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覽全球媒體,每天都有關于中國的新聞報道:經濟協議、貿易談判、外交峰會、政治動向、國事訪問,經濟動態,社會動向等;面對紛至沓來的種種會議、論壇、學術討論,觀察家們忙得目不窺園。然而,在此種局面下,人們最常犯的錯誤就是失去判斷力,很易將短暫的、無足輕重的發展視為長期趨勢。
如下這個問題將幫助我們再次清醒,重新理清思路:西方是否準備好迎接一個有中國特色的世界?
從“中國熱”到“中國因素”
清政府垮臺后的第14年,魯迅曾發出了“何時才不給長城添新磚”的感慨。統治者修建長城的初衷是加強邊境防衛,以免游牧民族入侵,但曾經很長時期,它成為禁錮中國人思維的一面看不見的“圍墻”。
不過,到了1949年新中國成立,特別是1978年中國開始實施改革開放后,長城已成為享譽海內外的著名旅游景點了。
美國化是20世紀的主要特征,顯然,中國化將成為21世紀的重要特征。這種情形令西方世界難以接受,因為他們15世紀就開始崛起,目前還通過代言人——美國操縱著世界事務;但西方也不得不學會適應這個新局面。
威尼斯商人馬可波羅在《馬可波羅游記》寫到,“臨安(也就是今天的杭州)的莊嚴和秀麗,堪為世界其他城市之冠”,由此引發了一場中國熱,隨后的“黃禍”則顯示了西方對亞洲,特別是中國人的恐慌,中國威脅論與其同出一脈。這些無助西方處理好同中國的關系。
中國是個發展中國家,面臨著各方面的挑戰。超過13億的人口,差不多是歐洲和非洲的總和,是美國的4倍多。如果只看到中國與發達國家的差距,人們似乎很難想像中國在地球村能發揮多大影響力。

然而,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的迅猛發展,已大大推動了世界經濟的增長,全球中國化并非天方夜譚。這并不是17—18世紀流行歐洲的“中國熱”再現,而是一種遍及全球的現象。
從“中國熱”到“中國威脅論”這兩個階段,分析人士最好理性一些,應稱此為“中國因素”:即中國的開放,將一定程度上促使世界實現中國化;這個進程要相互融合,無需過分推祟或批駁。
現代化并非意味著文化排他
看看中國大城市如大連、北京、上海、深圳和重慶,會發現會講英語,特別是美式英語,讓中國學生覺得很有“面子”。在校園里,西方流行的體育活動都可找到;畢業后,大學生們傾向進入合資企業,因為這里有良好的管理模式,薪水也較高。
這些趨勢,必須從歷史角度來解讀。應去除短暫發展時期的干擾,將它們整合進歷史長河中一些緩慢但關鍵的演變運動中進行深入分析。這也就是法國史學家、“總體史”的集大成者費爾南多·布羅代爾所強調的“長時段”。他把歷史時間劃分為“短時段”、“中時段”、“長時段”,并認為長時段才是把握和認識歷史的關鍵。
往昔中國與外界的互動,展現出中國文明獨特的彈性:保持向前發展卻不喪失自我。看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在歐洲釀成的悲劇后,法國詩人保爾·瓦列里曾傷感地說:“我們的文明也是有壽命的。”他的這句話似乎受到了中國文明的有力挑戰。
雖然蒙古人和滿族人分別建立了元朝和清朝,甚至在17世紀上半葉,200萬的滿族人統治著1.2億漢人,但他們維持統治的方法就是接受漢人的傳統。“中國老是這樣永遠不變”只是一種神話式說法,中國漫長的歷史,就是一系列可以明顯區分的不同時期的接續。中國歷史就是一種表面看似斷絕但其實有千絲萬縷的不斷延續,它結合了永恒和不斷變化。
佛教和基督教已驗證了中國文明極具同化能力。白東漢開始傳人中國的佛教,在唐朝時期對中國的影響力達至鼎盛。但此時流行于中國的佛教已非原始輸入的佛教,而是融合了中國當時哲學和文化背景的佛教。
在歐洲向外擴張的年代,基督教的牧師們也積極向中國人宣傳教義。明代來華的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最先向中國的知識分子展開這方面的努力。當時,熟知中國情況的外國人,無一不是傳教士即便如此,他們依然未能使基督教深深植根于中國。那么,中國目前物質上所顯示山來的“西化”特征,又豈能觸及其文化根源?
中國科技、經濟的現代化,并不是對其文化的背叛。一家川菜館,可能會用上洛可可風格的家具;而上海中產階層的家里,可能會同時掛上歐洲印象派的作品和中國的書法作品。不少社會學家認為,這就是中國“同化”外來文化的見證。這在建筑業,設計和城市化等方面尤為明顯。
中國文化的這種彈性,與人口因素是分不開的。人人相互影響,構成了一個良性的圈子。中國作為世界人口大國的影響力是非常大的,因為它一直占據了全球總人口的1/4到1/5。
這一特征還同看不見的、甚至遠古的傳統聯系在一起。荷蘭著名漢學家高羅佩在《中國古代房內考》中說,“中國人對性別比例的重視,使得中國人種和文化延續下去。也正是這種平衡,使得強盛的生命力從古至今維持著中國人種,并不斷繁衍。”
應反思對中國的偏見
中國改革開放28年后,中國人進入了“發現年代”,如同14世紀歐洲的文藝復興。
2004年是法國的中國文化年。1月,巴黎的艾菲爾鐵塔被染成紅色,歡迎來訪的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2006年春節期間,在倫敦舉行的中國文化活動是類似活動中規模最大的一次。明年,俄羅斯將舉辦“中國年”。世界似乎都已準備好踏入“中國世紀”,法國記者伊茲拉萊維奇甚至還寫了一本《當中國改變世界》的書。
全球目前有3000萬人在學習漢語。中國也參考了諸如英國文化協會等機構,開設了不少孔子學院,向全球教授中文和推廣中國文化。中文已成為互聯網上第二大語言,中國網民人數超過了1億。
中國藝術家也受到了全球觀眾的歡迎。電影導演張藝謀、作曲家譚盾、大提琴演奏家馬友友的天賦,得到了國際認可。世界旅游組織預測,到2020年約有1億中國人實現海外游。看來,世界旅游業也準備接受中國特色的感染了。近年來,中國的海外直接投資總額一路飆升。截至2004年底,中國在超過160個國家投入了總計450億美元的資金;僅在2004年,中國海外投資超過55億美元,比上年增長93%。2008年的北京奧運會和2010年的上海世博會,更將推動這種發展趨勢。清政府倒臺差不多一個世紀后,中國再次屹立亞洲的中心。
對西方來講,適應中國文明的崛起需要有謙虛的態度和求知的好奇心。中國有認真向西方學習的態度,西方人能否同樣向中國文明學習呢?互通有無,取長補短乃是雙方真誠合作關系建立的前提。
以平常心對待可能出現的中國化,方為對待中國之道。自工業革命以來,西方國家一在科技和經濟上遙遙領先。在他們眼里,中國僅是個東方風格的國家:要么是個博物館(西方人總期待在中國發現稀奇的玩意),要么是個教室(西方人教授中國人學習先進技術等)。西方會不得不反思這些偏見,因為活生生的中國文化影響力已滲透到他們的生活、工作的每個角落。
若中國能在如今帶有排他性的全球化中成功扮演一個融合者的角色,能夠在這個受到文明敵對仇恨威脅的地球村中成功展示不同文化能瓦補不足,那么我們應該慶幸,21世紀的世界秩序里,終于有了一位出色的“建筑師”。
(作者系中歐國際工商管理學院教授,“中歐文苑”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