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裁
“嘎嚓…嘎嚓…”,園子里果樹、花草不時被修剪,某一段時間在叫痛。
離土壤太遙遠的東西,結果往往很凄寒。
那些拼命往上伸展的枝條,引來了強勁的風刀,還有叫囂的剪刀。也許它們在尋找溫柔的剪刀,也許它們在尋找意外的果實。
不剪,枝不繁葉不茂果不碩吧。
不剪,根不深枝不壯葉不豐吧。
剪掉雜亂無章的雜草,剪掉只會索取不會結果的枝蔓,一點也不覺得可惜。可是,剪掉之后,時光的花朵和鳥雀會不會前來嫁接,剪刀會不會還要繼續向上,逼近云之翅膀和鳥之歌唱?
那些被埋沒根須、伸向過往的枝葉和寂寞的花瓣,艷麗在向西的枝條上,回望的眸子比剪刀雪亮。
剪掉一些,留住一些。
時間或陰或陽。
龐雜
很多草樹都走回過去和夢到未來,翠綠和繁芃常常遠離現在,懸浮在高高的遠天和海域。
今天的林子,太龐雜的樹木,太紛亂的草皮,還有混亂的蟲子、鳥雀,擁擠、掙扎,風煙四起,變味的鳥叫,變色的草樹都超乎季節的擴張。超乎今天的邊緣。
剝去一層莫名的皮毛,削去一層奇裝異彩,還給今天的原色真味。很多草樹在叫,叫苦了,就想到過去隱藏,想趕往未來超脫。然而,草樹呀,經不住狂風野火,耐不住冷刀冰劍。瘦弱的草樹。在一片林子的廣袤與浩瀚中沉沒,在一片草地的闊大與凄清中迷離。堅強些的草樹,或者成為遠航的船帆,在歲月的海域蹉跎,慢慢腐蝕;或者成了摩天大樓的模板,去觸摸遠天的風云:或者成為居室的木地板,收藏歡笑與哭泣……
誰逃得過龐雜?誰躲得過繁雜?
草樹,沿著昨天的道路開始行走,不斷地擁擠,不斷地排序,不斷地枝殘枝繁,不斷地葉黃葉綠。
位置
一段時間下來,房間總要亂一陣子,一些東西越過原來的位置跑到另一個位置,也許這些東西原本就應該在無序中找到有序,在混亂中找到位置。
一般情況下很少去搬動原來用于安置東西的架構和物體,習慣于它們的存在和受用,很少去懷疑它們的存在。于是,我們經常把上面和兩邊的東西從此處移到彼處,或者換著擱置,有意無意地制造一些混亂。
都是機關的一個部件,每天都在穿梭運動,以自己的位置或者所居的某一個點,不斷地偏移、變位。
開始的時候,我們忙于尋找,有了一個點位之后.就沉溺于習慣的棲居,習慣于一種有形無形的布設與配置中,習慣于被安置、被調整。尋找新點、新位的那點熱情、那點妄想也習慣了沉睡。
于是,害怕被整理;于是,自己整理自己。
心地有不少的花草、蟲魚、鳥獸,讓我們或喜或悲。它們在我們的心房里互相置換,當花鳥占主導地位,春天就會來臨,花香、鳥啼會發出醉人的香味和曲調;當蟲獸活躍,欲望如不安分的野獸會伸出唇舌,調戲我們、啃咬我們、侵蝕我們,讓我們感到無奈與悲涼,四季因此有了風霜雨雪,有了閃電雷鳴。
整理自己,拼命地把快樂幸福安置在顯眼的位置,把青春活動放在中心地位,把春天放在第一時間里。也許我們不斷地整理,就很少被別的什么東西整理,或者被整理得不那么凄慘,不那么嚴重。也許很多事物都在整理自己或者在整理中不斷成長壯大。
整理或者不斷被整理的就是我們的房間,就是生活,就是靈魂,就是我們的命運。
修理
梳理一段被時間撂荒的枝蔓,讓那些被埋沒已久的沖動披枝吐葉。
把時光的疙瘩和枯枝敗葉,還有那些不合理的、不合時宜的妄想與沖動的枝椏修剪出去,既然它們有空間神出鬼沒地成長,就自然可以出生入死地被梳理。
時間的藤蔓讓我們知道怎樣瘋長和學會修剪。修剪或梳理出一個綠色的枝頭,可以安置一個鳥巢,召喚青春之鳥雀躍歸來。
剪掉一段枝干,生長期不一定就縮短,而茁長每一片葉子,飄零每一片花瓣,時間讓我們知道新的日子就在日出日落、月明月暗。
俯視
站在城市的摩天大樓的頂端,俯視城市。
街道、路樹、車輛、行人十分渺小。風的翅膀扯著我們的飛翔、我們的鳥。
城市的蟻群密密麻麻,它們把大捆大捆的食物往家里扛,那些奔走的欲望車水馬龍。市場、商店、車站、車間、廠房、屠宰場……被掠走和被剝奪的時光在叫,那聲音穿越城市的樓群徐徐上升。
鳥巢為什么選擇樹木?
城市為什么越長越高?
是不是讓人類始終保持向上的姿態、仰望的崇高、俯視的壯懷?
站在城市的高處.我們害怕自己一旦失落,就再也沒有向上飛翔的欲望和沖動。
我們害怕自身攜帶了太多被時光淘汰的東西、自我添加的重物,連同繁雜的思想在下沉。
我們害怕萬一有什么閃失,墜下了,沒有一雙翅膀把我們的靈與肉提起,沒有一輛趕往營救時光的醫院的車輛路過。
我們俯視著下邊的蟻群,下邊的蟻群仰視著我們。他們看見我們的樣子是不是很小,像自尋短見的蟻群?
十月:1968年出生。廣西作家協會會員,現就職于廣西巴馬縣委組織部 作品獲獎10余次,被收入多種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