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來越多的地方,不出50步就會看到一個中國人。中國人像一把鹽,已經撒向世界的各個角落。”話雖有些夸張,但中國游客的腳步走向世界越來越多的地方,已是不爭的事實。然而,在異域見識了自己和其他中國旅游者的一些行為后,我不禁心生問號:旅游在中國游客心中,是一間教室,還是一個巨大的SHOPPING MAIL(購物中心)?
在巴黎,在圣心大教堂的臺階下,一位藝術家抱著豎琴演奏。很多旅游者循聲而來,聽著聽著就坐下來,著迷地托腮發呆。忽然傳來大聲的說笑,很多人不由皺眉,大煞風景啊,而那種語言我竟然聽懂了。這讓我有點慚愧。
那天是天主教做彌撒的日子。我雖然不信教,但那樣靜肅的場面,整個人有種被提升和洗滌的感覺。可你在禮拜堂一定能看見有的中國人高舉著相機互相招呼著,“這好,這不錯,別錯過了啊!”拍完一張還要說一聲“OK、OK\"。
人可以不信宗教,但不能不敬畏藝術,不能不尊重他人的信仰。當大多數人虔誠地與他們心中的神相會之時,我們為什么不能給另一種文化多一點尊敬和欣賞?
是的,法國人都知道,中國人是現金最多的游客。除了咱有錢了,我們還應該給人留下什么印象呢?
法國有很多面,奢靡、風雅、閑適和放縱等等,但很多中國人來一趟更喜歡拜會她物質的一面。
比如,老佛爺,一個大商場。那里,中國人比外國人多,中國的售貨員也不比法國導購少。旅游團一過來就是一兩個小時,每撥兒人都像潮水一樣涌入,嘩啦守在路易威登前面排隊。法國人買這個品牌都要琢磨琢磨,可咱中國人不含糊,不LV幾乎就相當于沒來過巴黎。以至漂亮的店面門口竟然拉著繩子,兩個兩個人地往里放,據說,這都是咱中國人鬧的。
再比如,紅磨坊,巴黎著名的聲色犬馬之地。我認識的一些男士們談起紅磨坊總會憋不住地眉飛色舞,對美女的裙裾撫摸了他們的臉之類的細節津津樂道。門票100個歐元!那些隨箱子扛來許多方便面的中國人,舍不得吃西餐,卻似乎把10個百元人民幣大鈔用在這里是得償所愿的。不少中國人還好心地告誡我,沒去紅磨坊就相當于沒去過法國。
但只要去一下博物館,反差就出來了。在盧浮宮,我曾不小心看見了好幾位被一些時尚雜志稱為“國際自由人”的中國演藝明星,行色匆匆,風風火火。接著我又不小心在盧浮宮旁邊的兩家免稅店又巧遇了這些人,他們左一撥兒右一個,東張西望氣定神閑細細挑選。
在巴黎我一直不停地問自己:中國人也出生在藝術的國度,為什么卻缺少對藝術的敬畏呢?
中國旅游者有多摳門兒,又多能揮霍,確實給當地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辦完公差去盧浮宮,排隊很久,到我的時候,賣票的法國黑人用英語告訴我,你別買票了,只剩半個小時閉館,參觀時間太短了。我感激涕零,他真是個好心人,知道價值85元人民幣一張的門票對中國人民來說還是很貴的。
可我后面的一對母女他就放行了,賣了她們兩張票。我折回去問他,你為什么賣給她們?他是個認真的人:票很貴,對你很不值。
走出盧浮宮,我特別失落,不知道自己應該慶幸省了85元,還是應該遺憾又與那么多藝術珍品擦肩而過。盡管中國人買蘭蔻化妝品的時候經常一擲千金,但這個法國售票員就認為我這個中國人會因為半個小時看畫花85元錢痛苦。
我在凡爾賽買了兩張小圖案,就經歷了好心的“中國邏輯”的圍攻:“回國你就知道腦子進水了,90元人民幣才買兩張小畫片,逗。”確實是,我現在也在想,歐元混淆了我對錢的概念。
羅丹博物館與盧浮宮一樣,服務臺有法、英、德、日、葡各種語言的解釋功能,就是沒有中文的。因為這里幾乎沒有中國人的身影,所以這里即使配備日語翻譯,也不會想起有13億人用著的中文。
受經濟條件制約,很多中國人的旅游境界還停留在拍拍照片,以告訴身邊人,我到某地一游了,而對當地的地理、人文好奇較少。如果,這些寶貝不能轉化成禮物讓我們扛走,我們在這里流連幾乎就是在浪費時間——這導致了老佛爺里中文泛濫,而藝術品周圍中文受到如此冷遇。
在羅丹博物館,三四歲的孩子們在老師的帶領下,跪在地上,抬頭凝視一會兒雕像又趴下畫個不停。在盧浮宮,小推車里的嬰兒,興致盎然地東張西望,叼著奶嘴哼哼唧唧,仿佛這也是他們的快樂時分。
我想起,小時候也曾跟著老師到中山公園寫生牡丹,在歷史博物館趴在玻璃上對著古老的文物長吁短嘆,我已忘記,老師當年幫助埋下的藝術種子如今在哪兒呢?
旅游是一間教室,還是一個巨大的 SHOPPING MALL?也許兩者都是。從達·芬奇和羅丹的作品中,我看到了一種中國人也認同的了不起。老佛爺也是好地方,但我們恐怕更需要拓展旅游這間教室,因為很多教室里的東西都被我們遺忘了。
(王玉摘自《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