游戲可以而且必然成為兒童道德教育的基本方式,在現代教育理念下,游戲更有充分的理由和可能找到自己應有的地位。
三
游戲作為兒童道德教育的基本方式,不僅是一種必然,而且是一種必須,這種必須源于現實道德教育中游戲精神的缺失,源于現實道德教育對游戲及其精神的呼喚。
基于對游戲的發展功能的認識,人們越來越重視和尊重這樣一種兒童自發、喜愛的活動。人們越來越發現,通過游戲的道德教育確實比傳統的填鴨、灌輸、機械訓練的方法更富成效,更具生命力,當道德學習以游戲形式進行時,兒童往往能更快、更好地接受。于是,游戲便成為一種教育手段,教育者試圖通過游戲這樣一種為兒童所孜孜以求的活動,來更好地促進兒童發展。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第3l條明確規定“締約圍確認兒童有權休息和閑暇,從事與兒童年齡相宜的游戲與娛樂活動,以及自由參加文化生活和藝術活動。”確認兒童不僅有發展權、受教育權,而且有享受游戲的權利。我國新的《幼兒同教育指導綱要(試行)》也提出幼兒教育應以游戲為基本活動,充分肯定了游戲的教育價值,從制度上進一步確立了游戲作為教育手段的合理性。
然而,正是這樣一種兒童特有的學習方式,卻在其道德教育實踐中被冷落或被有意無意地異化。在許多人的詞典里,游戲即“玩”,即嬉笑娛樂,即“不嚴肅”。在他們看來,游戲與教育目標無關,與人的目的世界相對抗,甚至使人玩世不恭、不求上進。因此,他們便堂而皇之地將游戲束之高閣。在這樣的氛圍中,兒童一旦進入學校,便必須將“玩劣”之心收起,必須接受“能令其成才的”程式化的教育,從此與游戲無緣。即便是有游戲,那也是作為規范訓練間的休息、作為極難得的獎賞,常常也只能是一種被異化了的游戲。這時,游戲被當成某種目的的達成物被成人運用,教育者帶著某種社會價值取向參與、干預、指導、評價著兒童的游戲,這一切使得游戲的性質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隨著兒童游戲獨立性的逐步喪失,隨著對成人與規范的依賴,游戲的自發性與自由感已被逐漸消解。在這樣的活動中,游戲最本質的特征——兒童的自覺自愿、自主控制,游戲的本體功能——愉悅功能及游戲的靈魂——兒童游戲性的體驗都已喪失殆盡。這樣的游戲,只剩下了虛設的框架,成了一種外在的摹仿。正如米舌萊所言:“游戲顯然是一種無償的活動,除了它本身帶來的娛樂外,沒有其他目的。從它成為教育游戲的時候起,它事實上就不成為游戲了。”胡依青伽也曾深刻地指出,“一切游戲都是一種自愿的活動,遵照命令的游戲已不再是游戲,它至多是游戲的強制性摹仿。”在尤其需要自主意志的道德教育領域,更是如此。重視游戲,讓游戲成為游戲,已成為包括道德教育在內的兒童教育的必然訴求。
有人可能會擔心,將兒童道德教育方式訴諸游戲,會太過隨意,會消解道德教育的嚴肅性。其實,這是一種誤解甚至多慮。關鍵是要認清“游戲”與“嚴肅”之間的關系。游戲并不是隨意的,并非與嚴肅勢不兩立,相反,“游戲活動本身就具有一種獨特的、甚而是神圣的嚴肅。”游戲也并非不要“秩序”,相反,游戲的重要特征即“它創造秩序,它就是秩序”,對規則與秩序的遵守和體認是所有游戲得以展開的基本前提。游戲的本質決不允許游戲者像對待一個對象那樣去對待游戲。只有嚴肅地對待游戲時,游戲活動才會達到它的目的,才成為真正的游戲。伽達默爾一針見血地指出:“使游戲完全成為游戲的,不是從游戲中生發出來的與嚴肅的關聯,而只是游戲時的嚴肅。誰不嚴肅地對待游戲,誰就是游戲的破壞者。”因此,那種認為游戲方式有失道德教育的嚴肅性的擔憂,恰是沒有了解到游戲的真諦。
我們的教育一直都在追求方法的有效性,尋求能實現現代教育理念、促進學生發展的教育方式,道德教育亦不例外。人們也早已認識到,無論是訴諸教育的外鑠,還是僅僅依賴兒童的內發,都不能有效地達成教育目的。道德教育更不能依靠強制手段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因此,道德教育的關鍵還在于尋求到教育要求與兒童內在需要的平衡點,架設內在主觀世界與外部客觀現實之間、夢想與日常現實之間聯系的橋梁。游戲,恰恰顯示了它在這方面的神奇作用。游戲蘊藏著道德教育方式的契機,必然成為道德教育方式的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