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離·回歸·探索

瀕臨倒閉的工藝廠意外發(fā)現(xiàn)一塊絕世翡翠，為了挽回敗局特地搞了一個展覽，卻不料招來了國際大盜和本地小偷的覬覦。兩幫賊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想方設(shè)法要將垂涎已久的寶石弄到手，一方面相互拆臺，另一方面又要共同對付工藝品廠保衛(wèi)科長這一最大的障礙。圍繞這一線索，一系列明爭暗斗由此展開……

乍一聽劇情梗概，頗有些港臺片的味道，陰暗，激烈，帶著晦澀的意義探討，也許還夾雜著驚心動魄的槍戰(zhàn)。然而《瘋狂的石頭》，注定要給觀眾非同以往的驚喜——既驚且喜：顛覆性質(zhì)的搞笑，戲謔意味的調(diào)侃，從容獨特的敘事方式，夸張到極致卻又不悖情理的劇情，毫無掩飾的對生活的白描。影片的制作者抱著一種近乎孩童般的坦誠態(tài)度描驀生活，同時又不失時機(jī)地表達(dá)對現(xiàn)實既不含蓄也不露骨的溫和諷刺。從場景設(shè)計到鏡頭轉(zhuǎn)換，從人物形象到言語動作，以及蓋·里奇手法的嫻熟運用，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顯得匠心獨具，都包含一種粗陋中的精致。

時下的國產(chǎn)電影，都一味追隨國際大片，試圖呈現(xiàn)給觀眾以更刺激的視覺快感；而《瘋狂的石頭》帶給觀眾的卻是精神上的快意——并非單指影片的搞笑。無疑，本片的搞笑是成功的。如果只是單純地用鏡頭表現(xiàn)人真實的生存方式，會無可避免地陷入枯燥的說教。而本片巧妙地避開了這一點，以一種輕松卻是煞有介事的口吻向觀眾述說不大不小的一個故事，真正的幽默是不著痕跡的。創(chuàng)造收視奇跡的《武林外傳》，當(dāng)中的搞笑固然值得稱道，但看完后回過頭去，便會發(fā)現(xiàn)值得回味的卻很是寥寥。《武林外傳》的笑料為搞笑而搞笑，因而不免顯得生硬做作，并且淡化了每集故事本身所想表現(xiàn)的中心意思。《瘋狂的石頭》或許也未能避免為搞笑而搞笑的動機(jī)，卻通過其對生活的獨特體察，通過對一系列偶然的駕馭，對人物沖突的巧妙安排，使搞笑顯得不著痕跡，成了一種藝術(shù)。剛說完墻這頭的事，鏡頭便輕輕地?fù)u到墻那頭去，觀眾不禁莞爾：虎視眈眈的兩方，竟只隔著堵墻，影片制作者也未免太會開玩笑了。

并不僅僅是搞笑。搞笑不過是招徠和挽留觀眾的手段，借這一手段向觀眾傳達(dá)的，才是影片的實質(zhì)內(nèi)容。缺乏實質(zhì)內(nèi)容的影片就像沒打地基就蓋的房子，一兩層也許不成問題，是否還能搭得更高便值得商榷了——因此總覺周星馳的電影盡管好看，卻不免淺薄，少有值得看兩遍的。《瘋狂的石頭》的可貴之處，在于真實而詼諧地反映中國普通人的世俗生存，以及對其精神狀態(tài)的深刻體察與刻畫。這么說也許顯得有些唐皇，甚至也并非編劇的本意，然而給觀者——至少給我，確確實實是這樣的感受。搞笑的電影不少，冗長地敘述人生的也不少。沒有什么大牌檔撐場面，也沒有鋪天蓋地的宣傳，《瘋狂的石頭》卻這樣火了起來，我想，它憑的也許就是這種難能可貴的真。

影片主人公包世宏，憨直，真誠，干脆，蹩腳的保安措施，不分青紅皂白地對朋友狂揍，在廁所里窩囊地發(fā)火，讓人覺得這是個孬角色，一直到影片結(jié)束時對廠長謝千里的一頓狂吼，才把主角的氣勢和人格給吼出來了。令人感動不是因為他完美，是因為他真實的不完美，是因為不完美的他身上那種完美的率真。

導(dǎo)演寧浩在訪談中提到，影片選景時曾有五個城市備選：重慶，大連，武漢，廣州，青島。他在重慶一看，便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她。其實與其說《瘋狂的石頭》選擇了重慶，倒不如說是重慶選擇了《瘋狂的石頭》。這個新舊交替的城市擁有與生俱來的一種活力，重慶人直爽，率真，吃麻辣燙，吼起來都是大嗓門，講話直，做事干脆——這些無不體現(xiàn)在影片人物的身上。因此，《瘋狂的石頭》，也許又是對重慶的一支贊歌吧。

當(dāng)然影片本身也確實存在一些難以掩飾的不足，比如相較于精致的情節(jié)略顯粗糙的打斗，過于夸張的偶然。然而觀眾總是寬容的，一點歡樂就可以什么都原諒——何況《瘋狂的石頭》給觀眾的不只是“一點”。點擊率和票房就是成功，什么都無可厚非了。它不僅僅是國產(chǎn)影片對原有模式的背離，對真實生活的回歸，更是精神層面上的探索，探索也許不成功，但探索本身，又何嘗不是一種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