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不久前,朋友籌辦一個文化期刊,約我一起去招考編輯。要招的編輯是3名,報名者有200多人。第一輪筆試改稿子,從中優選出十幾個人前來面試。其中大部分是碩士,其他也是本科畢業生。每人半小時。那天我和參加口試的應聘者討論了兩個問題,一是你最近讀了哪幾本好書?好在哪里?二是如果你來辦這本雜志,哪些人是你心目中的作者?
畢:這兩道題都不偏,他們談得怎么樣?
梁:多數不太理想。最突出的感覺是,知識面比較窄,對于當今中國文化脈搏缺少關注。除了時尚而外,舉不出幾個有代表性的作家學者。對所學專業以內的事,有的還知道一些。有的連專業以內的事,也說不上來。
畢:是不是求職心切,太緊張了?
梁:我覺得不是。還是我們的教育狀況有問題。過去,上學和讀書本來是一回事。現在,上學和讀書好像成了兩回事。
畢:我感覺現在上學和讀書是兩回事。許多人上學沒有問題,是好學生,功課好,但卻不讀書,對知識本身并沒有興趣。只對上學所能帶來的短期收益有判斷。現在的研究生,極少對知識真正有興趣。我們的文史哲教學之所以失敗,就是很少能讓學生從內心對這些知識發生興趣。功利性的上學其實和讀書是兩回事,現在愛上學的人不少,愛讀書的人不多。
梁:上學意味著上課、考試、寫論文、拿文憑。讀書則是一種求知、一種興趣、一種廣泛的閱讀。而學校里似乎缺少讀書的空間與時間。
畢:不久前從報上讀到一條“地下閱讀”的消息。一個女中學生,有一次生病在家,讀了課外書,嘗到了閱讀的樂趣。以后她的母親就配合她,經常請病假,在家廣泛閱讀文學、歷史、科學書籍。結果她不但作文優秀,其他科目成績也很好。她為了爭取自由讀書的時間,只好騙學校、騙老師。這真是悲哀。
梁:不只是中學,大學課程也太多。一些學校不光上下午有課,晚上也有課,自由閱讀的時間太少了。20多年前我上大學的時候,一般是上午有課,下午沒課。不上課的時間,就是自由閱讀和體育鍛煉的時間。有的同學看書快,一周能看一摞書。一般的情況,每周讀一本書也沒問題。和本科生相比,按道理研究生自由讀書的時間應當多一些,但也受到外語課、公共課的擠壓,其實讀不了多少書。越是碩士、博士,越缺乏自由閱讀。去年,我到一個研究所參加《往事并不如煙》的小型討論會。會后該所面試一位前來求職的名牌大學文科博士。這位博士,恰恰沒讀過《往事并不如煙》。如果是理工科的博士,不關注當代思潮和知識界的閱讀興趣倒也說得過去。人文學科的博士碩士,也不關心這些,真有點兒說不過去。
畢:人們對一些名校的回憶,都說到良好的閱讀氛圍。學者之間、師生之間、同學之間,以最近的閱讀為談資。現在即使在名牌大學,也很少見到這種風氣了。
梁:我是“文革”中的老三屆,改革開放初期,有“被耽誤的一代”的說法。當時偌大中國,確實發生過大學停課、中學生下鄉、圖書館關門、書店里只能見到有限的政治宣傳讀物的局面。但就在那樣的時代,我們也經歷過地下閱讀。不管文史哲經政,一本好書在知青中爭相傳閱。越是禁果越要嘗,甚至不惜冒險。那種閱讀的熱情,現在說起來有如天方夜譚。
畢:現在不少學有所成的中年學者,都有類似的地下閱讀經歷。這種非功利的閱讀,對于人的精神成長,其實很重要。如果讀書都是為了考試,為了寫論文,為了評職稱,為了拿課題,未免太無趣了。還有一個問題是讀書的范圍。我感覺一個正常的社會,對大學以上的人來說,在讀書方面的限制基本可以不要。這是建立在相信成人智力和判斷力前提下的選擇。對大學生來說,如果在他的讀書生活中,沒有非主流的閱讀,那是很可悲的。可以設想,如果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除了主流閱讀以外,沒有接觸其他東西,那這個教育是不成功的。我們現在的問題就在這里,學生一是讀書很少,二是讀書太單一。
梁:我們這里所說的閱讀其實還包括了網絡閱讀。雖然網絡相對開放,但因為學生沒有培養起對知識的真興趣,所以他們對與實利無關的閱讀,很少能發生興趣。
畢:不論小學、中學還是大學,課堂能給予學生的知識非常有限。俗話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好的學校,最重要的是讓學生養成好的讀書習慣,或者說培養起學生獲取知識的興趣和方法。但我們現在的大學,在這方面很成問題,或者說,做得好的實在不多。
(韓飛摘自《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