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藤昭二是一位追尋“731細菌部隊”真相的日本人。
30年前,也就是20世紀70年代初,因為日本政府的隱瞞,日本人根本就不知道731部隊。有一天,近藤昭二從一位醫科大學的好朋友處得到一本在地攤上買的舊書——《伯力審判——12名前日本細菌戰犯自供詞》。書中記錄的日軍慘絕人寰的惡行,激起了近藤尋找真相的欲望。
其時,日本醫科大學的老師對待病人的態度極其野蠻——想給人截肢就截肢,想開刀就在病人的身上拉一刀,根本不把病人當人看。這讓近藤感覺到了某種與731部隊的罪惡行徑“相似”的殘忍。后來,他從中發現了一條線索:當時醫學界的主要人物大都是731部隊的舊軍人,曾經做過人體細菌實驗。馬上,他對醫科大學的校長吉村壽人進行了采訪,但對方拒絕承認自己曾是731部隊凍傷實驗班的班長,更不愿說出自己讓人脫光鞋子露出手,綁在零下三四十攝氏度的戶外凍到手腳敲打起來發出“梆梆”脆響的惡行和實施“活人解剖”的秘密。
為了找到更多的證據,近藤跑遍了全日本的圖書館尋找戰時的老電話號碼本,比對《伯力審判——12名前日本細菌戰犯自供詞》中出現的戰犯名字,他將年齡相近、名字相同的挑出來,然后,一個一個給他們打電話。
十年之后,近藤才找到第一個愿意開口說話、講出事實真相的人。那個人叫石橋直芳,曾是731部隊少年班的成員,他承認自己曾在731部隊看管秘密監獄,親眼看到一個抱著孩子的前蘇聯婦女被強奸以實驗梅毒的傳播和危害。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30年里,這是近藤聽得最多的一句話。但近藤有足夠的耐心和韌勁面對這些撒謊者。
在找到石橋直芳后,近藤建議石橋開個“戰友會”。就這樣,隱藏在日常生活深處的兇殘者一個個出現在近藤面前。他整夜地和他們喝酒,喝得爛醉,并暗暗觀察誰是可能面對電視鏡頭說真話的人。為了討好他們,他想盡辦法了解這些二戰老兵的喜好,遇上愛花的老人就和他們談花,遇到愛動物的,就和他們談動物。到20世紀90年代,各種信息慢慢多了起來,英國和美國的媒體已經有了對731部隊的揭露。可就是在這時候,許多事情也接連發生:作家森村誠一因為《惡魔的飽食》一書中的一張假照片被拖進一場官司,不但名譽受到重創,更禍及所有揭露731部隊的人。一個出來講話的少年班的成員在晚上被人打昏,另一個出來說話的人沒幾天就蹊蹺地死了。這之后,愿意站出來的人,越來越少。
一次,近藤幸運地查到了1946年盟軍最高司令部法務局的檔案,發現了一份731部隊主要干部的復員名單。接著又查到了一份美國占領日本時盟軍司令部要659部隊資料的命令……
終于,近藤像兒童拼圖一樣拼出了731部隊的編制圖:1941年,日軍731部隊的編制人員曾達到3500人,是一個擁有十多種當時世界上其他國家未知且毫無防范措施的細菌武器的作戰部隊,同時,日軍還在中國的北京、南京、廣州等地建有細菌制造和作戰部隊!
2001年2月5日,近藤在東京地方法院為731細菌戰中國受害者訴訟原告團作證;今年3月22日,從日本朝日電視臺退休的記者近藤昭二在中國人民大學放映了他編導的紀錄片《隱秘在黑暗中的731大屠殺》,影片是他積累30年所拍攝的11部總長達16個小時的關于731部隊紀錄片的一部分。近藤說:“這是日本人應該看的新聞。”作為“細菌戰研究百科全書”,近藤被媒體贊譽為“日本人的良心”。
而實際上,不止731細菌部隊這件事,作為一名記者,近藤一生致力于做最真實的報道,他的真相調查甚至還為三個死刑犯人洗刷了冤情。談及自己的職業,他說:“記者的本能是狼,是獵狗。追求事實的真相,是記者的使命。”
2006年3月末,近藤前往山東尋找侵華日軍細菌部隊霍亂實驗的幸存者。盡管所有的調查都要從零開始,前路迷霧重重,但年過六旬胡子花白的近藤仍然銳氣不減當年:“一件事要么別讓我知道,讓我知道了,就別想阻止我追問真相。”
是什么讓一個日本記者甘愿用30年,甚至用一生來探究真相?近藤告訴大家的答案很簡單:因為真相,也只有真相,才是人類永恒的良心!
(林紀平薦自《讀者原創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