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蔚紅,女,山東明天出版社編輯,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現(xiàn)居濟南。曾做過知青和報社記者,在復(fù)旦大學(xué)和南京大學(xué)讀過書。著有《相愛的歲月》《做一個女人》《遠逝的美麗》《母親,孩子站立的大地》等作品。
這個城市里的風(fēng)總是來了,又去了,并且總是變幻不定,一個人置身風(fēng)中,就像是行走在一條條時光的河流里,可以回頭,卻沒有任何可能再次涉過同一條河流。這個城市的天氣,也忽而陽光燦爛,忽而陰霾不開,更多的則是一些半陰半晴平平常常的日子。
城市里的事物也在變化著,有一些過去的事物,還頑強地留在那里,有一些,就被時光腐蝕和帶走了,再也看不到了,包括人的生命和生命里的品性。春天的時候,那個老伙夫死去了。他再也不來敲門了,再也不來這座城市上訪了。他在女兒死后也死去了。女兒死后的兩年里,他一直都奔波在路上,到各級法院、各級人大、各級政府機關(guān)……他有七十多歲了,腿走不動路了,就由他的女婿攙扶著。他說女兒死的時候眼睛還睜著哪,他不來,就沒有人為女兒伸冤,讓她瞑目了。他的女兒因為一點小小的沖突被村里的一個男人打死了。這個男人的家里除了有錢,還有親戚在法院里。于是法醫(yī)的鑒定就被涂改了,照片被撤掉了,判決被改變了。老伙夫是我先生中學(xué)時的老師,他不是講課的老師,是給他們弓身做飯的老師。他在這座城市里沒有一個熟人,便一次次地來敲門、落腳,有時吃一頓簡單的便飯。他的包里總是塞著一塊黑色的塑料布,我有一天晚上出門,看到他們就露宿在附近的一座大橋底下。
二哥的兒子小松,也轉(zhuǎn)業(yè)回家了。二哥一直想讓他留在部隊上,他說農(nóng)村里太苦了,不能讓小松再像他一樣了,他幾次千里迢迢地從老家里來找我,讓我?guī)退艺胰怂退投Y。我找了人送了禮,但小松還是回家了。二哥沒有埋怨我,他說可能是小松表現(xiàn)得不如別人,他的文化也太低。二哥是我大伯家的孩子,我童年的朋友,二十幾年不見,他已經(jīng)像村頭上的一棵老樹了,滿臉的皺紋,花白的頭發(fā),一雙手被農(nóng)活磨礪得像堅硬的石頭,上面開裂著一道道的血口。二哥一兩歲的時候,我們一起躺在老家的土炕上,分不出誰是哪一個,但是現(xiàn)在,我們卻是生活條件差別這么大的兩個成年人了。二哥讀過很多的文學(xué)書,他時常寫來一封封的長信,他是一個生活在最艱苦環(huán)境中的農(nóng)民,但他總是說他的生活什么也不缺,我請他吃飯的時候,他爭著付錢,對小松的事情,他說就是要靠自己好好干,干得不好也不能把別人頂了。二哥讓我感覺到在很多的事情上,我甚至不如一個純樸、簡單、容易滿足和什么事情都想得開的農(nóng)民。
我是一個時常憂慮、傷感,看到過很多復(fù)雜生存現(xiàn)象的人。我生命的太陽正在越過中年的邊緣,暗淡起來。下午的陽光總是在臥室投下一片寂寞、迷茫的金黃。我在午睡以后,總是不能一下子就翻身下床,而要懶懶地再躺一會,像是要從一個非現(xiàn)實的環(huán)境中顯露出來以使身心重新適應(yīng)一樣。我打量一遍周圍的物品,重新地記憶起這以前的事情來,重新地問自己我現(xiàn)在要做什么,我做這些事情是為了什么。就是在我確定了這一些之后,我還是有一種黯然的感覺,仿佛是睡眠改變了我很多,或者是再造了一個我,使我一下子不知道我在此之前所經(jīng)歷的那些歲月所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否確實,而我睡眠之后重新思考的這些又是否有價值。這時候,更嚴重的是我還有一種極為頹廢無望的感覺,我似乎是不覺得生活有什么積極的意義了,似乎很多事情的標(biāo)準都由于一時的不在場而失去了估計,我看它們的感覺差不多橫豎都一樣了。直到有電話鈴聲或我終于想到了一件急迫的具體事務(wù),才條件反射似的穿上衣服,進入真正的現(xiàn)實當(dāng)中。我到洗手間去洗一把臉,作為清醒過來的一個儀式,然后再走近那需要馬上處理的事務(wù)。
有時候,不只在睡眠以后,還在剛剛面對了別人的困惑之后,甚至在非常明辨是非地開導(dǎo)了別人之后,一陣困惑就突然地襲了過來,歷史、信念、定論、明確的標(biāo)準,一下子就都自己推翻了自己,都混亂疲憊地堆積在身心里,就臉色灰暗地沉默下來,頹坐在一團人生的懷疑、無奈、虛假和彷徨里。
我始終還自尊著,但卻不再自愛,我看到了自己人生的很多簡單、固執(zhí)和錯誤,它們也許有著無法改變的時代和社會的原因,但是我反感它們,由此便否定和蔑視自己。
我在經(jīng)常的困惑中,很羨慕那些幾乎就沒有什么困惑的人。他們像是些由良好中樞操控的意志堅定的人,總是知道自己應(yīng)該做什么,總是很少與其他的人生方式聯(lián)系和對比,他們的眼里只有這樣而沒有那樣,只有前面沒有后面。他們由此也就很少感受和后悔什么。
這也許還是我對人生要求得太虛妄、偏執(zhí)導(dǎo)致的。在我的眼里,人生是可以這樣也完全可以不這樣的,生存有多種方式,它們都是有道理的。但它們當(dāng)中肯定有一種是最好的,我總是想在聯(lián)系和對比中認識到它。
夏天的風(fēng)剛剛溫情地吹來時,我在一家超市購買了一些食品,然后拎在手里向辦公樓走去。就要拐進大門的時候,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停下來,是一個高大英氣的男人,他穿著一件褐色的風(fēng)衣,純凈修長的樣子,還像一個大男孩。我認出了他,向他微笑了一下,就向大門走去。走進大門以后,我再回頭,男孩一樣的男人還站在那里,他的臉上竟然掛著涌出的眼淚。他怎么了?還是我做錯了什么?我低頭看著自己。我剛剛生了一場病,身上一直穿著笨重的衣服,我的一綹頭發(fā)也垂落到了額前,它下面的臉色肯定也是黃黃的,完全沒有神采的。我仿佛明白了,是我的變化讓他感覺到了詫異和憐惜。這是一個一直看重我的男人,也許他的心里還有著一些其他的情感,在我長衫飄動生命美麗激情和才華洋溢的年代。他一直留著我們過去的印象,而歲月竟然把他心中的印象改變成了這樣!我有些驚慌起來,我不得不這樣嘛?每個人都不得不看著自己改變而世界依然在身邊年輕和茁壯?每個人是不是都不能不讓生命在環(huán)境的浸泡里褪色、變質(zhì)、腐爛直至最后失去生趣?我是不是讓所有愛我的人都失望了?我能不能不讓他們這樣……
我發(fā)現(xiàn)我的心里還是有一些東西能夠重新復(fù)活,只要讓我相信什么,讓我感動,讓我認為生活還有希望和值得去做的事情,或者讓我多看一些燦爛的陽光。我大概屬于那些感光的動植物,光明的環(huán)境和事物才會引發(fā)我的向往、動力、活躍和能量。
我的生命里一定有一些什么被現(xiàn)實的生活粉碎過,就像那個打破了水罐呆呆地站在井臺旁邊的女孩,她的心靈深處一定還有著更為深重的不幸,也許是一個愿望,一段經(jīng)歷,對一個人的感情,有過的信仰、激情和投入,或者是完全悲觀絕望的處境。這個世界上又有什么是完美無損的呢?一切都是碎片一樣的東西,它們像零件一樣地拼接在一起,拼成了生長、遭遇、整體,然后再出現(xiàn)疾病、松動、腐朽和脫落。天長日久,總有一些零件丟失了,損壞了,無法再使用了,它們影響著整體的功能,使生命像斑駁殘破的一幢老屋,再也沒有飲煙升起,再也看不到樹木的新綠。人生,只是有過一些完美的向往和經(jīng)歷。
一個清冷的早晨,我走出家門,滿眼是飄落的樹葉,地上的,空中正在飛舞著的,一陣風(fēng)吹過,就有幾片油亮的楊樹葉子像折斷了翅膀的鳥兒劃過我的衣服,發(fā)出清脆的落地聲。昨天夜里,僅僅有一陣北風(fēng)吹過,氣溫下降了兩三度,就像季節(jié)發(fā)出了一道急令,周圍的樹木,除了松樹和冬青,楊樹、梧桐、五角楓等等的葉子就都刷刷地飄落了下來。它們鋪滿了地面、屋頂和衰草之上。冬天真正地來臨了嗎?我驚異地看那些葉子,它們有一些是完全干枯了的,一陣輕風(fēng)也經(jīng)受不住,但大部分卻是黃中夾綠,還可以依賴著整體的樹木生存一些日子。還有一些完全是圓潤、新鮮、油亮、完整的葉子,散發(fā)著充足的生命氣息,也隨風(fēng)飄落了下來,似乎大勢所趨,個體的生存已經(jīng)無可奈何、不足為道、必須如此了。
它們就像是人的命運。
春節(jié)就要臨近了,一陣陣陰冷的風(fēng)不斷地從黃河的岸邊吹到城市里來,時間像是流逝得更快了。早晨起來,送走了上學(xué)的兒子,我再走到編輯室,一會兒,就到了中午。吃過飯,再低著頭,看一會清樣,到抬起頭來的時候,又到了回家的時間了。然后是晚上,做好了飯,等待著上完晚自習(xí)從寒風(fēng)中回來的兒子。我所在的出版界正在進行改制,由事業(yè)單位轉(zhuǎn)變?yōu)槠髽I(yè),身邊的同事不時地議論著,不知道形勢會對個人的命運帶來什么影響。很多不同的利益在爭奪著、沖突著。人類生存的局勢一直是動蕩變化的,東德和前蘇聯(lián)就在一夜里改變了人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的制度。我對桌的老李頭上閃著耀眼的白發(fā),他說政策一下來,他就退休回家了。他說的是退休,我聽著卻幾乎是一生的結(jié)束。生命衰老了,不再被社會所用了,不再在人群里出現(xiàn)了,回到家里了,只等待著一天天地臨近生命路途的終點了。
這一年,我時常回憶那些年輕、沖動、輕信、自以為是、不顧及周圍的往事,對于匆忙進入的歲月,我依然期望著有從來沒有的感受和收獲,但我卻很少激情澎湃,驚喜不已。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是應(yīng)該發(fā)生的。
學(xué)校里的寒假就要到了,兒子在網(wǎng)上四處聯(lián)系著參加物理培訓(xùn),他想接觸更多知識淵博的老師,學(xué)習(xí)更多的物理知識。八歲那年的一天下午,他放學(xué)回來后認真地告訴我,說他以后一定要把自己的發(fā)明都無償?shù)刈屓藗兪褂谩N也唤獾貑査麨槭裁赐蝗幌氲搅诉@個問題,他說他看了一本寫倫琴的書,倫琴就是這樣做的,他發(fā)現(xiàn)了X光以后,就無償?shù)刈屓藗兌际褂茫屓藗冎尾 N腋袆拥負碇@個八歲的小男孩,認為他將來一定會實現(xiàn)自己心愿的,他也許會生活窮困,但是他為人類做了有用處的事情。十年后的那個小男孩,正滿懷信心和熱情地向他的理想沖去,他來來回回地奔波著,在一個個狂風(fēng)驟雨、月朗星稀或者是寒氣逼人的夜晚里,去物理老師家求教,他相信科學(xué)一定能夠解決人類面臨的所有問題。他在作文本上寫下了《對于人類未來的思考》《在神和道德之后,由什么來支撐世界》。他的理想和愿望還剛剛升起,沒有沾上任何現(xiàn)實的灰塵。
一年四季,只有早晨的太陽是冉冉升起的,是幾乎所有可能的開始而不是結(jié)束,也只有孩子和年輕的生命才能讓人看到純潔、朝氣和希望。
世界上著名的那個男高音歌唱家帕瓦羅蒂正在飛逝的時間中來到中國。他已經(jīng)七十多歲了,一副老年的形象了。他唱過一首著名的《我的太陽》,有人問他,他生命的太陽是不是就要落山了。他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窘迫和不安,他說每個人的太陽都是要落山的。他現(xiàn)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繼續(xù)歌唱,一直唱到不能歌唱了為止。他還要多為世界上那些不幸的人做一些事情,為他們歌唱、募捐和送去歡樂。
每個人的太陽都要落山的,這是一句適用于所有生命的話。
以太陽為代表的那些隱去又顯現(xiàn)出來的星星,它們其實都是一大團一大團的氣體,并且它們也都是有起始和終結(jié)的,有誕生、童年,青壯年和老年以及最后的死亡。
什么都像人一樣,都讓我們想到人,想到自己。
也許真正永恒的事物真的是沒有的,有的只是我們一個個一代代人的期望。
那永遠伴隨著我們的、不肯失去的,大概就是這期望吧。
我的太陽正在慢慢地滑過中天,我已經(jīng)感覺到了它暗淡下來的光焰,感覺到了疲憊、懶散和疾病的逼近。我的笑聲已經(jīng)摻進很多的憂郁了,我的思想里總有一種雜亂的事物,它們像稗草、蒺藜和拉拉蔓一樣地占領(lǐng)了田野。它們瘋狂地生長著,爭奪著陽光,壓倒了周圍那些纖弱、美麗和干凈的植物。
砰的一聲,門在外出的人身后關(guān)上了,家里寂靜下來,像是歲月的一處空洞。
我坐在床邊,望著窗外的灰蒙蒙的冬天的陽光,我喝完了杯里的茶,就會振作起來,去打開電腦寫作。世界上的一切事情都有著戲劇性,只是人們沒有留心罷了。早晨起來,我沒有多穿衣服,就去后邊的廚房里做飯。身體好的時候,我總是大意,忘記了生病時的痛苦。廚房里沒有暖氣,有一扇窗戶開了三分之一。我感覺到了吹進來的涼風(fēng),但還是沒有在意。兒子吃飯的時候,我坐到他的身邊,已經(jīng)感覺到了輕微的眩暈。兒子出門以后,我回到房間里,就感覺眩暈得厲害起來,我躺到床上,頭頂上的景物在不停地晃動著。我不得不嘗試著調(diào)了一個姿勢,然后就一動也不敢再動。一上午,我沒有去上班,只是躺著,我的身邊放著陳丹燕的一本《上海的金枝玉葉》,里面有上海的一位女人黛西的一生,她由鋼琴、英文、汽車、洋房的十全十美的童年、青年一直到失去了這一切,最后居住在露著屋頂?shù)囊婚g小房里。但是她從容地面對了這一切,讓她的生命在任何灰暗、骯臟的環(huán)境里都散發(fā)出敲碎的堅果一樣的美麗和芳香。她甚至在農(nóng)場里打掃廁所的時候,也想辦法既不傷害別人,也改變一下自己和處境。她給自己孩子讀的一本英文書叫《波麗安娜》。波麗安娜是一個真正不可戰(zhàn)勝的人,她總是說:“我永不相信我們就應(yīng)該拒絕痛苦、罪惡和不適,我只不過是想,先愉快地迎接不知道的將來,要好得多。”黛西最后也成為了一個波麗安娜。她在五點鐘起床,趕公共汽車,用纖嫩的手挖魚塘。她回家對兒子驕傲地說:“他們都沒有完成任務(wù),但是我完成了。我什么都能干。”
什么都能干的感覺肯定是有能力的感覺,是有生命力的感覺,有希望改變什么的感覺。
我不時地翻看這本書,感覺眩暈的時候,就放下書睡覺。眩暈在睡著了以后就感覺不到了。只是在要自己睡覺以前心里有一點點慘然,就是想這么好的天氣和生命感覺,我卻不能做什么了。
中午,我起來吃飯。吃飯的時候,電視里有一個德國的影片,一位年輕的男子正把他的輪椅從高高的樓頂上推下去。他是國家隊的一位籃球隊員,他的腿傷殘了,沒有恢復(fù)的希望了。人們發(fā)現(xiàn)了他,正在向他呼喊,要他堅強起來,面對現(xiàn)實的人生……
我坐在電腦前面寫這些的時候,還感覺到有點虛弱和眩暈,同時稍稍地有點惡心、想吐。頸椎病犯了的時候,總是這樣的癥狀。我還感覺到了生活里的戲劇性,大約是有一處劇目,要我也在里面扮一個角色。一個什么樣的角色呢?我在想著,是一個積極、熱情地面對人生種種事情的女人,還是一位日漸萎靡、衰老的母親,我是不是能夠盡力地扮得好一點,看上去不丑陋、不無用、不在病痛中呻吟、不害怕死亡,甚至稍稍地有一些精神呢……
我的太陽,我的太陽還沒有落山哪!
這一年的最后幾天,天氣稍稍地溫暖了起來,等待著又一場嚴寒的來臨。太陽隱在灰色的云團里,把大地照耀得明暗不同。下午下班以后,我坐上了一輛公交車,向郊區(qū)的一所醫(yī)院駛?cè)ァat(yī)院里有一個被繼父拋棄了的女孩,患了白血病。我只是想去看望一下這個女孩,她也有過疼愛她的父母,有過一個溫暖的家庭。她也曾經(jīng)有過在初升的太陽照耀下的生活。十幾天以前,我就想來這里,只是由于一些瑣事拖延到了現(xiàn)在。我在醫(yī)院的門前圍好了圍巾,沿著散發(fā)著消毒水氣味、來往著病人的狹窄過道向病房走去。在病房的值班室里,我問一位年輕的護士那個患白血病的女孩在哪個房間。護士抬頭看了看我,像是在確定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然后溫和地說:“她已經(jīng)死了。前天,就是最冷的那一天吧。”
我轉(zhuǎn)身走出醫(yī)院,一陣冷風(fēng)吹來,吹出了我的眼淚。我掩著風(fēng)衣,想掩住身上的一點溫暖和熱量。沒有太陽的時候,我們必須依靠自己心中的能量,必須讓自己也成為太陽。暮色已經(jīng)降臨了,我沿著陌生的街道尋找著站牌,身邊是急匆匆的行人和車輛。這一年就這樣過去了,一晃之間,抬頭和低頭里,在新年的開始,我似乎還雄心勃勃地想過要做哪些事情,做到什么程度,現(xiàn)在想想,有很多的事情竟然都沒有去做、做好,就都被那些雜亂無序的生活排擠了,就是那些已經(jīng)做了的,也是不出色的,有很多的遺憾和不足。只有時間是真實地流逝了,我的頭上由零星的一兩根白發(fā),急速地發(fā)展到了滿頭的間雜,像是一塊田地里長起了好幾種植物。我已經(jīng)近看遠看都是一個就要半百的女人了。
我坐上了車,向新的一年的方向駛?cè)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