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華，在交鋒中透射

[摘要]《文心雕龍》與《二十四詩品》都是中國文學史上十分有代表性的文學理論著作。同時這兩部著作本身也具有很高的文學性和較深的哲學內蘊。但是《方心雕龍》是一部體系極為完整，覆蓋面極為廣泛的理論著作，而《二十四詩品》是一部很有特色的針對詩歌的專論。本文將從藝術特征、哲學內蘊以及針對詩歌這種文學體式幾方面分析兩者的異同。

[關鍵詞]藝術特征 哲學內蘊 儒家 道家風格 主觀唯心客觀唯心

劉勰的《文心雕龍》，一部體大思精，體系完整的文藝理論著作為中國文學批評史留下了永不逝滅的光華，司空圖的《二十四詩品》，一部簡約清雅的詩歌專論成為詩歌研究的經典理論。這兩部著作在體例、篇幅、結構等方面雖然有明顯的不同，但是兩者在藝術特征、思想哲學內蘊是有比較的意義的，而且《文心雕龍》關于詩歌的論述和《二十四詩品》也是可以在做比較的。

一、精雕與漫品中見異同—《文心雕龍》與《二十四詩品》藝術特征上的異同

《文心雕龍》和《二十四詩品》雖然都是文學理論的經典作品，但是它們本身同時也具有非常強的文學性，當然這也是中國古代文學理論作品的一個共通的特點，在這兩部作品中表現得尤為明顯。《文心雕龍》完整細致，仿佛精心雕琢的藝術品一樣，表現出了一種精致華麗的美，《二十四詩品》隨性而來，簡約淡雅，好似一幅寥寥數筆的寫意畫，盡得詩歌藝術的神韻，如果將兩者做比較，可以發現它們的確是具有可比性的，而且從行文的風格、藝術手法等方面可深入具體的看出兩者各自的特征。

從創作風格上看，《文心雕龍》可謂是華美中不失厚重的，的確具有文學理論的集大成之作的大氣與華麗。先從語言風格上看，《文心雕龍》的行文往往是駢散結合，并且恰當的引用典故，成就了其文風的大氣。就以其開篇之作《原道第一》為例，其中：“龍鳳以藻繪呈瑞，虎豹以炳蔚凝姿；云霞雕色，有逾畫工之妙；草木賁華，無待錦匠之奇……”文句華美流暢，“庖犧畫其始，仲尼翼其終。……”適當引經據典，這樣就造成了文辭上極高的藝術成就。在看其成文的方式，也就是全書的體系，《文心雕龍》的《序志》將其分為了“文之樞紐“、“論文敘筆”、“剖情析采”、“崇替于《時序》，褒貶于《才略》，怊悵于《知音》，耿介于《程器》”，也就是將全書分為了樞紐、文體論、創作論、文學史、作家論、鑒賞論、作家品德論七個部分。體系完整，縱橫交錯，構成了非常完備的結構，在結構層次上透射出了一種大家風范。而《二十四詩品》在風格上又是一種特色。從語言上看，二十四首四言詩，精巧別致，透出一種淡雅的美感，其中很多語句還成為了經典的名句。如：“人淡如菊”、“行氣如虹”等等。當然這也和它本身有的體例有關。另外，也看看整體的結構體系，《二十四詩品》比起《文心雕龍》來，結構就要疏淡的多了，二十四中風格好象就是而是個獨立的層面，并沒有縱向或者是橫向的聯系將其組成一個龐大的體系，這樣在整體的結構風格上就表現出一種比較自然，或者說是渾然天咸的特點。

兩者的藝術表現方式也各有千秋。《文心雕龍》明顯由于其嚴密的系統性和行文的大氣厚重而體現出了一種理性的美感。因為這部著作有著很嚴密的論證體系“全書由具體(文章體類)而抽象(寫作原理)，由一般而特殊(上篇先“文之樞紐”，后文筆各論；下篇先心性總原則，后文術各論)，組織體系相當嚴謹”，所以就體現非常成熟的理論作品的邏輯論證的魅力，讓人感覺到是一種理性的光華。而《二十四詩品》給人的是一種形象的美感。司空圖在著《二十四詩品》的時候特別注重意象的設置和意境的構造，用一個個鮮明恰當的意象和意境將其要表達的理論思想十分形象的呈現出來了。甚至為了論述一種詩歌風格，運用多種意象(境)。比如：在“典雅”這一風格下運用了“賞雨茅屋”、“白云初晴”、“眠琴綠蔭”等好幾個意境。這樣使原本很難以言傳的詩歌理論變得很形象化了，不僅有利于詩歌理論的表達，更加體現出了一種絕對形象的美感。這是兩部著作的又一點顯著的不同。

一個好像精雕細刻的玉器，華麗而不失莊重，是集大成的理論著作，一個仿佛渾然天咸的奇石，自然而質樸無華，是詩歌理論精品。二者在藝術特征上具有很區別，也是各具特色的表現。當然，兩者各自有著如此鮮明的藝術特征是和其各自深刻的哲學思想內蘊有著密切的聯系的。

二、“儒”心與“道”品的爭鳴——《文心雕龍》和《二十四詩品》哲學內蘊的異同

首先看兩者深層次的哲學內蘊上的相同點。《文心雕龍》和《二十四詩品》雖然是兩位處于不同時代，有著不同的背景和生活經歷的作者的著作，但是兩者在哲學內蘊上確實有相似之處。其主要的相似之處在于兩不著作在深層次上都不只蘊涵著一種或是一個流派的思想，而有多種哲學思想的融合。

《文心雕龍》所表現出的是“儒”、“釋”、“道”三種思想的融會這是很顯然的。如：《徵圣第二》中指出了“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就是論文明道要向圣人學習，還以圣人為標準，提出了表達的方法“簡言以達旨”、“博文以該情”、“明理以立體”、“隱義以藏用”，這樣的推崇圣人很顯然是儒家的觀點。還有《宗經第三》，所提及的也是儒家的經典。又例如：在《序志第五十》中在關于“文心”的論述中，這樣一段對于宇宙人生的論述“夫宇宙綿邈，黎獻紛雜，拔萃出類，智術而已。歲月飄忽，性靈不居，騰聲飛實，制作而已。夫人肖貌天地，稟性五才，擬耳目于日月，方聲氣乎風雷，其超出萬物，亦已靈矣。”就很有道家哲學中主張的天人合一的韻味。而其理論結構的設置明顯是受了佛典的影響。同樣《二十四詩品》也一樣在深層意蘊上也有綜合性，比方說詩歌的“豪放”風格中“前招三辰，后引鳳凰。曉策六鏊，濯足扶桑。”就是很典型的儒家出世積極思想。而從全局來看，行文卻極似道家的自然無為，布局上沒有任何人為設計的痕跡，好象就是隨意而來的二十四種感悟。因此，這兩部著作在思想內蘊的多層面的特點上是有相似性的。

但是《文心雕龍》和《二十四詩品》在各自的主導思想基礎上是有很明顯的區別的。總的說來，《文心雕龍》主導的是儒家思想，而《二十四詩品》的主導思想是道家思想，并且，雖然司空圖生在唐代，但起著作中甚至還表現出了一定的玄學的意境。這點區別是很容易看出的。中國的文學理論在司空圖以前已經表現出兩個鮮明的特點：“一是以在文學觀念為基礎，以政教目的為指歸來論述文學的本質、作用和特點：文學理論往往是社會政治理論的一部分。二是文學理論同文學批評緊密的結合在一起；有關專門的著述，多著重辨析體制，追溯源流，討論寫作技巧和藝術欣賞諸多問題。”其實，關于第二類的文學論著在司空圖以前是很少的。《文心雕龍》就是第一類的代表，是典型的“雜文學”觀念的論著，其主要的目的是服務于政治的，所以表現出的主導思想當然是儒家的思想。而司空圖卻一改以往的文藝理論的特色，僅從純美學的角度著眼，只對詩歌這一中文學樣式進行思考分析。同時，司空圖人生的后半段經歷了黃巢的農民起義，目睹了大唐王朝的衰落，思想經歷了有早期積極入世到以后的消極避世的轉變，最終他選擇了到道家思想，并且為了尋找心靈的寄托而主動接近名僧，接受較多的禪宗思想，因而一種超然世外，清靜雅致的思想在《二十四詩品》中表現為了主導思想。

都有豐富的哲學內涵，一個是儒家經典思想的代表，一個是道家超然的表現，也正是因為這樣不同的底蘊才有不同的藝術風格。

三、同品詩韻——《文心雕龍》在詩論上和《二十四詩品》的比較

《文心雕龍》是一部理論體系完整的著作，其涉及到的范圍比《二十四詩品》要大的多，但是其中也有詩歌的專門論述，在文體論部色《明詩第六》、《樂府第七》都涉及到了詩歌的內容，當然《樂府第七》是論述專門的詩歌(樂府詩)的，可看作文學常識和文學式的內容，但是《明詩第六》中有比較全面的詩歌理論，可以和《二十四詩品》做比較。

當劉勰談到詩體的風格的時候指出“四言正體，則雅潤為本；五言流調，則清麗居宗”，這就是明顯局限于經典，將《詩經》的四言詩歌作為正體。而《二十四詩品》卻肯定了二十四種風格的美學意義。但是由此處的論述我們也可以看出，劉勰很看重清雅的風格，在這一點上與司空圖是有相似之處的，因為在《二十四詩品》中就有“典雅”、“清奇”的論述，作者在浩如煙海的詩歌中總結出了二十四中風格中就有這樣兩種，可以看出司空圖對這樣的風格也是極為欣賞的。當然劉勰在其論述片面的強調辭藻的重要性，這是由于魏晉時代華靡風格盛行的影響而導致的局限。而《二十四詩品》中就沒有對詩歌這方面的過多強調，主要講的是各種各樣的意境(象)和詩歌風格的關系。

在解釋詩歌文本的生成的時候。兩部著作似乎各有特點。劉勰在談到詩歌的發生時候這樣解釋：“人稟七情，應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認為人的情感是與生俱來的，受到外物刺激的激發是自然而然的：在《體性二十七》中，劉勰認為作家的風格是由先天的才氣決定的，也是忽略了外在的因素。這些很顯然都是一種主觀唯心主義的觀點。而《二十四詩品》大量的列舉意象或者是意境，各種風格的發生的原因在于這樣的種種意象或意境，也就是將人的主觀情感完全歸結于外物，而幾乎沒有談及創作者在創作過程中的主觀因素，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就是一種客觀唯心主義的觀點。從這方面可以看出這兩不著作的又一點不同。

另外，《文心雕龍》中還有一個部分和《二十四詩品》也有較大的可比性，即《體性第二十七》，這一部分雖然不是詩歌專論，但講的是風格和個性的關系，其中也有對詩歌的分類(不完全是針對詩歌的)首先提到的是“典雅”，《二十四詩品》中也有這種風格，但兩者明顯不同。《文心雕龍》中所論的“典雅”(典雅者，镕式經誥，方軌儒門者也。)，認為這是一種如同儒家經典的風格，而《二十四詩品》中的“典雅”指的是像“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的一般的風格。而精躍約可以和洗練看作是類似的，應該都是指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這樣簡潔質樸的詩風。“繁縟”可以對應“綺麗”，指的是華美的詩風。“新奇”也可以和“清奇”類似，如：“老兔寒蟾泣天色”這樣意象奇異的詩歌；“顯附”和“壯麗”似乎評價詩歌風格不合適，而“輕靡”是作者批判的，暫且不論。再說“遠奧”，這一風格不能同《二十四詩品》中的單一的風格相比較，但可以看作是幾種風格的綜合。“遠奧”(遠奧者，馥采典文，經理玄宗者也。)是一種類似于道家哲學的深隱含蓄，寓大道于無形，那可以看作是“含蓄”、“高古”、“委曲”這樣幾種風格的綜合，就像王維的許多詩歌都是這樣含有豐富的哲理。這是兩部著作在具體的內容上的異同。

關于風格評價的傾向，關于創作發生的看法《文心雕龍》和《二十四詩品》有因為種種原因而表現得各具特色。

一個是中國古代文論的集大成者，一個是詩歌藝術的經典論著，《文心雕龍》有其精致華麗而厚重的美和其特有的理論特色，《二十四詩品》具備典雅清秀而準確深刻的美和獨到的觀點方法。兩部著作有異有同，在比較之中我們更可以看到二者永不逝滅的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