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起來的中國是如此高大,它需要在全球經濟領袖之中占有一席之地。中國必須考慮它的政策對于全球經濟與政治的影響
在16至17世紀的新教改革時代,歐洲經歷了多次血雨腥風,文明也受到極大的摧殘。過去十年間,一個與新教改革有所類似的歷史進程逐漸浮現,那就是“伊斯蘭教改革時代”。
二者的各種相似之處足以令人震驚:占據統治地位的神職人士和權貴階層似乎都迷失了方向,沉溺于物質享樂之中;受到良好教育的中產階級處于上升期;技術的進步使神圣的經典得以在大眾間廣為傳播,人們可以對之進行自主的閱讀和思考;最后,當一些人確信他們承擔著神的使命、要為之戰斗甚至獻身之時,恐怖也就出現了。16世紀的西歐是如此,今天的中東也是如此。
在歐洲,這一過程延續了120年,其間伴隨著“三十年戰爭”這樣的災難——比如,它導致了德國三分之一人口的死亡。120年后,幾乎每一個人都明白了,一個人擁有《圣經》并不能讓他成為神意的代言人;支持“圣戰”也并不是拯救別人靈魂的方式,而是讓自己喪命的方式。
120年是四代人的時間,那實在是太長了。我們怎樣才能加速這種過程?有什么辦法能在一代人的時間里,在恐怖主義者變得更多之前,讓人們明白“異教徒或者信神或者死”這種思考方式并不妥當?
軍事和政治上的解決方案是很明顯的——摧毀恐怖主義,安撫人們的不平情緒,集合所有致力于和平、和解和繁榮的力量,反對極少數恐怖和戰爭的愛好者。
在經濟方面,辦法也同樣明顯。在歐洲,宗教改革的風波平息之后,新教和天主教狂熱分子的后代共同致力于發展一個繁榮的世界,那些不夠寬容的人會失去能干的工人和企業家。例如,西班牙國王驅逐了猶太人和摩爾人,西班牙經濟于是深受其害。而得益于移民人口和自由的思想,宗教寬容的荷蘭和英國獲得了強大的經濟力量;隨后,這種經濟力量又轉化成了政治和國際力量。
普林斯頓大學教授阿爾伯特·赫希曼指出,在宗教改革之后的18世紀,像伏爾泰這樣的思想家都觀察到,商業的繁榮和經濟的增長讓人們都變得“可愛”了。人們的視野變得開闊,而且知道參與貿易的雙方都能從中獲益。這已經與“圣戰”所要求的對其他人人性的否定完全劃清了界限。
在當代,良好的世界經濟與政治秩序可以使人們從中受益。但對許多人而言,這一點卻并不那么明顯。全球范圍內的貧富鴻溝是前所未有的,只有少數模糊的證據表明,差距將會在未來縮小。對于發達國家而言,聲稱是發展中國家政府的腐敗和無能導致了其失敗,甚至指責其民族文化不能與現代工業生產的要求相符合,這已經成為慣例了。但他們頂多只說對了一半。好比攀登懸崖,雖然大體而言,發展中國家政府的確爬得很蹩腳,但發達國家也沒把繩子放下來,好讓他們爬上去。
比如,20世紀80年代初,孟加拉的紡織出口工業曾有過一段快速增長的時期。但僅過了五年,美國的里根政府就對來自孟加拉的紡織品進口施加了配額限制。直到最近,孟加拉、巴基斯坦及許多其他國家的出口才免于這種配額——盡管對中國而言,這是不公正的。
不過,我得提醒中國的讀者們,中國的出口在以兩位數的速度增長,而中東一些國家的出口根本就增長不起來。那些尋求經濟發展的中東國家應當具備實現經濟發展的能力,從而需要為他們的出口創造空間,這是保持世界穩定的要求。因此,對美國和世界其他國家而言,他們對于中國的經濟政策就具有了外交上和安全上的考慮,因為只有人民幣匯率漸進而大幅的升高,巴基斯坦、埃及、敘利亞、伊拉克等國家的出口增加才是可能的。
新任美國財長亨利·保爾森曾說,站立起來的中國是如此高大,它需要在全球經濟領袖之中占有一席之地。未來十年,中國的這種角色轉換將會真實地發生。中國必須考慮它的政策對于全球經濟與政治的影響。
在這種影響中,有幾個重要方面是人們尤要關注的:第一,全球不平衡的程度能否得到控制并減輕?第二,對于許多更貧窮的國家而言,如果他們遵循外向型的經濟發展道路,那么,國際經濟中是否還有足夠的讓他們獲得成功的空間?
當然,還有第三個方面。如果一國政府不能完成一些基本的任務——比如維持法治,讓人們免于饑荒,提供教育和醫療,提供更多的就業機會,以及對人們作出承諾,他們將能過上比父輩更好的生活——那么,那些聲稱能把人們引向天堂的“先知”,將會更輕易地獲得追隨者,從而可能導致災難。在這方面,國家和經濟力量不能無所作為?!?/p>
作者布拉德福德·德龍(Bradford Delong)為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經濟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