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孔子的音樂美學思想

我國的音樂美學思想可追溯到二千八百年前的西周#65377;在戰國時期，諸子百家爭鳴，人們對“美”的認識和審美意識也在逐漸深化，形成的以孔子為代表的獨特的儒家學派的音樂美學思想體系，對后世有著深遠的影響#65377;研究古代音樂美學思想，對于領悟現代音樂美學思想以及利用音樂的教育作用來提高當代青年人的思想素質和道德修養將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65377;

一

春秋戰國時期，在音樂方面，儒家學派與墨家#65380;道家所持的觀點不同，但儒家觀點占主流#65377;孔子(公元前511年—公元前479年)是儒家學派的創始人，春秋時代偉大的思想家#65380;政治家#65380;教育家，是中國音樂#65380;文化史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65377;孔子一生極其重視禮樂教化并一生積極躬行，其談仁#65380;談禮#65380;談信等都影響了二千多年來的中國人的心靈#65377;而其談音樂則較少為人所注意#65377;其實，孔子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音樂家，他不僅懂得聲樂韻律，而且會彈古琴，吹笛吹簫#65377;他經常唱歌彈琴，以音樂表達情意和感受#65377;孔子雖然沒有建立非常系統的音樂理論，但他對音樂理論極其有研究，所形成的音樂思想已成為后人的寶貴財富，并至今仍在發揮著巨大的作用#65377;如在理論上他強調音樂的政治作用，要求“樂”與“禮”相配合，以鞏固國家統治#65377;

孔子的音樂思想主要集中在《論語》中#65377;在政治上崇尚“以政以德”，提倡“禮治”，重禮#65380;樂的政治作用，強調音樂從道德上能感化人#65377;他曾說:“移風易俗莫善于樂，安上治民莫關于禮#65377;”孔子承認音樂有思想性和藝術性#65377;以“善”和“美”來評價音樂，凡合乎所謂仁德者為善，表現平和中庸者為美#65377;推崇以歌頌舜的文德為內容的《韶》樂為盡善盡美的藝術，把表現武王伐紂的《大武》評為盡善未盡美的藝術，“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于斯也#65377;”這是著名的孔子“三月不知肉味”的故事#65377;孔子認為音樂家可以反映人們的痛苦和歡樂，但在感情上必須受到節制，不應該超越中庸之道的倫理準則#65377;強調形式與內容要統一，“推崇”了“樂而不淫，衰而不傷”的雅樂，不喜熱情奔放或具有反抗精神的民間俗樂“鄭衛之聲”，“惡鄭聲之亂雅也”，不免帶有封建統治階級的政治偏見#65377;孔子認為，音樂美是作為一種藝術的范疇來與“善”(道德范疇)相對應的，而道德范疇所包括的，是大家所熟悉的“仁義禮智信”等儒家倫理學說，音樂以藝術的形式幫助道德實施其教化作用，道德同時也滲透進音樂，使音樂在“美”的基礎上，融合“善”，達到“美善合一”，于是便形成了人類歷史上最早的音樂審美標準之一#65377;孔子在美學方面的最大貢獻就在于他以“美善合一”的主張奠定了儒家的音樂美學思想，其“美善合一”的觀點，是深刻而成熟的音樂美學觀點#65377;

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音樂思想，還相當完整地表現在《樂記》一書中#65377;《樂記》代表儒家的音樂美學思想論述了音樂的本源:“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65377;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65377;感于物而動，故形于聲#65377;”即音樂的起源是人的心靈受到外物的刺激，而以聲音表現出來#65377;音樂的作用在于“和”，即作用于人的情感;《樂記》在強調禮與樂的結合時認為“樂也者，情之不可變也，禮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樂統同，禮辨異，禮樂之說關乎人情矣”#65377;這樣音樂在政治的指導下可以充分發揮作用，也足以說明儒家強調音樂社會功能的特點#65377;《樂記》提出了音樂藝術相關的許多問題#65377;如:音樂的成因和特征#65380;音樂與國家政治的關系#65380;音樂與現實生活的關系#65380;音樂的審美作用#65380;音樂的教育作用#65380;音樂的社會功能等#65377;這種音樂美學思想，有的內容和審美標準到現在仍還是適用的，如《樂記——樂情篇》中寫道:“是故德成而上，藝成而下，行成而先，事成而后#65377;”就是說，作品的思想內容是主要的，技藝是次要的，品德的修養是首要的，事情的完成是次要的#65377;《樂記》作者主要是為鞏固封建統治#65380;維護統治階級秩序的需求，利用音樂作為端正社會風氣使整個社會和諧一致，達到王天下的目的#65377;美善的統一是儒家美學思想所追求的最高審美境界，對美與善的認識與追求標志著古代中國人審美意識的成熟#65377;

孔子還有兩個著名的觀點，一個是“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65377;在這里孔子是把詩#65380;禮#65380;樂作為人生修養的三個互相關聯和依賴的方面或層次來看待的:首先，以詩來激發和引導人的審美感性，培養想像力與創造力;其次，以禮來規范和塑造人格品性，培養道德意識;最后，無論是創造力的激發還是道德人格的培養都要靠音樂來完成#65377;也可以這樣說，智性和詩性教育主要以詩來進行，德性教育靠禮來進行，而樂則是在更高層次上對二者的融合#65377;“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可以說是孔子的審美教育思想的三個方面或階段#65377;另一個著名的觀點是:“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65377;”這句話具體地說明了德性教育與智性教育的關系#65377;在“立于禮”中，“禮”還沒有完全擺脫外在的#65380;強迫性規范的因素，而在這里，德性教育已完全內化為一種心理本身的要求:“道”是要達到的目標，這一目標的依據是人的內在的德性與仁愛之心#65377;正由于有“德”與“仁”的內在心理依據，人才不把理想的“道”看成是外來的#65380;強加的，而是從內心樂于接受它#65377;因此，道德的要求轉化為審美的快感，故“游于藝”在最后#65377;顯然，“游于藝”是最高的境界或層次，它包容了“道”#65380;“德”#65380;“仁”的內容，并且是實現這三者的最終途徑#65377;由于有“游于藝”的層次，“道”#65380;“德”#65380;“仁”才最終成為人們發自內心的要求，從而成為自由完美的人性的組成部分#65377;這里還可以引一句孔子的話作為對上述分析的印證，那就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65377;孔子深知審美對人的力量，因而把它看成是教育人和人自我修養的最有效的途徑#65377;

儒家的音樂思想，一方面，充分肯定了音樂在社會生活中的作用，尤其在政治生活中的作用，認為音樂可以鼓舞前方將士勇敢征戰，而在和平環境中又能使人們溫良禮讓等;另一方面，在音樂內容與藝術形式的評價標準上，內容的“善”#65380;“和”放在第一位，而藝術形式的美，則放在第二位#65377;中國傳統的音樂審美以“和”為中心，對我國的音樂美育和音樂發展有著較深遠的影響#65377;

二

李澤厚在《論語今讀》中說:“禮者，所以立身也;樂，所以成性也#65377;”“禮使人獲得行為規范，具體培養人性，樹立人格，啟迪性情，啟發心智，使人開始走上人性之道;樂則使人得到人性的完成#65377;”從以上的論述來看，音樂的作用是十分強大的，使人的人性在“樂教”中完成#65377;李澤厚又指出:“教遠非傳授知識，講解義理，鍛煉技藝，而重在整體人格的塑造，所以音樂(樂教)重要#65377;樂無關知識，技藝，而直接作用于心靈，陶冶性情#65377;”音樂已經上升到這樣的高度了，我們不禁要問:單憑一點好聽的旋律就能使人的人格得以完成，它有那么大的魔力嗎?李澤厚《美學三書·華夏美學》引孔安國注:“樂所以成性”，又引劉寶楠《論語正義》注:“樂以治性，故能成性，成性亦修身也#65377;”顯然，孔子所指的“樂”，并非單純的音樂，而仍是帶有他的儒家是非道德倫理觀念的“樂”，只不過是較前面的“樂”更高了一個層次#65377;“樂無關知識#65380;技藝”，孔子的弦外之音使我們認識到，音樂是與他的儒家學說以一種特殊的方式結合起來的，同“仁”#65380;同“善”結合在一起，初步階段是以“詩”熏陶，接著授以禮制知識，到最后則以一種美學層面的方式——“樂教”(或者稱“美育”)來潛移默化，使之成為孔子所要求的“仁”#65377;“美”與“善”在這里已經以一種更高的層次合一了#65377;“善”的內核與“美”的形式已經無須區分了，音樂不僅用以傳情達意，還用于“傳道”，孔子的儒家之道，及其圣人境界#65380;道德心情，正潛藏在美的旋律中，所以樂能“直接感染#65380;熏陶#65380;塑造人的情性心靈”，已經具有“美育”的功能了#65377;

今天，中國儒家的“樂教”思想已深深地影響著當代音樂美學思想#65377;在二千多年后，蔡元培先生提出“美育代替宗教”的主張，正是繼承并發展了孔子之說#65377;著名音樂史研究者黃自曾說:“作曲家作一曲，必定有所感于心故發為音#65377;”改革開放以來，由于社會物質文明的高度發展，使更多的人致力于美學原理的研究，美學對象可以是所有現實的美，比如對感情認識的研究，對藝術美的研究，對審美心理的研究，包括對音樂美育的研究#65377;

音樂是情感藝術，提高完善音樂教育不僅對提高民族素質#65380;促進社會全面進步和發展有著重要的意義，也是全民思想#65380;道德建設的重要環節，對提高國民綜合素質將起到重要作用#65377;作為每個音樂工作者，都應擔負起這樣的責任，在科學的美學思想指導下，充分發揮音樂在素質教育中的功能，培養學生的審美素質，進而提高綜合能力，這有非常重要的現實意義和歷史意義#65377;在當代的音樂教學中，音樂教育工作者不是要把他們的學生全部培養#65380;訓練成專業的音樂人才，而是通過音樂教育培養#65380;提高學生的音樂素質，使他們成為具有一定的藝術修養#65380;符合時代需求的新型人才#65377;我們在進行音樂教育#65380;音樂審美時不僅要讓受教育者學到一定的藝術知識和技能，更要研究它的社會功能，培養人們對音樂美的感受力，注重實踐能力和創造精神的培養，注重學習的愉悅性，如孔子所言“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65377;

音樂是意志的表現#65377;一個人世界觀的形成，價值觀念的建立，人格的完善，理想的升華，都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道德#65380;修養的作用，而音樂恰恰是陶冶情操#65380;完善人格的有效途徑之一，它有著強烈的感染力，能深深打動欣賞者的心靈，觸動人的靈魂深處，對人的情操起著潛移默化的作用，使人在美的享受中開闊視野，陶冶性情，豐富情感，造就開朗#65380;寬容#65380;與人為善的性格#65377;聽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曲》，會感受到大自然的可愛，聽民族器樂曲《春江花月夜》會使人由衷地感嘆祖國山河的無比美好，聽《義勇軍進行曲》催人奮進，使人增強民族自豪感，聽《黃河大合唱》使人備受激勵……

知識經濟時代是一個尊重個人創造和自我發展的時代，同時也是一個強調合作#65380;互通有無的時代#65377;通過組織排練#65380;演出等一系列音樂活動，培養學生熱心參與集體活動，相互合作，樂于交往，善于應變的能力，培養更多充滿激情的#65380;正直的高素質人才，培養人們樹立正確的世界觀#65380;人生觀#65380;道德觀和價值觀#65377;

實踐證明，喜愛音樂，經常參加音樂活動的人，大多感情豐富，思維敏捷，語言表達能力強，具有活潑#65380;樂觀#65380;交際大方等方面的性格特征，這正是當代青年人所必須具有的基本素質#65377;經過音樂的審美培養，他們的道德情操一定會得到升華，精神境界一定能得以凈化，使之更加熱愛祖國，熱愛生活，熱愛一切美好的事物，從而奮發向上，達到真#65380;善#65380;美的思想境界，如孔子《論語》中所倡導的“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65377;

綜合來說，孔子的音樂美學思想是和他的道德倫理觀念結合起來的，他賦予音樂審美以新的內涵，提高了音樂的作用，使之不僅作為娛樂的方式和表情達意的方式，還作為傳遞其思想#65380;道德#65380;倫理主張的重要形式#65377;道德之美與音樂之美完美融合，人生境界與藝術心情相輔相成，孔子的音樂美學思想在一開始就是儒家學說的一個組成部分#65377;在美學的層面，孔子綜合儒家各種倫理道德學說與音樂做一次交融，產生了其音樂美學的思想#65377;音樂是孔子安放其思想的場所，思想更重要于“場所”，而運用這一“場所”孔子更好地施行了他的儒家教育#65377;

中國的傳統音樂美學思想影響深遠，至今為業界所認同的音樂美學原理也源于傳統#65377;但作為現代人，固守傳統是無為的，只有取傳統之精華，去其糟粕，適應時代的變革，才能發展#65380;開拓出新的美學思想#65377;

參考文獻:

1.李澤厚:《論語今讀》，安徽文藝出版社，1998#65377;

2.錢穆:《論語新解》，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2#65377;

3.王佳:《試論孔子的音樂美學思想中的“禮”與“仁”》，《音樂探索》，2003#65377;

4.李翔海，《生生和諧——重讀孔子》，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65377;

(作者單位:洛陽大學師范學院音樂系)

編校:楊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