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洪流中，１６歲少年托起母親生命之舟

讓媽媽先走！疾風暴雨中小小少年錚言如鐵

天陰沉得像一口倒扣的黑鍋，豆大的雨點讓天地之間一片混沌。受第四號強熱帶風暴“碧利斯”的影響，湖南衡陽市從2006年7月13日晚上開始，大雨就一直沒有停過。7月15日傍晚，大雨夾雜著狂風，仿佛老天在往地上潑水……

因為地勢較低，耒陽市南陽鎮成了一片汪洋。晚上8時，看到大水涌到了家門邊，在鎮上做服裝生意的陳應菊憂心忡忡地對丈夫李黎明說：“雨再這樣下可怎么得了？房屋都會被淹了……” 說話間，洪水已經漫進了一樓的客廳，夫婦倆和16歲的兒子李棟慌忙把一樓值錢的東西往二樓搬。

只過了半個多小時，屋子里的水已經漫過了李黎明的膝蓋，電突然停了，整個村莊陷入無邊的黑暗中。李黎明摸索著找到了“停電寶”，一家三口借著昏黃的亮光，哆哆嗦嗦地躲到了二樓……晚上10時許，遠遠近近傳來了村干部急促的敲鑼聲：“漲水了，大家趕快往高處跑！什么都不要帶，保命要緊！”一聲聲急迫的呼叫讓陳應菊頭皮發麻，她急得哭了起來。李黎明安慰妻子：“我們在二樓，水應該淹不到我們。”

就這樣，一家三口抱成一團，驚慌失措地蜷縮在一起。沒過多久，渾濁的洪水漫過了二樓的地板，急促地從他們的腳下呼嘯而過。李黎明的臉頓時一片煞白：“得趕快撤！這里也不安全！”

又一陣閃電中，李黎明看見了離房子不遠的那個土坡，土坡有近10米高，逃到那里應該比較安全。情急中，李黎明看到了閣樓上的大木盆。有了！用大木盆把老婆孩子一個一個運到土坡上去！

李黎明大聲對兒子說：“快坐木盆里，爸爸把你送過去。”“媽媽不會游泳，爸爸你先把她送過去。”兒子的懂事讓陳應菊熱淚長流：“孩子，你還小，你應該先走。萬一有什么意外，媽媽都40多了，媽媽不在乎……” “不，媽媽你必須先走，我懂水性，一時半會兒淹不死的！”

看著父親冒著疾風暴雨推著母親在洪流里掙扎，李棟急得哭了起來：“爸爸，你一定要堅持??！”

風還在吼，雨依然下得一陣緊過一陣。在湘江邊長大的李黎明水性不錯，終于有驚無險地把妻子轉移到土坡上！

顧不上喘口氣，李黎明又推著大木盆下了水，準備返回家把兒子接過來。突然，黑暗中一根碗口粗的房屋檁條借著急流，狠狠地沖撞過來！蹲在二樓陽臺的李棟用“停電寶”照著洪水，他發現了父親的險情，大叫一聲：“快躲開，爸爸！”然而此時的李黎明已經躲閃不及，檁條重重地撞在了他的右腦上。李棟眼睜睜地看著父親被洪水吞噬……

誰都不能死！洪流中兒子引領母親絕境自救

一種不祥的預感讓李棟欲哭無淚，難道爸爸就這樣走了？極度的緊張和痛苦讓李棟大腦一片空白。過了好一會兒，李棟才回過神來，媽媽在土坡上怎么樣了？

李棟想，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媽媽，和她在一起。他從二樓房間里卸下了一塊床板，將“停電寶”用繩子拴在二樓門楣上，讓光線能夠照到水面幾米遠的地方。他來不及脫衣服，抱著木板下了水，奮力向對面的土坡游去。

見兒子一個人抱著木板上來了，陳應菊揪心地問：“孩子，你爸爸呢？他怎么沒有過來？” 李棟“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媽，爸被水卷走了……”

母子倆滿腹恐懼地蜷縮在土坡上，企盼黑暗快些過去，企盼有人來救他們。狂風暴雨絲毫沒有停歇，依然那么猛烈，雨點砸在臉上生疼生疼，母子倆連眼睛都睜不開。不知什么時候，李棟驚恐地聽見腳下的土地在破裂，在崩潰！他的頭皮一陣發麻，如果這樣下去，腳下的土坡將像割肉一樣被洪水一塊塊沖走，他和母親將死無葬身之地！在這危難關頭，李棟這個16歲少年表現出了一種超乎尋常的理智和冷靜，他果斷地對母親：“媽，我們先逃回家，再想辦法！”

說完，李棟麻利地脫下了上衣和長褲，渾身只剩下了一條褲衩，他把上衣和褲子撕開，結成牢牢的繩子，讓母親緊緊抱住木板，用繩子把媽媽的腰系在木板上。然后，李棟推著木板下到了水里。

一米又一米，李棟帶著母親在向家的方向靠近。

李棟的手終于抓住了二樓陽臺的欄桿，他費盡周折把母親拖到了陽臺里面。洪水已經漫上二樓，淹到了他們的大腿。看著夜色里周遭白茫茫的一片，聽著洪水的咆哮聲，陳應菊的心又是死灰一片：家里雖然暫時比土坡安全，但洪水這樣肆虐下去，家遲早也會被淹沒被沖垮，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p>

這時，洪水猛烈的撞擊使墻體開始出現一寸多寬的裂縫，水從裂縫中擠進來！陳應菊的臉一片煞白，額頭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兒子李棟的心也猛地一沉！怎么辦？在這危難關頭，陳應菊斬釘截鐵地對李棟說：“兒子，你會游泳，你先走，別管媽了！”“不！媽，爸爸不在身邊，我不能丟下你不管！我是男子漢，我要保護你！”“孩子，聽媽的話。媽已經40多了，你才16歲，趕快走吧！”說著，陳應菊用力地把兒子往外推，李棟哭了：“媽，我怎么能狠心拋下你不管？！要死咱們死在一起！”

黑暗的村莊除了雨聲、呼救聲，呈現出死一般的靜寂與恐怖。看著越漲越高的洪水，李棟想，必須想辦法自救！

李棟的眼睛在二樓的每一個角落搜索，尋找著一線生機。他的目光觸到了漂在窗戶邊的兩個空置的煤氣罐上，“媽媽，有了！快來幫我找繩子！” 他從墻角里把那個近3米的木梯搬過來，母親趟過洪水把繩子遞給了他，他讓母親緊緊抓住梯子，把兩個煤氣罐用繩子牢牢綁在木梯的兩端。一條自制的“救生筏”做成了！

“媽，你趴到梯子上去！” 李棟大聲“命令”母親。在兒子充滿期待和焦急的目光中，陳應菊戰戰兢兢地坐上了木梯。李棟把木梯推到了陽臺上，自己也坐到了木梯中間。母子倆盡量保持木梯的平衡，隨著洪水漂流……

絕境反哺，今生今世我永遠是媽媽的保護神

黑夜無邊，陰沉得可怕。母子倆驚恐地坐在木梯上，雙手緊緊抓住梯子的兩邊，在風浪中隨波逐流。

就在這時，李棟和母親又聽到了背后轟隆一聲巨響，又一道刺眼的閃電劃過，他們清晰地看見了自家的房子倒塌在洪水里！住了十多年的家頃刻間化為烏有！陳應菊猶如萬箭穿心！李棟安慰母親：“媽，房子塌了可以再建，別想那么多，現在保命要緊！”

母親不識水性，而且體力不支，這樣漂來漂去，她會堅持不住的！李棟的眼睛在水面上四處搜尋，尋找可以落腳的安全之地。不知漂了多久，也不知是夜里幾點了，遠處出現了一棵合抱粗的大樟樹，在風浪中穩如泰山。

李棟奮力把“救生筏”向大樹的方向靠近，可他挪動一點，洪水又把它推開了。李棟只得跳進水里，一手抓住木梯，一手奮力地向大樹游去。終于靠近了大樹，他解下木梯上的繩子，把木梯系在了大樟樹的枝杈上?！皨?，快上樹！” 李棟邊說邊把母親推上了大樹，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

李棟和母親就這樣在大樹上相依為命，眼前的這棵大樟樹就是他們的生命樹，是汪洋中的一條船。此時此刻，距離大水沖進他們家已經6個多小時了，體能的巨大消耗讓母子倆饑腸轆轆……

凌晨4點多，大雨開始減弱，天邊出現了一絲曙色。李棟看見水面上漂著誘人的西瓜、香瓜，這更讓他感到胃里空空如野。“媽，你別動，我去找吃的?！?李棟說完滑下樹干，解開“救生筏”，抱著木梯游過去，在湍急的波浪中撈到了兩個香瓜，然后奮力回到了樹上。母子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一個香瓜下肚，他們疲憊的軀體有了一絲力氣……

早上7點，下了幾天幾夜的大雨終于停了下來，村干部和趕來救災的官兵駕著皮劃艇，開始每家每戶地搜尋，將那些躲在大樹上、房頂上和高地上的群眾轉移?！拔覀冇芯攘耍　笨匆娖澩г诖迩f里穿越搜尋，母子倆沉重的心有了一絲輕松。陳應菊和兒子大聲呼喊揮手：“我們在這里！我們在這里！”

皮劃艇很快開過來了，解放軍戰士將母子倆從大樹上解救下來。上午8時，肆虐了一夜的洪水開始退去。下午3時，李棟和母親與村干部一起在淤泥里翻出了父親的尸體。望著已經不成人樣兒的父親，李棟和母親哭得死去活來。

這次洪災給衡陽、郴州兩地區造成了巨大損失，兩市共有230.2萬人受災，倒塌房屋3.14萬間，因災死亡人數達39人，失蹤百余人，因災致傷349人。

丈夫的離去是陳應菊心頭永遠抹不去的痛，而16歲的兒子在洪災中表現出來的智慧和勇氣是她痛苦心靈最大的安慰。兒子貼心懂事的話更讓陳應菊百感交集、淚雨滂沱：“媽媽，爸爸走了，我是男子漢，我會永遠好好保護你的！”

責編/范 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