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聯儲的決策像是一個魔法:一群人在屋子里推拉虛幻的杠桿,但對于這些杠桿和其他事物之間到底有多強的聯系,他們卻無從確知
美國是一個市場經濟國家。盡管其中也有很多社會民主的因素——各級政府的總支出大概占到總收入的三分之一,約十分之一的商品價格被政府機構管制,反托拉斯機構則試圖限制(或威脅說要限制)壟斷,然而,很少有人不認為美國主要是一個市場經濟國家。
但在這個市場經濟中,有一項很重要的中央計劃。經濟中最關鍵的一種價格是由一群官僚決定的:美聯儲決定短期利率。企業和家庭決定來年生產與消費的這個最重要的依據,并不是市場說了算。
每過一個半月左右,聯儲的公開市場委員會(FOMC)在華盛頓召開會議。這是一個令幾乎所有人——職業貨幣經濟學家除外——感到麻木而無趣的會議。會后,FOMC要求紐約聯邦儲備銀行買賣短期國債以調整銀行儲備的隔夜利率。比如上一次會議,FOMC就要求紐約聯邦儲備銀行將上述利率保持在5.25%的水平,交易商據此把國庫券三個月利率保持在同樣的水平。
從某種角度看,聯儲的這些決定影響不大。聯儲的交易處會買賣幾十億美元的債券,但按美國人口算,人均還不到100美元。同時,銀行和其他金融機構會增加或減少現金和債券在資產組合中的比率,但是幅度也不大。
不過,聯儲的動作會影響到全世界的債券價格和利率。華爾街的交易員現在已經開始修正未來的利率路徑預期。如果FOMC提高利率,企業會減少借貸,壓縮在工廠和設備上的支出,雇傭較少的工人。較高的利率會讓一些家庭放棄房產抵押貸款。而家庭支出減少,會導致某些行業進一步減少雇員。
加息引發的連鎖反應代價高昂。如果美聯儲現在上調利率25個基點,失業率就會上升,到2007年11月,美國可能會增加25萬名失業者。這就是聯儲近來維持債券價格和利率不變的原因。
但是加息也有好處,較低的需求會降低通貨膨脹。如果你和聯儲一樣,認為價格穩定時經濟表現更好(有較低的平均失業率和更快的增長率),那就不應允許通脹率的持續攀升。
如果通脹回到上世紀70年代的水平,情況會很麻煩。一方面部分商品供給較為緊張,另一方面聯儲向經濟注入了太多的流動性來維持低利率,居民很難判斷哪些商品價格的上升是由于供給面的因素,哪些商品價格的升高純粹是由于流動性過剩。但如果聯儲讓債券價格過低而利率過高,這會推高失業率,同樣不可取。
世界上所有經濟學家都希望聯儲主席本·伯南克和他的團隊表現出色。我們希望他能做出正確的決策,即使在我們的觀點和他不一致時也是如此。我們寧愿看到他的決定是對的,我們的判斷是錯的,而不是相反。但人們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每次FOMC會議都會帶來經濟學家的眾多評論,每個人都在說FOMC應該怎么做。
有人認為聯儲已經把利率定得太高。在他們看來,經濟的主要風險不是通脹壓力,而是支出已經開始下降。經濟和政策研究中心主任貝克擔心,今年5、6月的信用卡債務存量快速增長是一個信號,那些不再能以享受優惠的房產抵押貸款的家庭,可能正在透支其信用額度。如果真是這樣,未來的消費支出將減少,而消費是本輪經濟擴張的重要動力。雖然目前經濟依然在增長,但在貝克和其他人看來,那是因為過去兩年的加息結果還沒有完全體現。
另一方面,哈佛大學的馬丁·費爾德斯坦認為,聯儲應該讓市場相信,伯南克時代和格林斯潘時代一樣,通脹會得到控制。為此,聯儲“應該表明它愿意承擔(利率)緊縮過度的風險”。不過,也有人認為,市場已經預期加息會暫停,這不會帶來很大的沖擊,分析師們不會批評伯南克在通脹問題上的軟弱或對他制止通脹的可信度表示擔心,畢竟,暫停加息后的情況也不過如此。
費爾德斯坦承認,經濟中還存在著巨大的不確定性,他所持的通脹壓力是主要風險的觀點可能是錯誤的。在他看來,過去兩年加息的結果很難預測,在諸如房地產價格下跌,住宅建筑量下滑,抵押貸款急劇減少,消費支出被拉低等因素的作用下,比預測更嚴重的經濟下滑顯然也是有可能的。
在這樣的不確定性下,美聯儲實際上是在摸著石頭過河。它每次都把利率提高0.25個百分點,這無異于告訴人們,它自己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做。聯儲聲稱它的決策是“基于數據的”,但FOMC的成員和其他人一樣,也深知其中的風險。從某個角度看,這有點像一個魔法:一群人在屋子里推拉虛幻的杠桿,但對于這些杠桿和其他事物之間到底有多強的聯系,他們卻無從確知。
作者布拉德福德·德龍(Bradford Delong)為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經濟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