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瞇著眼睛盤算頭月工資怎么安排的時候,坐在旁邊的小劉捅了捅我,說,領導叫新來的大學生上去說兩句話,到你了。我慌忙站起來,理理頭發,整整衣服,步伐穩健地往臺上走。我初來乍到,可得留神點。
我很快就認出站在話筒邊那個胖子是我的領導。我舅舅教育我說,領導都是滿面紅光的,頭都是昂著的,看人都是往下看的。這些條件胖子都符合。于是我走到領導面前欠欠身子,問了個好。領導微微點頭,跟我握手。我舅舅教育我說,跟領導握手的時候一定要說幾句好話。我一想到這是以后給我發工資的人,剛才在臺下背好的話馬上順口出來了,我說,我是個毛頭小伙子,希望領導以后多多教育,我一定服從領導,努力工作。
領導臉上頓時浮出了微笑。我也松了口氣,我舅舅教育我說,怕領導大笑,不怕領導微笑。現在領導微笑了,第一關就過去了。領導微笑著上下打量我,一邊用力地點頭,說,不錯,小伙子,不錯,懂得謙虛,確實不錯!他慢慢踱到臺前,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地說道,同志們啊,不容易,大學生這么謙虛不容易。這是好現象!要提倡!特別是一些新老大學生同志們,你們要學習學習這位范風同志,對,范風同志!
范風同志?我一聽傻了眼,完了,領導把“嵐”字念錯了,把我的名字給念錯了。我舅舅教育我說,領導犯了錯誤,特別是低級錯誤,一定不能當面提出來,如果特別要緊,也得用委婉的方式提出來。可我以后得在這呆下去,總不能讓人叫我范風吧。這可是相當要緊啊,不行,我得委婉地提出來。
領導沒有注意到我變了臉色,他越說越來興致,范風范風,好名字嘛!年輕人,我祝你在工作生活上一路順風!
臺下靜了片刻,馬上掌聲雷動。領導微笑著點了點頭,溫和地對我說,小范,你也來兩句吧!
領導居然這么隨和,想必也是個大度之人。我頓時放寬了心,大聲沖著臺下說,同志們,我范嵐初來乍到……
會議室里的空氣突然凝固了。大家都低著頭,寂靜無聲。我連忙看看領導,他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冷冷地轉過身去。我舅舅教育我說,這個時候,領導是生氣了。我頓時心里涼了半截,尷尬地站在那里,說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聽到有人嘆氣,有人竊笑,有人喊散會,有人起身出去了……
隔天上班的時候有人放出話來了,說我可能會調到食堂搞采購,又有人說,我可能會調到單位效益最不好的一個科室去。我心里著了慌,出去給我舅舅打了個電話。我舅舅教育我說,到了危險時刻,就給他打電話,而且動靜要大。
我剛放下話筒,就聽到背后一個威嚴的聲音喊道,范嵐同志!我連忙答應著轉過身去,果然是領導。領導反剪著雙手,十分嚴肅地對我說,范嵐同志,知不知道上班時間單位不允許打電話,啊?
這時有人偷偷出來看熱鬧了。我靦腆地說,我有急事。急事?!有什么急事可以讓你違反規定,啊?有什么急事可以急到打擾其他同志工作,啊?打哪去了?領導的質問那叫一個聲情并茂。我接著說,市委大院。市委?領導愣了一下,把手從背后放下來,踱了幾步,瞟了我一眼,問,打給誰?我提高了聲音說,我舅舅。領導甚為疑惑地打量打量我,小聲地嘀咕,我咋沒聽說過?我馬上大聲說,市委很多人都認識我舅舅的,您不相信可以去問下,韓國棟,市委大院沒幾個人不清楚,我剛才就是打給他了。韓國棟?領導又踱了幾步,停下來,扭頭對我說,小范,下班后到我辦公室來趟,我有話問你。這個打電話嘛,以后要注意,盡量少打,啊。領導說完,大步走了。
我正嘆服我舅舅對我的教育,剛才躲在門口看熱鬧的小劉湊過來,你小子行啊,連同學都瞞著,說,你舅在市委干嗎呢?我看了看四周,小聲跟他說,在市委大院燒鍋爐呢,市委大院沒人不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