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聞傳播有規律,宣傳工作有紀律,兩者互為聯系,彼此不可偏廢。“橫看成嶺側成峰”,在認知上可以見仁見智;“絕知此事要躬行”,在實踐中卻是不可回避。
紀律是強制性的行為規范,“必須如此”。紀律姓“鐵”,不能遇堅即摧、遇熱即化,而是要硬起鐵腕以行之,誰違反了紀律,誰就應該受到相應的懲處。
規律是事物發展的內部聯系,“理應如此”。規律姓“天”,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天意君須會,天道不可違,誰違背了規律,誰就會“天厭之”,碰得頭破血流。
紀律和規律有矛盾的一面。紀律是由人來制定的,必然帶有強烈的主觀色彩和功利目的。而規律是事物本身所固有的,帶有鮮明的客觀性和必然性。主觀要符合客觀,適應客觀,受制約于客觀。從這個意義上說,紀律要符合規律,規律是“老大”。
規律和紀律更有一致的一面。規律是無形的,無形的東西需要有形的標志,必然的東西需要必要的規定。正確的紀律源于客觀實際的需要,是規律性的反映和要求。從這個意義上說,遵守紀律就是尊重規律,紀律更“優顯”。
所以,離開了具體情況具體分析,抽象化地比較規律和紀律誰最大、誰管誰,就陷入了相對主義和詭辯論。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很難扯得清楚。
制定紀律必須尊重規律。違背了客觀規律的紀律,“非徒無益,實又害之”。或者成為捆綁事物發展的繩索,或者成為“作壁上觀”的教條。一般說來,整體利益和長遠利益,社會公正和自然規律,是紀律的基礎。所謂紀律要“嚴明”,“明”字是第一位的,明于事理,明于規律,“嚴”字才有效。倘若脫離了實際,脫離了群眾,脫離了生活,只憑感官意志,個人好惡,“紀律”就只有“壓服”的功用了。
尊重規律離不開嚴格紀律。尊重規律不是空洞的口號、抽象的議論,而是要付諸實踐,見于行動的。這時候,制定出若干規定,對人們進行必要的約束,又成為尊重規律的前提和保證。一個不遵守任何紀律的人,又怎么能說他是尊重規律的呢?
規律和紀律,概念各異,千絲萬縷。
(二)
凡新聞都是一種宣傳,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純新聞是沒有的。“事實”是客觀的,但一同“報道”聯系起來,就成為主客觀的結合了。正如一百個人心中就有一百個哈姆雷特一樣,一百個人也就會有一百種對事實的理解和看法。新聞既然是一種“報道”,就是一種“選擇性關注”。怎么“選擇”?為何“關注”?都是一種宣傳效應。
人心不同,各如其面。眼光不同,各有新聞。
不用“觀點”,不用“評點”,目光所見,就是宣傳。
“鮮花”、“彩旗”、“掌聲”,三個情景一組合,凱旋者的形象就呼之欲出了。
可見新聞紀錄的是事實,但引發的卻是思考。
“用事實說話”的提法很經典。這里,“事實”是手段,“說話”是目的。用什么樣的事實,說什么樣的話,新聞和宣傳就合二為一了。
“內容為王,形式為臣”,但許多時候形式又反過來影響內容、決定內容。“功高震主”、以“臣”懾“王”的事情在新聞宣傳中時有出現,甚至一個標點的運用,一個語氣的變換,一個順序的倒換,“形式”就會把“內容”弄得面目全非。
美國對新聞的要求有兩個關鍵詞,一個是“讀者是上帝”,一個是“國家利益為上”。這說明,西方對新聞的宣傳要求很清醒,也很自覺。
新聞既然是宣傳,就應該毫不猶豫地承擔起黨和人民喉舌的功能,發揮宣傳工具的效應,嚴格紀律約束和職業要求。
新聞宣傳要堅持正確的輿論導向,要堅持鮮明的黨性原則和實事求是的原則,要遵守各種法律和相關法規,要堅守社會主導價值觀和優良傳統,要考慮民族、宗教、區域、行業、習俗等種種“控制手段”和“致效因素”。這些,從廣義上講,都是新聞紀律的內涵。
“一字之誅,嚴于斧鉞。”“謬誤出口,則亂及萬里之外。”“輿論導向正確,是黨和人民之福;輿論導向錯誤,是黨和人民之禍。”這些古今警言,都不是危言聳聽,而是已經和正在發生著的事實。
明乎此,強調宣傳紀律,增強紀律觀念,樹立政治意識、責任意識、大局意識、服務意識,對每個新聞工作者來說,絕不是什么苛求,而是一種職業必須。
一切以時間地點條件為轉移,抽象地把媒體說成是“社會公器”或“宣傳工具”,都有失偏頗。從傳播功能來說,它是“社會公器”,從價值取向來說,它是“宣傳工具”。辯證地看,兩者并不矛盾。如果非要把它們對立起來或者絕對起來,只會陷入自相矛盾的境地。
(三)
新聞又不能等同于宣傳,新聞有其自身的規律性。
宣傳更多地訴諸黨派行為,而新聞更多地訴諸大眾需求。
盧梭說得好:“輿論不是刻在大理石紀念碑上,而是刻在公民的心里。”
新聞制造輿論,新聞引導輿論,但新聞有許多不同于宣傳的自身特點。
比如受眾的模糊性。宣傳的對象十分明確,邊界清晰,什么層次、什么范圍,一目了然。而新聞傳播的對象就很難界定,少兒新聞,老人一樣會看;異域信息,本土照樣關注。宣傳對象可以有規定性要求,而受眾不接受媒體任何約束,一個人可以兼為多種媒體的受眾。
比如傳播的開放性。任何宣傳都有一定的范圍要求,都受一定的地域限制,或內外有制,或上下有別;或主觀控制,或客觀限制。但新聞傳播卻有無限的開放性,經天緯地,婦孺皆知,西方不亮東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自己護短,別人揭丑;此處有災,彼地報禍;好事傳千里,壞事聞天下。新聞封鎖無異于掩耳盜鈴;有聞不報,情同于鴕鳥藏首。明乎此,便知堵塞不如疏導,開放優于把關。
比如內容的客觀性。宣傳和新聞都是“內容產業”,都要求真實客觀。但宣傳主要是提供主觀信息,即觀點和意見,而新聞主要是提供客觀信息,即事實和動態。新聞的生命是真實,新聞的效能是客觀。所謂客觀性,不但反映在內容上,也表現在形式上、手法上。客觀報道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平衡地、對等地報道事物的各個方面。即使是新聞評論,也不等于宣傳口號,提倡什么,反對什么,要體現于對事實的選擇之中、體現于公正公開的評判和分析上。事實有時候是“例子”、有時候是“證據”,但“例子”并不一定是“證據”,同樣是事實,新聞和宣傳的處理方法是大有不同的。
比如價值的時新性。宣傳的價值在于重要,而新聞貴在一個“新”字,再重要的東西一成“舊聞”,便無價值可言。舊的內容在“宣傳”上可以多次強調、多次重復。但在“新聞”上,卻是“一次性”使用。因為任何新聞資源都是“一次性資源”,是在短時間內依次使用的不可再生資源。新聞注重的是“首播”、“獨家”、“第一時間”、“第一現場”。可謂“稍縱即逝”,“失之交臂,遺憾終身”。吃別人嚼過的饅頭,倒人胃口;重復人所共知的東西,誤人耳目。用新聞眼光來判斷,沒有“時新”,何來“價值”?
比如選擇的自主性。宣傳的對象往往是某一階層的成員,不是獨立的行為主體,除了接受,別無選擇。有時候即使是“心中搖頭”,也得“頸上點首”。但媒體對受眾,不具備強制性,每一個受眾都是相對獨立的行為主體,看什么不看什么,聽什么不聽什么,什么時候看,什么地點聽,都由受眾自主選擇。看報紙,可以一目十行;遙控器,可以調動八方。作為一家媒體,對受眾來說,只是可選擇的對象之一;但受眾對媒體來說,卻是不可或缺的唯一,失去受眾就失去了一切,因為任何媒體也沒有能力把“天下”變成它的“會議室”,把受眾當成它的“下級”。
(四)
“輿論就是公益”(盧梭語)。任何行業都有自己的職業精神和職業道德,但新聞職業的精神和道德,更集中、更鮮明,也更顯現出社會公益的特征。
媒體要自律,記者要自律。弘揚職業精神,恪守職業道德,都離不開自律。
自律是自覺性,也是責任感。
新聞報道是一個國家文化的一部日記,新聞記者是一個時代的忠實的記錄員。把人民群眾利益放在第一位,是新聞記者最根本的職業道德;貼近實際、貼近群眾,是新聞報道最重要的職業追求。
新聞的客觀真實并不是毫無感情的文字和圖像的結合,而是要貫穿人的良心和體溫;新聞的正面宣傳并不是媚上驕下的廉價吹捧,而是要充滿著實事求是、昂揚激越的時代音響。
辛棄疾詞云:“怨無小大,生于所愛;物無美惡,過則為災。”無論是正面宣傳還是批評報道,既有一個著眼點和出發點的問題,還有一個分寸感和界限感的選擇。“靈苗與毒草,疑似在毫發”(蘇東坡)。愛怨美丑,一念之間,能不惕然?能不慎哉?
虛假報道,有償新聞,低俗之風,不良廣告,斑斑劣跡,就個人來說,無非是兩個原因,一是道德失范,一是美丑不辨。
明乎此,媒體的自律、記者的自律,首先要潔身自好,清廉自守,不貪任何不義之財,非分之得;其次是學識豐厚,業務專擅,有明確的是非觀念和高尚的審美情趣。記者要成為“有心人”。這個“心”,就是善惡之心、是非之心、羞恥之心、明察之心。“心明”然后而“眼亮”、“身正”然后而“手巧”。
東方詩人紀伯倫說得好:“工作是看得見的愛。”記者的工作更是看得見的公共的愛。時刻尊重人民的知情權,處處以人民滿意為唯一標準,就是記者“博愛”之表現,也是自律之動因。
(五)
自律離不開他律。自律是道德層面,依賴于主觀自覺性,而他律是管理層面,依賴于客觀控制性。對媒體的職責要求和對宣傳的效益控制,既是管理部門的職責,又是社會安全之必須。媒體不能以“社會公器”自謂,它必須時刻直面“為誰服務”、“被誰掌握”這兩個命題;記者也不能以“無冕之王”自妄,他是有組織、有單位、有責任、有義務的社會一員。想當無拘無束的“社會公器”,想做自由自在的“無冕之王”,誠如魯迅所說,像“成了人類想成仙,拔住頭發想升天”那樣荒唐和無知。
明乎此,媒體的嚴格管理和對媒體的嚴格管理,對記者的紀律約束和記者的他律環境,是黨管媒體和媒體他律的題中應有之義。
對媒體和對記者的管理,是一門政治、一門科學、一門藝術。管,既要管得住,又要管得好。把好關,把好度,守規矩,聽招呼,令行禁止,令出法隨,這是管得住;有創新,有發展,有活力,有干勁,生動活潑,心情舒暢,這是管得好。管理,管理,要管得有“理”,管循其“理”。管得無理,不是官僚主義,就是形式主義。在這里,管是體制要求,理是機制需求;管是行政行為,理是思想工作;管是形而下,理是形而上;管是硬約束,理是軟調節。明白了管與理的辯證關系,才能把管理變成科學。
新聞他律的環境,與領導者的素質、理念、水平大有關系。既要堅守,又要繁榮;既要傳承,又要創新;既當喉舌,又當耳目;既有主旋律,又有多樣化。如此等等,咫尺間呈萬里勢,牽一發而動全身。了解新聞與宣傳的關系,把握規律與紀律的聯系,認識媒體的特質,熟悉傳播的藝術,應該說是新聞管理者和媒體領導者的“應知應會”。從毛澤東到鄧小平,都強調過領導者要學會同新聞部門打交道,要了解新聞,運用新聞,甚至還要求一把手要親自寫社論。
他律是一種規定性和強制性。對新聞記者來說,他律的最佳境界是“從心所欲不逾矩”。一方面,能夠最大限度地釋放工作能量和創造熱情,充分發揮每個人的積極性,“從心所欲”;另一方面,又要遵守各項規章制度,把握正確輿論導向,時時處處“不逾矩”。四方拍浪,自己把舵;八面來風,目標不移;無刃則耀其精神,有鋒能守其方圓。誠如是,新聞有作為,社會得和諧,自律與他律相輔相成,各臻其妙矣!
(作者為河南電視臺副臺長)
編校: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