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看得清清楚楚,那只狐貍同時感覺到不妙,面對著一雙雙烏亮的槍筒,無奈地,在原地轉了兩圈,嗷嗷地哭叫著……
老王年輕的時候,是一位打獵、捕鳥能手。友人串門,老王總愛拿出他那張身穿迷彩服,斜挎雙筒獵槍,與獵友圍坐在火堆旁燒烤獵物的照片。老王介紹時,一副津津樂道的樣子。
老王收手不打獵,不是因為派出所收走了他的獵槍。是因為一件事,觸動了他的心靈。
星期天休息,老王約上幾位獵友,帶上水壺和干糧,兩人騎一輛摩托車,一頭扎進大青山叫金狐嶺的地方。老王說,第一天,他們這群人,鞋底子都磨穿了竟連獵物毛兒也沒發現。晚上,累得支了帳篷就和衣躺下了。整個一宿,除了聽到幾聲蛐蛐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第二天,天麻麻亮,老王起來撒了一泡尿,隱約聽到一聲接一聲好似嬰兒的啼哭聲,老王警覺地支起耳朵,很快,辨別出那是一只狐貍的叫聲。他提起褲子,跑到帳篷,抄起烏亮的獵槍,悄悄隱蔽在一塊巖石后面,聽著對面的動靜。漸漸地,太陽出來了。紅紅的火球,射出萬道霞光,照到怪石林立的山巒上。老王屏住呼吸,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對面,右手食指緊貼著槍機。憑槍法,只要狐貍一露頭,他二拇哥一動,再狡猾的家伙準被他報銷了??闪钏氖牵吭谠匾豢嚏娏?,狐貍的影兒也沒有出現。
趁這工夫,老王跑回帳篷,用槍托子捅醒了獵友??欤?,有動靜!大家揉著惺忪的眼睛,提上槍,迷迷糊糊地各就各位了。
叫聲果真又出現了。老王揮揮手,示意大家成扇子面包抄過去。
只見不遠處,山路邊一塊大青石上,一只金黃色、紅脖、花臉的狐貍,終于出現在獵友的視線里。陽光照得它全身燦燦發光,漂亮極了。包圍圈在慢慢縮小。老王在距狐貍不足百米處停下、隱蔽好。狐貍再也沒了退路,它的身后是光禿禿的峭壁。老王看得清清楚楚,那只狐貍同時感覺到不妙,面對著一雙雙烏亮的槍筒,無奈地在原地轉了兩圈,嗷嗷地哭叫著,突然,前腿直立起來,拼命地沖著他們不停地作起揖來,晶亮的眼睛,滾動出滴滴淚珠……
這一幕,把老王驚呆了。長這么大,還沒見過這么漂亮、通人性的狐貍!他怎么忍心摳扳機呢?可老王是獵老大,按規矩,都聽著他這第一槍。你老王帶著來大青山,大伙兒總不能空手而歸吧!再說,到嘴的鴨子飛了,豈不叫人笑掉大牙?
但老王還是下不去手。老王搞了一個折衷的辦法,只見他槍口抬高一寸,“砰”一聲,想把狐貍嚇跑算了。可剎那間,“砰砰砰”萬彈齊發,那只美麗的狐貍便在禱告求饒中,沒來得及尖叫,應聲倒下,血染紅了大青石。獵友們歡蹦亂跳地跑過去,特別是騎摩托捎他的馬二蛋,一把提起狐貍,大叫:哥兒幾個又有野味大餐啦!在場的人無不露出勝利者的微笑。只有老王,閉口不語。心里生出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兒。
誰也沒有想到,回去半路,馬二蛋出了車禍,連哼一聲都沒來得及就找閻王爺去了……
老王撿了一條命?,F在每當講起這件事,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除了愛講故事,老王最近生活上又增加了一件新鮮事兒——每天按時到指定的地點喂麻雀。
老伴常見他從超市買回小米,裝到備好的葫蘆里,再系上紅布條掄在手里,樂悠悠地走出家門,奔野地里走去。
時間一長,這些無助的麻雀,越聚越多,跟老王混熟了,一見面就嘰嘰喳喳飛過來,有膽大的還落在老王的肩頭上。老王甭提多高興了,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幸福和滿足。
老王的舉動,被人發現后,有人理解,有人不理解。理解的人說:老王這人心善,是為了保護生態平衡。不理解的人說:這老頭純粹神經病,閑得沒事兒,吃飽了撐的!更有甚者,趁老王發燒住院輸液的兩三天,竟在他經常喂麻雀的地方偷偷下了粘網……
老王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拉著老伴樂滋滋地到超市買小米。老伴指著他的鼻梁子:老王啊,老王!
老王說:咋,你不支持?別人咋說我不管,你不理解就不對了。
老伴忙說:支持。理解。
老王說:這還差不多。其實,說真格的,我做這事,不是給誰看的。我過去打獵、捕鳥、電魚,殺了不少的東西,作了很多不該做的事……唯一用這種辦法作補償才能洗掉我心上的不干凈,找到心理平衡。再說,冤家債主誰都不欠了,閉眼的時候我也踏實。說著說著,老王獨自掉起了眼淚。
老伴被感染,揉著紅眼圈說:老王啊,我終于明白你了。你咋不早點兒跟我掏心窩子呢!
老王說:早了怕你不理解。不是時候。
第二天,老王和老伴一起,帶上他的寶葫蘆又出發了。這次,他們還帶了一捆小木牌牌,上面都用紅漆小楷寫著:嚴禁粘捕。
(通聯:北京順義區牛欄山維尼綸廠財務部101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