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世紀末,中國共產黨提出“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治國方略和目標,并將其載入憲法,中國法學界對如何建立法治國家以及權利義務等問題展開討論。由于民主法治的發展和憲政制度的完善,近年來法理學界從“權利”與“義務”的“本位”問題,轉向對“權力”與“權利”這對范疇的探討,權力制衡成為人們關注的問題。本文認為,無論是國家權力,還是公民權利,都有一個如何正確定位和合理配置的問題,權力與權利在同一體系中能否得到平衡,并實現共贏,這是構建和諧社會的關鍵。
[關鍵詞]和諧社會;權力;權利
[中圖分類號]D90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2426(2006)11-0016-02
對“權力”這一概念,從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理解。有學者認為權力僅指國家機關依法行使的職權。有學者認為,權力除包括國家權力外,還包括社會組織或主體的權力。[1]這一區別主要針對主體不同而言。對“權利”這一概念,也有不同的理解。康德認為,問法學家什么是權利就好比問邏輯學家什么是真理一樣難以確定地回答,“他們的回答很可能是這樣,且在回答中極力避免同義語反復,而僅僅承認這樣的事實,即指出某個國家在某個時期的法律認為唯一正確的東西是什么,而不正面解答問者提出來的那個普遍性的問題。”[2]盡管如此,康德還是從意志自由角度理解權利,認為權利的本質是精神,權利的出發點是意志,而意志是自由的,所以意志既是權利的實質又是權利的目標,而權利體系則是現實的自由王國。我國法理學界對權利的定義有:資格說、主張說、自由說、利益說、法力說、可能說、規范說及選擇說等。[3]本文所指的權力(Power),主要是國家機關及其公務人員,基于公共利益而享有或行使的職務上的權力。權利(Right)主要指公民基于個人利益而享有或行使的資格。
一、權力以權利為基礎
1.賦權
在公民與國家的關系上,公民權利居于第一位,國家權力處于第二位。權力來源于權利,權利是權力之母,權力必須服從并服務于權利,權力是實現權利目的的手段。私權利是公權利產生的基礎,公權力來源于私權利的讓渡。“任何國家權力無不是以民眾的權力(權利)讓渡與公眾認可作為前提的”,“在終極意義上,權利是權力的基礎”。[4]
在西方,近代公權力與私權利關系確立的基礎——社會契約論,由17、18世紀啟蒙思想家提出,具有反對封建專制和主張人民主權的特點。洛克認為,人類為彌補自然狀態的缺陷,捍衛自身的自然權利,于是簽訂契約,自愿放棄部分權利,交給一致同意的某個人或某些人,從而出現國家。“這就是立法和行政權力的原始權利和這兩者之所以產生的原因,政府和社會本身起源也在于此。”[5]被授予權力者也是契約的參加者,受契約的限制,根據法律來行使。盧梭認為,自由的人們以平等的資格訂立契約,從自然狀態下擺脫出來,尋找出一種結合的形式,使它能以全部共同的力量來維護和保障每個結合者的人身和財富。[6]這種結合的形式就是國家,國家的主權只能屬于人民。
盡管社會契約的理論背景及理論觀點與中國國情并不完全一致,但權力來源于權利是不變的事實。我國人民選舉自己的代表,組成國家權力機關,賦予政府權力,展示出權利產生權力的真實過程。公民權利是國家權力的基礎,國家權力是公民權利的保障。
2.控權
(1)以權力制約權力。公權力以民眾的權利讓渡與認可為前提,實踐證明被讓渡的權力具有被濫用的可能性。換言之,由國家權力承認和支持的權利,也會被國家權力所侵害,因而應確定權力界限。權力制衡是基于權力對人的腐蝕性和人對權力的濫用性,這條政治規律早已成為人們的共識。從17世紀中葉法國的孟德斯鳩的“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這是一條千古不變的經驗。有權力的人直到把權力用到極限方可休止”[7]的經驗論到18世紀初英國的阿克頓勛爵的“權力導致腐敗,絕對權力絕對地導致腐敗”的格言式預言,都充滿著對權力的懷疑和警惕。美國前總統杰佛遜主張,“就權力問題而言,希望不要再讓我們聽見所謂的對人的信任的言論,而是用憲法的各種限制措施去約束被授權之人,防止他們給我們帶來的傷害。”[8]權力濫用的后果違背公權力的本質屬性和目的,因而,對國家權力的行使進行制度結構和程序上的規制,以權力制約權力是必要的。
(2)以權利制約權力。權力被賦予后,權利可以通過參與國家經濟、政治和文化等各項社會事務,參與決策、執行、監督等各個環節,參與國家立法、司法及行政過程,對國家的治理提供物質幫助、技術支持、智力支持和精神支持,促進權力行使的公平、公正和公開。這是實現人民當家作主的過程,也是實現以權利制約權力的手段。
在中國古代,權力占絕對優勢,法律的首要任務是維護國家的統治權,而忽視權利,要求民眾安分守己。雖然也存在過樸素的“民本”思想,如孟子“民貴君輕”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犧牲既成,粢盛既潔,祭祀以時,然而旱干水溢,則變置社稷。”[9]但三綱五常仍為儒家思想的核心,“貴賤、尊卑、長幼、親疏都有分寸的社會,便是儒家的理想社會”。[10]強調“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主張“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為民做主”的“官本位”思想源于此。儒家的“圣人為王”、道家的“無為而治”、法家的“法治”及“人設之勢”等,都沒有對最高的專制權力設計出有效的防線。這樣,專制權力泛濫,逐步形成絕對皇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二、權利以權力為保障
1.確權
權利需要權力的承認和支持。當國家出現以后,國家的法律承載權利,以權利為核心,法典是人民的圣經。《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2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權力屬于人民。”“人民行使國家權力的機關是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和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
由“應然權利”轉向“法定權利”和“實然權利”,是國家權力的宗旨。在內容上,權利由國家的法律予以確認并保證其實現。從形式上看,權利以國家的法律規范為載體;從運行上看,權利的產生、存在、發展和實現需要具備社會、經濟、政治和文化的基礎,這依賴于國家權力擴張,如受教育權、環境權、社會保障權等權利的實現,離不開公權力;從目標上看,實現安全、秩序、公平和正義,不是通過剝奪和任意限制權利,而是通過廣泛承認并充分保障權利來實現的。可見,權利不能離開國家法律的確認,也不能離開國家法律的保障。沒有國家權力的積極作為,也就沒有這些基礎和條件,權利很難獲得認同,更談不上實現。
2.保權
權力是權利的后盾,沒有權力的保障便無從享受權利。不受保護的權利是無法交易和實施的,不受保護的權利等于沒有權利。權利本身不具有直接強制力量,需要借助國家權力的影響。權力是超越于個人之上的公共力量,是國家和社會不可或缺的。現代國家立法權、司法權、行政權、軍事權等基本權力具有巨大的規模效益,可以通過強制手段使義務得以履行,因而公民權利只有通過國家權力的保障才能實現,國家的出現及其存在的合理性也正是為了保護個人權利和節約交易費用。
權利之所以成立,是由于利在其中,因而權利是受到法律承認和保障的利益,權利的基礎是利益,權利來源于利益要求。權力保護權利,實際上是對利益的保護。權利的背后是利益的支撐,人們享有和使用權利的目的在某種程度上說就是為了獲得利益與實現利益,因而權力對權利保障的落腳點是對利益的獲得與保障上。
把權利與利益相聯系的觀念由來已久。18世紀初,以英國的邊沁為代表的功利主義法學已注意到法律是對各種利益的衡定以及權利和義務的功利主義基礎。奧斯丁甚至明確指出:“權利之特質在于給所有者以利益”,“授權性規范的特質在于以各種限制條件對實際利益進行劃分”。德國法學家耶林首先明確地把利益作為權利概念的指稱范疇,他“通過使人們注意權利背后的利益,而改變了整個權利理論”。[11]他雖然承認權利的意志因素,但又認為,意志的目的是主體的利益。當然,并非所有的利益都是權利,只有為法律承認并保護的利益才是權利,無論利益有無道德價值,只要法律為之提供保障就成為權利。利益既可能是個人的,也可能是群體的、社會的;既可能是物質的,也可能是精神的;既可能是權利主體的,也可能是與權利主體相關的他人的。
三、權力與權利的平衡
1.規定基本權利,限制權力行使,實現權力與權利的靜態平衡。我國憲法通過基本權利的配置,規范權力行使的范圍,實現公民權利和國家權力的良性協調。當然權力與權利之間的界線,不僅靠憲法來確定,而且私法對公民基本權利的配置及行使的規定,也構成平衡國家權力的基本力量,如民法典規定公民和企業享有的不動產物權,是排他性權利,“風能進,雨能進,國王不能進”,私權所在,公權所止。此外,刑法等其他法律也對權力與權利范圍加以規范和保障。
2.權力以權利為界限,實現權力與權利的動態平衡。權力是在權利充分發展的基礎上產生的,其行使必然會以最大多數權利的實現為目的,因而在私權與公權之間實現平衡是可能的。在現代,權力和權利隨著歷史的發展其關系愈加緊密。基于公權的公益性質,正當行使的權力的擴大,事實上保障并擴大了權利。而權利的穩固與擴張,又進一步要求有更強有力的公權來協調彼此之間的關系。
3.無救濟則無權力,無救濟則無權利,實現權力與權利的雙向平衡。對于權力的存在及運行,遵循“法不授權不得為,法有授權必須為”。對于權利的存在及行使,遵循“法無禁止皆權利,法無禁止不為過”。健全而有效的權力與權利救濟制度,有利于權力的正常運行和有效監督,也使權利獲得制度支持和法律保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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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鄒順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