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一信訪干部的訛財奇術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廣西北海市出了一個靠信訪“吃”信訪的工作人員，在長達４年的時間里，他以幫忙解決問題為由，收取上訪者及他人錢款46萬多元。

近日，“吃”信訪的韋克強被法院一審判處無期徒刑。

揭開蓋子

2004年11月，原北海市食雜綜合公司４名下崗職工到北海市紀委信訪室舉報：市信訪辦一名叫韋克強的干部收取了他們６萬多元，答應幫他們補辦養老保險手續，卻一直沒有辦成，他們懷疑是詐騙。紀委信訪室根據領導批示，將材料轉到市信訪辦，要求核實。市紀委分管辦案的一位副書記當即指示紀檢監察一室進行初查。

為了弄清韋克強是否還有類似行為，一室副主任林年佳多次率隊到信訪辦了解情況，信訪辦的一位副局長提供了一條信息——銀海區10多名為入編上訪的小學代課老師也曾給韋克強送過錢。林年佳回來后當即與一位姓王的老師聯系，對方矢口否認，林年佳覺得事有蹊蹺。王老師走后，他告知銀海區教育局，通知上訪的老師第二天到銀海區教育局開會。

會議定在第二天下午召開，但王老師中午時找到了林年佳，把韋克強收錢的經過原原本本倒了出來：作為代課老師的他們，在為解決入編問題多次到信訪辦上訪時認識了韋克強，韋克強“披露”市領導對他們的問題十分重視，幫他們到自治區爭取指標，但每個老師要交4000元辦各種手續。12名老師將總共4.7萬元交給韋克強，還欠1000元，韋“好心”地表示先幫他們墊交。他們后來通過別的渠道了解到根本沒有市領導到自治區爭取指標這回事，但韋克強始終不肯還錢。王老師還出示了一份從韋克強手里拿到的召開有關部門討論入編問題的“會議通知”，通知落款是“北海市人事局”，林年佳率隊到人事

局走訪證實，從來沒有發過這樣的會議通知。

收取上訪人員金錢，已經違紀，偽造公文涉嫌犯罪。2005年春節前，紀委抓緊調查，韋克強突然沒了蹤影，手機也打不通，存折里的錢也被提走了。

什么人都敢騙

2005年春節后韋克強案件被移送到北海市公安局。北海市委副書記、紀委書記楊康批示，要求采取有力措施，盡快將韋克強歸案。2005年7月15日，警方在深圳寶安區一間出租屋內將其抓獲。審訊中，更多的案子浮出水面。

警方核實，韋克強最早的詐騙始于2001年11月。北海市一名姓黃的包工頭被一家公司拖欠58萬元工程款，1997年法院就已經判決，但遲遲未能執行。韋克強對黃某的堂姐夸下海口：這事容易辦，但要花點錢，我半年內幫你把款追到手，如果辦不成，我把錢退還你。他開出的價碼是3.5萬元，黃某給了3萬元。但是，直到2003年6月，這件事也沒有辦成。于是韋克強給黃某堂姐開具了一張還款“保證書”，2004年10月，韋克強還給黃某堂姐１萬元，另外兩萬元拖著不還，他聲稱“經他努力”，市領導同意強制執行并簽了字，但又始終拿不出領導的簽字。

韋克強還把手伸向了殘疾人。2004年，北海市決定安排一批助殘愛心報亭，有本市戶口的殘疾人可以報名并公開競標。韋克強向一直待業的鄺某表示，自己在市政府工作，可以幫她租到一個愛心報亭，但辦妥此事需要3.5萬元。于是鄺某給了韋5000元“茶水費”，之后有人提醒他韋克強騙過別人的錢，鄺某趕快打電話要求韋克強還錢，但韋克強一直拖，最后干脆連手機也關了。

北海市一名梁姓婦女，上訪過程中認識了韋克強。2004年五六月間，梁某在路上碰到韋克強，得知梁某兒子想參加公務員考試，韋克強表示自己可以幫忙。幾個月后，梁某兒子在潿洲鎮公務員招考中考了前四名，梁某興奮地打電話告訴韋克強，韋克強提出要３萬元打點關系和請人吃飯，如果辦不成就退款。梁某分３次給了韋克強共2.3萬元，韋克強“大度”地表示其余7000元，算他借給梁某。之后不久，韋克強就“失去”了聯系，梁某不知道這時的韋克強因為案發已逃之夭夭。

韋克強以幫人辦事為由收取他人錢財時，會給對方出具收條，承諾如果事情辦不成，就把錢退還對方。在韋克強涉及的８起詐騙中，所幫之事均未兌現，錢也沒有歸還。法庭上，韋克強辯稱自己是“借”而不是“騙”。法庭根據證人證詞以及韋克強在當事人追討下出具的還款保證書等，對其辯解未予采信。

“熱心人”的真面目

韋克強常常以一個“正義、熱心”的能人出現在信訪者面前。北海市食雜綜合公司的張女士說，韋克強接待她們時，告訴這些上訪女工，市里有“市長接待日”，我安排你們和市長見面，直接反映情況。讓張女士等人欽佩的是，韋克強果然“說到做到”。“大約10來天后，他打電話叫我們趕緊到信訪辦來，大家真的見到了接待的李副市長。”張女士說。

“市長接待日”是北海市當時實施的由市領導輪流接待上訪群眾的一項制度，可在這些女工眼里，能獲得市領導接見，都是韋克強的功勞。張女士等第三次上訪時，韋克強告訴她們，像她們這類分流人員不辦養老保險的情況很多，廣西打算在北海搞試點，先給張女士等第一批４個人補辦，韋叮囑她們為了不出亂子，不要告訴其他人，也不要找其他人，把滯納金以及辦手續的錢交給他就行了。“辦公室里當時沒有其他人，怕我們不相信，韋克強指著墻上的錦旗說：這些錦旗就是辦事后人家送的。”張女士說。

為了讓兒子當上公務員的蔡女士被騙得很慘，韋克強以“搞關系”為名陸續拿走她14.18萬元后，給蔡女士兒子的畢業推薦錄用表上蓋了“北海市清理整頓農村‘兩會一部’領導小組”的公章，并寫有“同意錄用”字樣。蔡女士兒子張某畢業回家后，卻一直未能報到。張某在提供法庭的證詞中說：韋克強帶我到人事局報到，走到某個辦公室，韋探頭問“某主任回來沒有”，里頭說“沒回”。韋克強又帶我到清理整頓農村“兩會一部”辦公室，門上著鎖，韋克強從窗口指著最前面一張桌子說：“那就是留給你的辦公桌，大家都下鄉了，這個部門鄉下城里兩頭走，開始時很辛苦，你要好好干。”

經法院查明，韋克強曾利用被抽調到清理整頓農村“兩會一部”辦公室的機會，偷取公章蓋在張某畢業推薦錄用表上，而且“同意錄用”也是他的筆跡。此外，他還曾交給要求補償宅基地的臺屬吳某一份蓋有“北海市土地管理局”（真實機構應為“北海市國土資源局”）公章的宗地圖（土地使用合同書附圖），后擔心露餡，韋克強又將其收回。

韋克強偽造公文搪塞上訪者，并和他們展開“智斗”。銀海區為入編上訪的12名代課老師在交給韋克強4.7萬元“手續費”后，多次催促未果，便對其起了疑心。有一天韋克強在辦公室拿出一份“會議通知”，聲稱經他協調，有關部門已經對他們的入編問題進行研究。韋克強晃了一下那份通知就想收回，上訪的王老師以“要給其他老師看”為由借出后，在文印店按原樣復制了一份退還韋克強，自己保留的原件最后成了呈堂證據。

食雜綜合公司的張女士說，得知韋克強騙人后，她們多次催其還款，韋克強能拖則拖，能躲則躲，實在躲不過就給他們開具限期還款的保證書。有一次她們鬧到信訪辦，剛回到家，一直沒露面的韋克強就追到家里，跪在她們面前痛哭流涕，指責她們把他害苦了，單位會開除他。“一個大男人，足足哭了兩個鐘頭，要我們找局長澄清他沒有收過錢，否則就不還錢給我們了。”張女士說。

詐騙何以頻頻得逞

韋克強被判刑，張女士卻陷入了困境。從食雜綜合公司分流下崗后，張女士一直沒有固定的職業，丈夫也是下崗工人，與她一起上訪的另外兩名職工曹某和普某，一個蹬三輪車，一個販賣海鮮，當初她們把攢了多年的近兩萬元補辦養老保險的錢，經張女士交給韋克強，現在她們倆向法院起訴，要求張女士償還４萬多元。張女士嚎啕大哭：“我到哪里去找錢還她們？”

同樣陷入困境的還有蔡女士的兒子，小伙子未出校門就拿到寫有“同意錄用”的畢業推薦錄用表，成為老師表揚、同學羨慕的對象。被騙后他每天關在家里不愿出門。

韋克強事發后，令不少認識他的人感到震驚。庭審中，韋克強供稱騙來的錢都花在賭博上，從2002年到2004年，在網上足球賭博總共輸掉30多萬元。

北海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判決書稱：被告人韋克強利用廣泛接觸上訪群眾的機會，采取虛構事實或者隱瞞真相的方法，騙取他人錢財，嚴重影響政府機關的公信力。

北海市一位紀委干部說，部門干部沉溺于賭博，多年利用工作之便詐騙，領導卻不知情，是一種失察。

一些干部群眾表示，韋克強詐騙之所以頻頻得逞，社會上流行的“花錢辦事”風氣是其土壤，不少人信奉“有錢能使鬼推磨”。一些政府部門辦事不透明，也為韋克強這樣的“掮客”提供了可乘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