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血汗工廠

汽車、電機、精密機械等日本制造企業，現在賺得盆滿缽盈，但其生產一線卻使用著大量的低工資勞動者，他們中間有很多是日本年輕人，也有日裔巴西人、中國人。企業沒有把他們當成“人”，他們只是一個一個的“廉價勞動力”。在生產一線上，違法現象、悲劇故事堆積成山

在日本的體力勞動的一線上，有86萬人屬于承包勞動者，另外有45萬在日本“短期”工作的外國單純勞動者。

戰后，日本制定了《穩定職業法》，派遣勞動者的行為(勞動者供給事業)成為違法，被全面禁止。戰前日本的很多勞動者沒有人身自由，受制于工頭，戰后的法律解放了這樣的工人。但是到了1986年，日本開始實施派遣勞動者法，以后又大大地放松了對派遣的限制，現在已經基本上可以自由派遣所有方面的勞動者了。

但是，只有在一線工作的體力工人，直到2004年才取消了限制，可以由其他企業派遣，而一手接下這項業務的是工廠業務承包商。承包商給出的工資是企業正式工人的1／3，而且隨時可以根據工作需要進行人員調整，在泡沫經濟崩潰以后，生產型企業需要大量裁減工資等固定費用，這樣的由承包商送過來的工人開始大量進入到了工廠。

承包勞動者職業不穩定，既沒有社會保險，也沒有定期漲工資的希望，處于社會的最低端。

日本還有一個變化，那就是外國勞動者開始進入到了日本國內。戰后，日本一貫禁止單純勞動者進入國家。要想把單純勞動者帶進日本只有兩個方法：一個是讓日裔巴西人、日裔秘魯人回國。以這種方式進入日本的有35萬人。他們本來是日裔，可以帶家屬回日本，可以拿到入境簽證，也有工作的資格。在日本各地的汽車、電機、食品行業的工廠里工作的單純勞動者主要是這些人。日裔勞動者從南美帶著孩子回到了日本，由于有語言上的障礙，很多孩子沒有上學，有些十幾歲的孩子已經和父母一起到工廠去勞動。

再有一個就是中國的研修生、實習生了，人數有10萬之眾。按研修生實習生方面的規定，他們是為了學習或者掌握某種技能來日本的，在掌握了該技能以后，就應回國從事這方面的工作。但實際上很多紡織化工方面的中小企業，他們為了能找到廉價勞動力，研修生成了他們的招收對象。眾多的違法加班、不給工資等問題均發生在這里，每年有上千名外國研修生實習生失蹤或者投訴企業。

來自龜山工廠的報告

夏普的液晶工廠來了，地方政府也開始為難了。

在亞洲各國、日本各地方紛紛邀請夏普投資的時候，只有三重縣龜山市最后贏得了勝利。但是在成為“地方上的勝者”的同時，無窮盡的低工資勞動者的煩惱也隨之而來。

同樣是40.7歲的人，夏普公司的正式職員的年收入為736萬日元，非正式職員的收入為312萬日元，加班比較多的巴西承包工人為381萬日元。

在三重縣龜山市大岡寺町，那里有夏普在世界上最引以為傲的液晶電視最新最尖端的生產據點——龜山工廠。工廠與大岡寺町之間，驅車只用兩三分鐘，周邊是一片郁郁蔥蔥的農地，大大小小的池塘點綴在綠色之中。

記者要調查的住房就在這靜謐的小鎮上。總住戶有74戶，從A棟到G棟是造型完全相同的共同住宅“藍色公寓”。所有戶型均為兩室一廳，適于一家人居住。從外表看去與小鎮沒有任何不協調的地方，完完全全是鄉村風景中的一部分。

但是，這些公寓住房有一點與其他地方不同，住戶全部是日裔巴西人，用葡萄牙語書寫的垃圾投放方法、勸誘加入天主教教會的傳單，似乎在告訴人們這里與其他地方的微小的不同。

晚上9時半，干完一天工作的巴西人三三兩兩回到了公寓，一起在工廠里勞作的夫人們，手里拿著青菜、米面，一些孩子跑出來迎接父母，在這個公寓群里居住的約有250人。

他們并不是一到日本就來了龜山，從停車場上的汽車牌照就能看出一些什么來。名古屋、宮城、大阪等等，應有盡有。每到生產調整時，他們就從汽車零件、電機等承包工廠轉到其他地方，在日本各地漂游不定。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來到龜山的，沒有換車牌的意思。汽車的定期檢查已經斷了一些時候，外國人登錄也有些時辰沒有去辦了。最不得了的是，連去變更地址的人都很少。

這些“居無定所”的外國人，是怎么來到藍色公寓的呢?

藍色公寓是一年前剛剛竣工的。夏普龜山工廠開工(2004年1月)后的一年，附近的一位企業家看到商機后，拿出了自己的土地，建了這些房子。不夠的土地，是從不動產商那里收購的，借了上億日元興建了這些藍色公寓。

能讓企業家最終動心建這些房子，還因為這里有一些企業能保證拿出10年時間一直租用。該企業是“你技”和“藍工”。他們和夏普有著50多年的交往歷史，在龜山工廠內承包液晶電視一部分工作的是你技公司，具體工作則由藍工招來的巴西人去干。

在藍色公寓完工以前，夏普龜山工廠總工人數為2800人，其中不到200人是巴西人。這些巴西人是作為外部承包勞動者來這里工作的，但派遣勞動者的企業沒有給巴西人上社會保險，夏普要求他們無論如何要給人家上保險以后，“現在還在這里工作的也就幾十人吧。”在夏普公關部的人說。

但這只不過是夏普工廠內的一個說法。

在夏普龜山工廠的隔壁就是負責液晶生產的一部分工作的你技集團的外部承包工廠——“龜山技術”。有很多被夏普解除合同的巴西人轉移到了這里，現在光巴西人就有300多人。

在為夏普提供液晶偏光膠片的日東電工的龜山工廠，與藍色公寓只有一墻之隔。每到了下午5點，從工廠正門就走出眾多的巴西工人。全廠有職工1700來人，其中1000人是承包勞動者，這里面又有800人來自巴西。

兩家企業加起來共有1100名左右的巴西人。能吸引如此眾多的巴西人來這里工作，當然在于這里有夏普。夏普的液晶電視AQUOS產于龜山，“國產品，高質量”，已經是該公司的品牌產品。

對于這種變化，有人很有意見。他們開始在議會及自己的博客上批評夏普。龜山議會的服部弘基(日本共產黨員)就是其中的一位。他說：“我們不想說不讓外國人來，但夏普的到來與市民的希望相差太大。”

地方上認為，企業對正式員工的雇傭太少

為什么會發生這樣的問題?

實際上在4年前，龜山大大地賭了一把。這里人口不到5萬，市里的稅收只有77億日元，為了讓夏普來投資，他們決定拿出史無前例的45億日元補貼給企業，另外從三重縣里要到了90億日元的補貼。

結果龜山賭贏了。

夏普的液晶電視銷售得火爆，到2007年3月，該公司將實現4年連續更新最高收益，最終拿到1000億日元的利潤。龜山工廠開足了馬力，第一車間投資1500億日元，今年8月投資1500億日元的第二工廠也開始生產，夏普帶頭后，日本工廠紛紛“回歸國內”，在工廠建設方面，龜山市成了“日本制造業復活”的樣板。

但只看雇傭的話，夏普并沒有回應市民的期待，從《東洋經濟周刊》得到的數據看，2004年1月，工廠正式開始生產，龜山工廠有正式員工550人，非正式的承包勞動者1100人。到了今年6月，由于擴充了研發部門，正式員工的人數為2200人，非正規雇傭的人數為1800人(其中承包勞動者1100人，派遣勞動者700人)。

龜山工廠的正式員工基本上是從天理工廠或者是其他部門調過來的，屬于公司內部人事調動。從三重縣內雇傭的新員工總共為130人，你技公司、日東電工公司所雇傭的新勞動者的大部分是承包勞動者。

由于年輕人上大學去了大城市，地方上的年輕人越來越少，人口的減少又帶來了產業的衰退。為此龜山拿出比自己的收入要高出許多的補貼，招商引資，最希望的是讓大企業能雇傭地方的人員。

服部說：“但到了現在回過頭來一看，正式員工也太少了。”來的勞動者是其他縣的人，是巴西人，是不準備在這里定居下去的承包勞動者。

原文刊載于日本《東洋經濟周刊》（2006年9月16日）。陳言編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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