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一個關于人和自然關系的生態寓言

[摘要] 影片《金剛》是一個關于人和自然關系的生態寓言。它通過城市環境和自然環境的比照，人的貪欲和巨猩金剛的溫情的對比，說明了正是人的貪欲，使人們在使用現代科技時，只從人的利益出發，結果不僅導致了自然的消退，也給人

[關鍵詞] 金剛現代科技打擊

好萊塢頂級導演彼得·杰克遜無疑是講故事的高手。前些日子在全國各大影城上演的《金剛》將“美女”與“野獸”這一并不鮮見的題材演繹得搖曳生姿。影片中，巨猩金剛那憂郁的眼神給觀眾帶來了強烈的震撼，金剛與女主角的純真感情更俘獲了無數年輕男女的心。然而，如果我們仔細咂摸，會發現被這種“疑似愛情”的另類情感所遮蔽的，是人與自然的緊張關系。從這個意義上說，導演用電影語言給我們講述了一個關于人和自然關系的生態寓言。

影片講述了二十世紀30年代，美國這個一夜暴富的國家進入大王業時代后，遭遇到前所未有的經濟危機。在紐約，無數人陷入饑餓困頓之中。張皇失措的人們涌上街頭，試圖尋找一切可能生存的縫隙，整個城市一片混亂。電影導演卡爾在城市灰蒙蒙的空氣中創作靈感完全枯竭，面臨破產絕境小劇院女演員安失業后被饑餓折磨得幾欲瘋狂；才華橫溢的劇作家杰克手頭拮據……于是，一群在城市里舉步維艱的“文明”人，或是懷揣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或是不明就里地登上了“冒險號”大輪，開始了野心勃勃的探險之旅。卡爾一行的出發地城市和目的地骷髏島形成了鮮明的比照。在現代化大都市紐約，摩天大樓林林總總，汽車擠擠挨挨，人眸熙熙攘攘。逼仄的環境里，擁擠著人和人造物，其他生物似乎都銷聲匿跡。城市雖然喧囂嘈雜，卻失去了鮮亮的色彩和迷人的芬芳，只有看不見的欲望，彌漫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盡管現代工業文明曾經給人們帶來種種方便，但經濟危機的到來，卻宣告了它的無能，大多數人直接感受到了赤裸裸的生存危機。因此，卡爾等人的探險之旅，首先是對工業文明所帶來的消極因素的抗拒和逃遁。

“冒險號”大輪在冥冥中被指引到了骷髏島。這是個與世隔絕的海島，人類文明的觸角還未能延伸到這里，島上還保留著造物主所賜給自然的原生態。一堵高墻隔開了當地土著和原始森林。這里的土著居民還處于茹毛飲血的蠻荒狀態。高墻另一頭的原始森林則蓊蓊郁郁、幽深靜謐，無數不知名的碩大無朋的動物，依靠著大自然的恩賜從容不迫地繁衍生息。沒有被人類欲望污染的天空，顯得純凈而美好。對人來說，這是個陰森恐怖的死亡之地，然而，對造物主來說，這是最后一片未被人類足跡污染的凈土。

城市和自然——兩個迥然不同的世界，顯示出人類無以倫比的創造力和摧毀能力。人類自從直立行走以來，就具有了俯瞰萬物的勇氣和能力。人類踽踽而行的歷史，就是一部漫長的戰勝自然，征服自然的歷史。在與自然進行曠日持久、艱苦卓絕的戰斗中，人類逐漸擺脫了自然對人的種種束縛，將自然成功地改造為“人化的自然”。尤其是西方近代科技的飛速發展，給人們提供了越來越舒適的生活環境和生活條件。然而，由于人類幾乎每一次前進，都邁向了自然領域，自然在人們傲慢無禮的征服中變得滿目瘡痍。在當代生態神學家莫爾特曼看來，人類與自然環境的關系至少是由兩種根本性的關系決定的：一種是勞動的關系，人類對自然進行加工，從而建立自己的世界；另一種關系是“居住的興趣”，“人類不僅應當對自然進行加工，他還應當能夠在自然中居住”[1]。這兩種關系是辯證統一的，應該得到平衡，由此自然才能成為人類真正自由的“家園”，這也是海德格爾的所謂“棲居”。然而，在被人造物和人的欲望擠兌得極為逼仄的現代化城市中，這樣的“棲居”已成漸行漸遠、遙不可及的神話。

隨著工業化進程的加快發展，人們的視線被鱗次櫛比的高樓所切割，思維被籠子一般的房子所禁錮。人類在自己創造的工業文明面前，逐漸迷失了自己，并在孤獨中滋生出一種親近大自然的生態祈求。影片中的導演卡爾被這種愿望折磨得失去了理智，瘋狂地想要去尋找傳說中未被人類足跡踐踏過的神秘之地。自然界中原始神秘的“美”直接誘引出卡爾等人的貪欲，船上的人們也因此被裹挾進一場文明與蠻荒的交戰之中。

對“美”，人的貪欲與巨猩“金剛”的溫情形成了鮮明對比。“冒險號”船長是個容易引起爭議的人物。一方面，他勇敢剛毅、富有同情心，當同伴落難時，能毫不吝惜地伸出援助之手。另一方面，他卻在船中大量堆放麻醉劑和關押動物的鐵籠子，以便隨時獵殺那些充滿自然之美的珍稀動物。而導演卡爾則更是“欲望”的化身，整部影片敘事的驅動力就來自于他的癡妄、他的執著和他的夢想，正是他的貪婪一步步地推動著敘事前進，也一步步將人群引入絕境。由于卡爾執意要將“美”帶回城市，一群人才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上了骷髏島，導致安被土著抓走；在尋找安的途中，卡爾的偷拍，驚擾了正在吃草的恐龍，成百上千只恐龍在狹窄的山路上狂奔不止，一行人也隨之被夾帶進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中；當杰克將安解救回來，為了誘引充滿了粗獷狂放之美的巨猩金剛，他竟然對同伴的安危置之不理，遲遲不愿砍斷木橋。從卡爾和船長的身上，我們似乎看到了人類邁向文明的沉重步伐。人類文明正是憑借冒險和夢想才走到今天，但又總是因為癡妄和貪婪而自掘墳墓。因此，“骷髏島”上的土著居民能用一堵高墻隔開兇猛動物的進犯，但一望無際、兇險萬分的海洋卻不能阻止文明人向自然入侵的腳步。

面對“美”的事物，巨猩金剛卻顯出了另一種境界。巨猩的大腦遠未跟上人類的進化速度。金剛在承受著陽光雨露的同時，本能地遵循著“優勝劣汰，適者生存”這一萬古不變的真理。因此，他安然享受土著居民給他進奉的祭祀品。直到安的出現，金剛的眼神仍顯得固執而瘋狂，將意欲打破小島寧靜的入侵者置之死地，這是金剛和當地土著居民彼此心照不宣的協定。在強大的對手面前，安使出了她作為馬戲團演員的絕招，來緩和彼此間的敵意。安的智慧讓寂寞的金剛有了一絲安慰，它的眼神逐漸變得柔和，并有了些許的暖意。安的臉上，洋溢著青春的光彩和純真的笑容。對安的美，金剛顯然被震撼了。對美好的事物，金剛比“文明人”顯出了更高的境界——它決定放安走，而不是將她據為已有。不僅如此，當安有了危險，金剛甚至奮不顧身地充當起“護花使者”。

人類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自覺建立起一整套完備得無懈可擊的道德價值體系，人類向文明努力邁進的同時逐漸擺脫了獸性。然而，人們在追逐利益時，卻完全忽視了“我們連同我們的血、肉和頭腦都屬于自然界，存在于自然界”[2]P518這一事實，把自然排除在人類道德關系之外。尤其是西方國家率先進入大工業時代后，為了最大限度地謀取利潤，人們無視自然生態在人類生存中的重要作用，源源不斷地從自然中掠奪資源，然后又向自然排放無數的垃圾。人類的短視，把自然弄得面目全非。文明人成了毀滅自然美的罪魁禍首，反而是野獸，在美面前，還殘留著些許敬畏，些許溫情。這樣的美好感情，哪怕只有那么一點點，也足以催人反思，讓人警醒。

近代工業文明的發展，給人們提供了各式各樣的新式工具，人類的自我中心意識也隨之不斷膨脹起來。面對大自然，人們不無驕傲地宣稱：人是自然的主人。人們以這樣的姿態挺進大自然，無疑會遭到大自然的瘋狂反擊。卡爾一行手持武器耀武揚威地闖入原始森林，以為自然會匍匐在自己的腳下，卻不料等待他們的是各種各樣壯碩無比、兇狠萬分的怪獸的猛烈夾擊。自詡為萬物靈長的人在幾十米高的巨猩面前更顯渺小無助，當看到這一群來勢洶洶的入侵者竟然膽敢將槍支對準自己時，金剛憤怒了，它的眼里燃燒著怒火，一甩手就將前來挑釁的人摔下了山崖。雖然，卡爾等人后來用麻醉劑、機關槍、手榴彈制服了金剛，并把它成功地運到紐約，在百老匯進行展覽，但金剛始終未曾屈服，它掙脫了粗大的鐵鏈，給城市制造了一場不小的恐慌和混亂。盡管這樣，人們還是未能反思自己的行為，當金剛爬到高聳入云的帝國大廈頂上時，人們甚至出動戰斗機來剿滅它。戰斗機本是與敵人激戰的武器，以戰斗機來對付金剛，無疑是將自然及自然物推向了敵對的陣營。恩格斯曾經告誡人們：“不要過分地陶醉于我們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報復了我們。”[3]影片通過各種巨獸對人群的兇猛進攻表明，自然界并沒有被人類打倒，它仍然擁有無比強大力量，一旦受到損害，它就以瘋狂的報復來顯示自己的威力。

金剛終究還是死了，大自然在城市中的最后一點余溫也消失了。人們為了使自然物按照自己的意志而存在，不惜借助科技物對它進行修整，而自然物在失去了自己的面目和屬性之后，卻漸趨衰微和消亡。而且，科技水平越高，自然消亡得越徹底。影片中，金剛多次憤怒咆哮、捶胸叩問，似乎在質問人們，為什么不能給自然留一點空間，為什么要把自然物趕盡殺絕。金剛那迷茫痛苦的眼神，流露出對最后那片凈土可能遭到的滅頂之災的憂慮和恐懼。作為萬物靈長的人類，當這個世界只剩下自己時，該是何等孤寂?沒有了自然，人類又能走多遠?影片將這樣一個沉甸甸的問題拋給觀眾，批判的鋒芒顯而易見。

那么，這是否意味著要將生態與科技相對立，排斥科技、排斥現代文明呢?不是的。骷髏島土著的生活狀況就表明了這一精神向度。當地土著遠離現代文明，盡管原始森林里有非常豐富的自然資源，但他們卻沒有能力去與各種巨獸爭奪食物。相反，他們只能砌起一堵高高的圍墻，將自己與巨獸們隔開。對于能輕易跨過高墻的金剛，他們定期將同類進貢給它，以保全大多數人的性命。饑餓、疾病、其他動物的侵擾……任何一種天災，給土著居民帶來的打擊都可能是毀滅性的。而這一切，對于擁有現代科技的文明人來說，卻可以輕而易舉地解決。科技物，是人類四肢和五官的延伸，人們甚至可以通過它們來取代自身的語言、功能和活動。人類歷史表明，這種“取代”是非常成功的。通過取代，達到優化、進化的目的。人的力量被科技物取代的過程，就是人的自我超越、自我解放、不斷進步的過程。人活著，必須要生存，要發展，還要享受，這種需求是合理的。應該說，科技本身是沒有價值取向的，它既可造福人類，也可以危害人類；既可以有利于生態平衡，也可以破壞生態平衡。只是人們在運用技術時顯示出了不同的價值取向。因此，我們一方面要批判科技理性的泛濫和工具主義的盛行，反思科技發展造成生態破壞的社會原因；另一方面我們應倡導科技與自然、社會發展與生態平衡的高度統一，使科技造福人類，造福自然。

影片即將結束時，卡爾指著墜樓身亡的金剛說：“它的不幸根源于它的美”。這是一種不動聲色的黑色幽默，人總是被貪欲蒙蔽了雙眼，面對美的事物，只想將它據為已有，卻看不到自己的貪欲正是悲劇的根源。影片以這樣一種冷峻的結局提醒觀眾：人類不是宇宙的中心、地球的主宰，而只是生態系統的一部分，人類的利益不應被當作惟一合理的利益。當我們凌駕于生態系統之上時，我們不僅損害了自然，而且剝奪了子孫后代生存下去的權利，“我們有理由自覺控制自己的行為選擇，以阻止現在和將來的狀況發生不可逆轉的變化。因為不受控制的發展所導致的不可逆轉的變化取消了未來人進行選擇的可能性，損害了他們的個人權利”[4]。只有使人類與自然保持動態平衡的發展，人類自身才能夠在文明的道路上走得更久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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