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業禁止”一詞來源于英美法的“不爭利規則”(nonprofit rule),即董事作為公司的受信人,負有不得與公司爭利的義務,旨在防范董事將其個人私利凌駕于公司利益之上,從而破壞公司的正常運行。它包括狹義的“競業禁止”和廣義的“不得篡奪公司機會”。而從大陸法系國家立法來說,其規定都限于狹義的競業禁止。國內關于“篡奪公司機會”與競業禁止的關系有三種說法,即交叉、重合和屬種關系。筆者認為,如果從廣義的角度來理解和規制競業禁止,屬種關系更為妥當。本文以英國最具爭議的經典案例“瑞格爾公司訴格利弗一案【Regal(Hastings)Ltd v Gulliver (1967)】”來闡述利用公司機會理論規制廣義上的競業禁止這一命題。
原告瑞格爾公司是一家以經營電影院為主的公司。1935年該公司的董事會決定再租入另外兩家電影院,然后將這三家電影院一起售給第三人。為此瑞格爾公司成立了一家子公司Hastings Amalgamated Cinemas Ltd,(以下簡稱HAC公司),由HAC公司租入另外兩家電影院。然而出租人則提出,HAC公司的董事必須對租約提供個人擔保,或者HAC公司的實繳資本必須達到5000英鎊。而當時瑞格爾公司只能對HAC公司投入2000英鎊,董事也不愿意提供個人擔保。于是董事會決定由董事們個人認購HAC公司的3000英鎊股本以滿足出租人的要求。瑞格爾公司的五名董事有四名董事以每股1英鎊的價格各自認購了500股,該公司的法律顧問格利弗沒有認購,但介紹了外部人認購了500股,該公司的法律顧問Garton經董事會同意認購500股。三個星期后,公司放棄了出售三家電影院的計劃,改為出售瑞格爾和HAC兩家公司的所有股份。結果每個認股人每股獲利2.8英鎊。新入主瑞格爾公司的股東以原公司董事行為有過失并且濫用職權為由,以瑞格爾公司的名義提起訴訟,請求法院下令讓原來的公司董事返還其出售股份的利潤給瑞格爾公司。上議院裁定,四名董事必須返還其出售股份的利潤。
本案的審判頗具波折,初審法院和上訴法院均不支持原告的訴訟請求。他們的理由是,原告要想勝訴,它必須:(1)證明被告應該使或能夠使原告公司(瑞格爾公司)認購這些股份,而且被告這方面的過失使得原告公司遭受損害,或者(2)盡管公司沒有損失,但是公司董事所獲利潤屬于貪污。如果這樣,那就必須證明被告的行為屬于惡意,而不是善意地為了公司利益,或者被告共謀而把公司利益據為己有。這種對董事的感性推斷貌似公允,但最終卻被上議院推翻,上議院認定被告應當承擔責任。
上議院的理由是,初審法院和上訴法院誤解了衡平原則。衡平法的原則是,無論是誰利用其受信地位而謀利,均必須返還這筆利潤,不必考慮是否有欺詐、缺乏善意、公司能否或應否獲得此項利潤、獲利人是否應該為公司賺取這筆利潤等等。只要基于獲利人確實賺取了利潤這一事實本身,無論他是多么誠實和善意,都不能逃脫這一責任。顯然這是從一個成本收益均衡的理性角度來分析案情,而不考慮董事的主觀初衷。
對于此案,各路名家眾說紛紜:高維爾教授對上議院的這項判決評論道:“這是運用公正原則得到一個不公平的結果。”香港學者何美歡認為,董事奪取了公司的機會,要他們負責這項決定是對的。有人從維護董事的角度,認為董事們的決定是真誠的,當時公司只有2000英鎊可以用來投資,其余的投資差額可以由董事們來補足,而且公司實際并沒有遭受任何的損失。
筆者認為,這于情可容,于理則極其勉強,這些表象可以成為一個考量因素,但并沒有說服力。公司本身擁有有價值的產業,卻不能從銀行取得過渡性貸款,這是不可以想象的。事實上,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公司的運營到了無法通過其法人資格爭取貸款而必須求助個人的地步。恰恰是個人參與有利交易的機會蒙蔽了董事的眼睛。
雖然案情和董事的心態撲朔迷離,但筆者認為法院的審判絕不可以去“體諒”董事的任何苦衷。從“利益或期待利益標準”來看,雖然出售三家電影院改為出售公司股份的計劃貌似意料之外,但是這個潛在影響股價的可能性卻自始就存在,所以我們可以理解為,這種期待性利益是符合常規推理而存在的。這種“篡奪公司機會”的行為也因此可以得到定性。
而從“經營范圍標準”來看,“公司機會必須與公司現在或未來的經營活動有關。某一機會與公司經營活動越密切,就越有可能構成公司機會”。在本案中,瑞格爾公司出售電影院和出售公司股份同屬于一家公司的兩個密切相關的經營活動。清晰的對號入座使股東對公司的非忠實性初衷昭然若揭。法院判令被告股東承擔責任當屬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