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嫁到了陜南

是三月的小雨淅淅瀝瀝，把春天解釋得淋漓盡致、透沏無比的時候，是高原上的日子從枝枝丫丫間悄然擠出芽芽的時候；是遍地的浮躁被莊稼人平息成驚蟄、春分這些和藹可親的節氣的時候——妹妹嫁到了陜南，嫁到了被左鄰右舍說的老遠老遠的那個山城。

就這么說嫁就嫁了。妹妹離開了鈕扣般親切而渺小的家鄉；就這么說走就走了，妹妹嫁到了陜南人喜歡的陜南。是在雁聲散盡的三月，是在桃花開了又落的季節……

麥田里的薺薺菜，再也等不到一位提著籃籃的姑娘；村東村西的路，再也領不回隨著父母“鋤禾日當午”的女子。門前的洋槐樹呀，鉤槐花的我的妹妹嫁到了陜南，你將把甜甜白白的花開給誰呢?

妹妹嫁到了陜南，淺淺的巷子從此便丟失了她黃土一樣樸素而赤裸的笑聲，久別了打麥場，已被歲月磨光了紋路的那個碌碡礅，你怎么真的寂寞成無語的石頭?

女大當嫁，女大當嫁——諺語便是父母的最好安慰了。這些摩肩接踵的山呀，你蹲著，你站著，你坐著，你是在迎候入山的我的妹妹和陪送她的親戚?你是在盼我們望我們么?我們遠遠的已感受到了你的熱烈。這些擁擁擠擠的嶺呀，一嶺換一嶺，你是爭著在看我們高原人送女成親的氣派么?你聚首而樂，你圍坐而敘，是尋思我們高原人送嫁的風俗，還是品味這山里山外多么遙遠而曲折的姻緣?這樸實憨厚的嶺呀，我明白了，你是在羨慕，你是在祝福——用你淺淺的綠，用你起伏的韻……

妹妹嫁到了陜南，我便覺著山路的可親了。她把高原上的我們赤誠地引進陜南的云里霧里，引進初春的濕潤和一片正在著色的風景里，我從黃土里長大的妹妹便成為這山山水水的主人了，陜南密密的鳥聲便有她的一份，清清的山泉將把她映成地地道道的陜南人。妹妹，你已成為商山民俗里一位嶄新的女主人了……

妹妹嫁到了陜南從此陜南就是和我有扯不斷牽連的陜南了。陜南就是我的妹妹的陜南了。

于是，我便是陜南的客人了。

于是，高高的云蒙山從此就成為陜南贈予我的景色了。

于是，清清的洛水便流成我山山嶺嶺疊成的不盡日子……

就這樣，出山入山的路，總有一頭連著高原，連著我一天天老去的父母的皺紋，連著我人到中年的疲憊和忙碌，“小姑在洛南”——兒子血緣般無法隔斷的話語，翻山越嶺，時常傳得很遠很遠……

就這樣，妹妹嫁到了陜南，妹妹成了山里的媳婦。可我總覺著，妹妹仍是不諳世事的女孩，仍是高原上的姑娘。她嫁了，沒有走出村頭白楊樹長長的影子；她嫁了，沒有走出村子里早晚總在漾溢的炊煙；她嫁了，沒有走出屋檐下燕子的叫聲……

妹妹嫁到了陜南，父母把山路一樣悠長的叮嚀打進了她的嫁妝，我把山路一樣彎曲的詩句扯成不盡的聯想……

責任編輯 苑湖

李永明 現在澄城礦務局工作，曾在《陜西日報》等多種報刊發表散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