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悲哀

[摘要]《呼嘯山莊》中主要人物之一——希克厲的人性扭曲，是與他所處的社會環境社會地位以及他所經受的痛苦分不開的。

[關鍵詞]人性扭曲社會

艾米莉·勃朗特留給后世的唯一一部小說《呼嘯山莊》是學習英語的人必讀的小說之一。讀過此小說的人也許不會忘記在第一章里有這樣一段關于呼嘯山莊自然環境的描寫：

“呼嘯山莊”就是希克厲先生的住宅名稱。“呼嘯”在當地是有特殊意義的詞兒，形容在大自然逞威的日子里，這座山莊所承受的風嘯雨吼。可不是，住在這兒，一年到頭，清新涼爽的氣流該是不愁的了吧。只消看一看宅子盡頭的那幾株萎靡不振、傾斜得厲害的樅樹，那一排瘦削的都向一邊倒的荊棘(它們好像伸出手來，乞求陽光的布施)，也許你就能捉摸出從山邊沿刮來的那一股北風的猛勁兒了。(《呼嘯山莊》第一章第4頁方平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93年版)

從這一段中，我們可以看到呼嘯山莊常年受到北風的侵襲，日久天長，山莊旁的樹木都因猛烈的北風而成了“委靡不振”、“傾斜”的樣子。在這里“萎靡不振、傾斜得厲害的樅樹”和“向一邊倒的荊棘”是人性的象征。在猛烈的北風的常年吹壓下，樅樹傾斜了，荊棘也倒向一邊。樹木在常年北風的猛吹下，向上的本性被扭曲了，倒向一邊，樹性被扭曲了；同樣，在長期受社會某種勢力的壓抑和摧殘之下，人性也會扭曲。這段既是對呼嘯山莊自然環境的描寫，同時也是對呼嘯山莊社會環境的描寫。

在這部小說中，絕大部分人物的人性或多或少地扭曲了，因為他們都受到了強勁“北風”的猛勁了。主人公希克厲人性的扭曲最為嚴重。他的行為令人震驚，使人難以相信。他把呼嘯山莊原來的主人也亨德萊引向毀滅，騙取了亨德萊所有財產，并把亨德萊的兒子哈里頓由少爺變成了粗暴無禮的混人；他向畫眉田莊的小姐伊莎蓓拉求婚，并非出于愛慕，而是為了報復，他娶了伊莎蓓拉，去想盡辦法折磨她，后來，伊莎蓓拉逃離了山莊，客死他鄉；他對自己的兒子也同樣殘忍，他用自己的兒子作誘餌，引誘小卡茜嫁給了小林敦，以奪取畫眉田莊的財產，之后，在他兒子病重期間卻拒不請醫生，直至兒子死去；他醫生都在瘋狂地愛著卡瑟琳，卻殘忍地虐待她的女兒，使小卡茜由一為熱心而可愛的小姑娘變成了冷冰冰的美人。所有這一切都是希克厲造成的，他的這些行徑令人覺得他是一個十足的、野蠻而殘忍的惡魔，這同時也表明了他的人性被嚴重扭曲了。

談到希克厲人性的扭曲，許多人曾指責其性格上的欠缺。這只是一方面，筆者認為社會環境是更重要的。希克厲人性扭曲是與他所處的環境分不開的。要討論其人性的扭曲應從他剛剛來到呼嘯山莊時談起。

希克厲是呼嘯山莊原來的主人老歐肖先生從利物浦的大街上撿來的。希克厲在呼嘯山莊的出現，立即引起了來自各方的敵意。亨德萊和卡瑟琳誰也不讓他與他們共用一個房間，“歐肖夫人恨不得把他踢出去”，就連納莉也看不起他，把他放在樓梯平臺上，巴望他第二天會不知去向。我們還是看看希克厲踏進呼嘯山莊時的描寫吧：

他像是憋了一肚子氣、耐著性子的孩子，很吃硬，受寫虐待，也許不當回事呢。他能挨著亨德萊一下一下的拳頭，不眨一眨眼，也不掉一滴淚；我一把一把擰他，也只能叫他倒吸一口氣，睜著眼，好象是自己不小心撞痛了，怨不得別人似的。

這份逆來順受可害得老歐肖氣壞了，因為他發覺他兒子在迫害那個他所謂失去了父親、孤苦伶仃的孩子。也不知為什么，他跟希克厲可真有點緣分，凡是這孩子說的話，他全都信(講到這一點，他難得開口，而且通常說的總是實話)，喜歡他遠過與卡茜——她可是太淘氣、太任性了，真不配做一個寵兒。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在這一家播種下了不和睦的種子。

不到三年，歐肖夫人死了，小東家早已把他的父親看成一個壓迫者，而不當作自己的朋友，把希克厲看成了篡奪了他父親的愛心，侵占了他的特權的人。他念念不忘自己所受的損害，性子變得刻薄了。(第四章第34頁)

由此可以看到，希克厲剛來到呼嘯山莊時，他對他所受的虐待盡量容忍。他知道如果他把所受的虐待和委屈告訴老歐肖先生，那欺負他的人就會受到懲罰。盡管如此，他很少向老歐肖先生訴苦。他來到這里，沒有父親，沒有名份，沒有地位，更沒有財產。他一無所有。他準備把自己的感情獻給住在山莊里的人，忍受一切不公平的待遇，期望能被山莊的人接受，能得到一點點愛。很顯然，當時恨來自于歐肖一家：卡瑟琳恨他，因為父親為了照顧他而丟了她要的鞭子(但后來卡瑟琳愛上了他，因而打亂了這個家庭的平靜)；亨德萊恨他，因為父親為了他而把心愛的四弦琴壓碎了，后來把把“看成了篡奪他父親的愛心，侵占了他的特權的人”；納莉起初也恨他，因為曾為他而被趕出家門，之后只是容忍他；而歐肖夫人看到他受欺負時，不為他說話。只有把他從利物浦撿來的老歐肖先生對大傾注了很多的感情，愛他勝過卡瑟琳。希克厲從小常受他人欺負，他盡量忍耐，但忍耐是有一定限度的。希克厲這時候的經歷是他人性扭曲的一個重要原因。

老歐肖先生在世時，他還能在某種程度上保護希克厲，使他少受欺負。而老歐肖先生死后，更大的災難降臨到希克厲的身上。此時，亨德萊成了呼嘯山莊的暴君。亨德萊把希克厲降為仆人，不許他再去聽副牧師的講課，非叫他到戶外勞動不可。亨德萊同時在精神上和肉體上迫害希克厲。關于類似的情況，也可以從卡瑟琳的日記中看到：

有這樣倒霉的禮拜天!

我但愿我那爸爸還會回來。誰要亨得萊做我們的家長——他對希克厲可兇哪——希和我就要反抗了——今天晚上我們踏出了開頭的一步。

整天都是下著嘩啦啦的大雨，我們不能上禮拜堂，所以約瑟夫就得在閣樓上召集會眾。亨德萊和他的老婆在樓下烤火，好不舒服——他們說什么也不會去讀一行《圣經》的，這個我敢擔保——而希克厲，我，還有那個可憐的干農活的孩子，都得聽他的吩咐，捧著祈禱書，巴不得約瑟夫也發抖，那么他替自個兒著想，也會少給我們傳一些道吧。完全是癡心妄想!禮拜足足做了三個鐘頭，可是哥哥一看見我們下樓來，居然還有臉嚷道：

“怎么，這么快就完啦?”

禮拜天的夜晚向來是允許我們玩兒的，只要我們不大吵大鬧；現在，只要噗哧笑一下，就可以把你送到壁角去受罰!

“你們忘了你們還有個家長呢”，那暴君說道，“誰第一個惹我發脾氣，他就是活得不耐煩了，不想活啦。我絕對不允許有一聲吵鬧，有一點兒不安分。嘿，孩子，是你嗎?法蘭茜絲，心肝兒，你走過來的時候給我扯他的頭發，我聽見他用指頭打響子。

法蘭茜絲很賣力地扯他的頭發……

這么說了，他(約瑟夫)強迫我們端端正正地坐好，好借著遙遠的爐火照過來的一絲微光，讀他塞進我們手里的那本廢書。

我可受不了這玩意兒。我拿起這本臟書的書面子，將它一下子扔到狗窩里去了，發誓說我最恨善書。

希克厲也把他的那一本一腳踢到同樣的地方去。這一下非同小可了!(第三章第19——20頁)

以上這段是發生在老歐肖先生死后的事情。由此我們可以看到亨德萊對待希克厲是非常苛刻的。這時，亨德萊成了呼嘯山莊的主人，他對希克厲實行壓迫政策，實際上卡瑟琳和希克厲一起受迫害。他們被迫和干農活的孩子一起左在樓上聽約瑟夫講道，長達三小時，凍得發抖；而亨德萊和他的妻子卻在樓下烤火，舒舒服服。于是，他們一起反抗，把約瑟夫給他們的所謂的好書扔進了狗窩。卡瑟琳和希克厲在反抗中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們相互理解，心心相印。

此時，亨德萊對希克厲是如此殘忍，就象納莉所說，“他(亨德萊)對希克厲的那一手，足已使一個圣徒變成惡魔。”(第八章第82頁)即使這樣，希克厲仍然忍受著，這是因為卡瑟琳仍然和他在一起，卡瑟琳把她讀的都教給他，還和他在田地里一塊兒干活、玩兒。他們還經常一起去荒野并在那里無拘無束地呆一整天。只要他們在一起，懲罰就無足輕重了。對希克厲來說，此時卡瑟琳是他唯一的安慰。只要能和卡瑟琳在一起，希克厲就滿足了，什么樣的苦都受得了。

然而，就連這剩下的唯一一點安慰亨德萊也要剝奪。他不許卡瑟琳和希克厲在一起，就如卡瑟琳在日記中所寫：“可憐的希克厲，亨德萊罵他是個流氓，以后不許他跟我們在一起坐，在一起吃飯：他還說，再不許他跟我在一塊兒玩兒。”(第三章第28頁)亨德萊和他的妻子把卡瑟琳打扮成一塵不染的小姐，卻把希克厲降成仆人，使他們之間的社會地位差距拉大，以致于卡瑟琳雖然深愛著希克厲卻答應嫁給畫眉田莊的埃德加林敦。卡瑟琳這樣評判自己的選擇：“我嫁給埃德加林敦，就像我在天堂里那么不相稱。要是我家那個壞人(亨德萊)不曾把希克厲作踐得那么卑賤，我決不想嫁給他的。現在我嫁給希克厲，那可辱沒了自己。”(第九章第100頁)這樣，卡瑟琳接受了埃德加的求婚，背棄了希克厲，希克厲失去了最后唯一的安慰，他再也受不了了，帶著一顆破碎的心離開了呼嘯山莊。

三年之后，希克厲回到了呼嘯山莊，開始對呼嘯山莊和畫眉田莊所有的人的進行報復，不僅報復曾經傷害過他的亨德萊和埃德加，而且還殘忍地虐待他們的親屬及其子女：埃德加的妹妹伊莎蓓拉和亨德萊的兒子哈里頓。連他深愛著的情人卡瑟琳的女兒小卡茜和他自己的兒子他也不放過。他要毀掉呼嘯山莊和畫眉田莊。最后，他終于成了呼嘯山莊和畫眉田莊的主人，所有的一切都落在了他一人手里，包括兩家的后代——小哈里頓和小卡茜。

希克厲變成了虐待狂，可以說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惡魔。他把呼嘯山莊變成了一個冷冰冰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上似乎只剩下了仇恨和痛苦。由此我們可以看到在不平等社會里道德的倫喪和人性的扭曲，人的優秀品質在這樣的社會被毀滅了。愛本是世界上為美好的，在這個社會里卻成了痛苦、報復的緣由。如果沒有愛，也許希克厲不會變成這樣一個惡魔般的人物。在不平等社會里，愛成了罪惡的根源，這是人世間最大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