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主要考察了從遵義會議到“七大”期間中國共產黨黨內情況的變化,指出毛澤東領袖地位的確立是順應中國革命的需要,優勝劣汰的結果。
[關鍵詞]毛澤東 遵義會議 領袖地位
[作者簡介]韓平(1982—),男,唐國容(1982—),女,均為中國人民大學中共黨史系研究生。
關于毛澤東領導地位的確立問題,許多論著有不同的表述,但大都沿用了《中國共產黨三十年》的提法,認為遵義會議“確立了毛澤東同志在全黨的領導地位”①,或者表述為確立了“以毛澤東為代表的新的黨中央的正確領導”。有論述則提出新的視角,認為應該把毛澤東領導地位的確立看作一個歷史過程,遵義會議僅僅是這個歷史過程的起點。以上兩種說法都值得商榷。本文認為,要弄清這一問題,必須從深入考察遵義會議到“七大”期間中國共產黨黨內情況的變化入手,方可得出科學結論。
一、在遵義會議及以后的一段時間里,毛澤東的領導地位并不穩固
首先,從政治上來看,遵義會議改組政治局,毛澤東被增補為常委,政治局常委決定讓張聞天代替博古在黨中央“負總的責任”。遵義會議后,毛澤東在中央參與領導,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但是,遵義會議及以后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毛澤東均非最主要的負責人,只是黨中央領導核心的重要成員之一。同時,在會議召開過程中,博古、李德、凱豐等“左”傾路線的代表不服毛澤東的領導。遵義會議由博古主持,他作了《關于反對敵人五次“圍剿”的總結》的報告,為“左”傾錯誤進行了辯解。會議討論了三天,經過激烈的爭辯,才通過《決議》。據伍修權回憶,當時會議“斗爭很激烈”②。聶榮臻回憶說,會前和會議中,凱豐“三番兩次找我談話,一談就是半天,要我在會上支持博古”③。博古后來作了檢討,但沒有徹底承認錯誤。李德在會議上經常一言不發,只是一個勁的抽煙,情緒十分低落,但對大會上對他的批評,一概不予承認,態度十分頑固。林彪當時“并不是積極的,是同別人說牢騷話的”④,說什么“對路線錯誤的批判,我還是接受不了,中央的大印不能就這樣交出去”⑤。這充分說明當時的黨內軍內還有不少人不服毛澤東的領導。
其次,從軍事上來看,遵義會議認為“必須徹底糾正過去軍事領導上所犯的錯誤”,會議作出決定:“取消博古、李德的最局軍事指揮權,決定仍由中央軍委主要負責人周恩來、朱德指揮軍事”,而“周恩來為黨內委托的軍事指揮最后下決心的負責者,毛澤東為周恩來軍事指揮上的幫助者”⑥。爾后,中央決定成立由毛澤東、周恩來、王稼祥組成的“新三人團”,全權指揮作戰,以周恩來為團長。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毛澤東進入三人團指揮作戰,仍有不少人不滿甚至懷疑毛澤東的領導。凱豐甚至出言不遜地對毛澤東說:“你懂得什么是馬列主義?你頂多是看了些《孫子兵法》!”紅軍在土城戰役中沒有得手,博古則嘲諷說:“看來狹隘經驗者指揮也不成。”軍隊中的將領也有人不滿毛澤東的軍事指揮,林彪就抵制毛澤東的指揮。為要調動紅一軍團到扎西地區,從2月3日至8日,中央軍委前后六天給林彪下達八次命令,林彪才不得不帶領部隊向指定地區集中。聶榮臻回憶說:“遵義會議以后,教條宗派主義者并不服氣,暗中還有不少活動。忽然流傳說毛澤東同志指揮也不行了,要求撤換領導,林彪就是起來帶頭創議的一個。”⑦過金沙江后,林彪打電話給彭德懷,說:“現在的領導不成了,你出來指揮吧。再這樣下去,就要失敗。我們服從你領導,你下命令,我們跟你走。”并且親自寫信給黨中央,要求朱德和毛澤東下臺。總之,遵義會議后,毛澤東剛出來擔負重任不久,中央領導層和重要戰將中,曾一度出現了不滿毛澤東領導、甚至要求撤換毛澤東的現象。
最后,從意識形態來看,雖說中國共產黨是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思想,但長期受到共產國際和蘇聯的嚴重影響。在相當一段時間內,蘇共壟斷了對馬克思主義的解釋權。中國早期革命的失敗與共產國際和蘇共的錯誤領導分不開。遵義會議前后,中國共產黨雖然中斷了與共產國際的聯系,但共產國際在意識形態的解釋權和領導權并沒有馬上消失。受此影響,在中國共產黨內,好像誰獲得對馬列經典的解釋權,誰就控制了黨的意識形態。換言之,即使擁有軍權和黨權,若無意識形態解釋權的支持,對黨和軍權的控制也難持久。當時,黨還沒有提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概念,更別說“毛澤東思想”,黨內和軍內并沒把理論家的名號與毛澤東聯系在一起,都認為毛澤東只不過深知傳統兵法善于打仗而已。相反,黨內的知識分子(如張聞天)被認為是黨內的理論家,王明回國后更是以理論導師自居,標榜自己是莫斯科的正宗嫡傳,用一些不切實際的俄化理論大肆宣傳,使意識形態上俄化概念在中國共產黨內形成一特有的精神氣質和濃厚的親蘇氣氛,王明等就是在這種氛圍中沽沾自喜,并憑籍這種氛圍扶搖直上。毛澤東在他們眼中是旁門左道,只是離經叛道的“狹隘經驗主義”,簡直就是難登馬列之堂的“野路子”。這也是為什么毛澤東后來要提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以及確立毛澤東思想為指導思想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因此,我們可以看出,在相當長的時間里還沒有形成有中國特色和中國氣派的馬克思主義,這嚴重影響了毛澤東領導地位的確立和中國革命的發展。
二、遵義會議以后,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權處于競爭狀態
毛澤東對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權并不是與身俱來的。遵義會議后,毛澤東在中國共產黨的高層中還有兩個強勁的競爭對手,就是張國燾和王明。不管最后的結局如何,但足以說明當時中國共產黨的最高領導人是處于競爭狀態的。只不過在競爭中,毛澤東不管是領導才能,還是戰略思想都高出對手很多。
張國燾領導的鄂豫皖蘇區,是個具有高度自主性的戰略根據地。由于當時反“圍剿”的形勢,以及此時的中央并沒有能夠號令四方的領袖人物,張國燾利用“肅反”消除異己,樹立了自己的權威。1932年10月后,張國燾率部突出國民黨軍的包圍,從鄂豫皖根據地向川北作大規模戰略轉移。1935年6月與紅四方面軍在懋功勝利會師后,張國燾看到中央紅軍在長途轉戰中大量減員、裝備簡陋,自恃人多槍多,公然向黨爭權。7月6日,張國燾向李富春提出解決“組織問題”,“徐(向前)為總司令,陳(昌浩)為總政委,軍委設常委,決定戰略問題”⑧。他還策動陳昌浩等人向中央提出改組中央軍委和總司令部,要求由他任軍委主席。7月18日,中共中央召開政治局會議,周恩來提出辭去紅軍總政治委員職務,決定由張國燾任紅軍總政治委員并為中央軍委的總負責者⑨,并規定“一、四方面軍會合后一切軍隊均由中國工農紅軍總司令、總政委直接統率指揮,仍以中央軍委主席朱德同志兼總司令,并任張國燾同志為總政治委員{10}。此后,茍壩會議上成立的三人軍事指揮小組無形中消失了。1935年8月,紅一、四方面軍混編組成左右兩路軍北上,而張國燾則主張西進,這種戰略方針的分歧,在6月26日召開的政治局兩河口會議上便已明朗化了。據聶榮臻回憶,“會上張國燾卻堅持異議,態度傲慢,主張到川康邊境去創建根據地。會議雖然作了決定,但張國燾根本就不愿執行”。9月8日,張國燾致電陳昌浩和徐向前,要他們立刻帶著所有右路軍部隊南下,并且想脅持中央南下,張國燾的分裂活動公開化。張國燾出于個人野心,自恃手下人多,反對紅軍北上,借口統一軍事指揮,要求改組中央領導,意欲奪取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權。
張國燾分裂活動失敗后,作為紅軍的主要締造者和中國共產黨建黨的元老,毛澤東在紅軍和黨內擁有深厚的干部和群眾基礎,優勢地位非常明顯。但在抗日戰爭的戰略方針上,毛澤東與中央上層存在嚴重分歧。在1937年8月洛川會議上,毛澤東提出的利用抗戰時機全力發展中國共產黨及其武裝、八路軍不采取與日軍正面對抗態勢而以游擊戰為其主要作戰方式、將軍隊主要力量用于開辟敵后根據地等一系列主張。這無疑是極具戰略遠見的主張,而且關系到中國共產黨的命運和中國革命的成敗,但這一系列正確主張并沒取得中央上層及高級將領的認可,周恩來帶頭對毛澤東的主張表示異議{11}。更為嚴重的是,1937年11月底,王明身負莫斯科要求中央轉變方針的重大使命,以共產國際執委、書記處書記的身份飛返延安。王明帶著強烈的教條主義色彩返國,并且以天子門生自居,傳達斯大林要求中共全力加強與國民黨合作的新方針,在當時中國共產黨并沒有完全擺脫共產國際的控制,全黨上下還深受教條主義的思想束縛的情況下,受到黨內許多同志的一致擁戴。周恩來在1937年12月政治局會議上,就曾批評黨把獨立自主提得太高,而沒有實行抗日高于一切的原則{12}。面對來自莫斯科的巨大壓力和黨內要求抗日高于一切的主張,毛澤東一方面為了維護黨內的團結,對王明的新方針隨聲附和,甚至還少有的對王明吹捧幾句,將其譽為“從昆侖山下來的‘神仙’”{13};但在另一方面,毛澤東始終堅持自己正確的戰略主張,采取措施盡量減少教條主義給黨和軍隊造成的損失。王明回國在黨內造成的影響是很深遠的,不僅在組織上而且在思想上給黨造成嚴重混亂。1937年未至1938年夏,毛澤東自稱,在這段時間“鬼都不上門”,這充分說明了王明在當時具有很強的影響力。
三、“七大”最終確立了毛澤東在黨內的領袖地位
王明回國后,雖然風頭正勁,但王明相對于毛澤東來說有相當大的硬傷。對于在中國共產黨最艱苦的歲月卻躲在莫斯科,如今又“挾天子以令諸候”的王明,共產黨內也有排斥與厭惡者。更重要的是,王明在黨內基礎薄弱,在軍隊中幾乎沒什么影響。同時,隨著革命形勢的發展,革命的實踐證明了毛澤東的眼光確實看得更深遠,黨內軍內很快就重新團結在毛澤東的身邊。為了中國革命和自己的領導地位,毛澤東也作了各項準備,理論的準備占據重要位置。為了反對教條主義,毛澤東提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口號,并寫了《實踐論》和《矛盾論》兩篇經典性的哲學著作。經過1942年整風運動,使全黨在馬克思主義的旗幟下達到了高度統一,毛澤東思想逐漸成熟,并最終成為黨的指導思想。為此,凱豐制定宣傳毛澤東計劃,王稼祥提出“毛澤東思想”,鄧拓編選第一部《毛澤東選集》,李有源創作歌曲《東方紅》。這些宣傳使毛澤東的權威進一步提高。1943年3月,中共中央召開政治局會議,通過《中央機構調整及精簡決定》,決定推選毛澤東為中央政治局主席,并給予毛澤東在整個黨的工作中一切重大問題的最終決定權。這樣,毛澤東不但在實際上,而且在名義上都成了黨的最高領袖。六屆七中全會《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的通過,徹底地清算了王明“左”傾教條主義在政治上、軍事上、組織上和思想上的錯誤。1945年4月,中共七大召開,正式選出以毛澤東為首的新的領導班子,毛澤東當選為中央委員會主席、中央政治局主席和中央書記處書記,毛澤東思想也被確立為黨的指導思想。至此,毛澤東最終確立了在全黨的最高領袖地位。
由此可見,認為遵義會議“確立了毛澤東在全黨的領導地位”和“毛澤東領導地位的確立是一個歷史過程,遵義會議只是這個過程的開端”,這兩種說法都是很難站得住腳。這兩種說法有意無意地預先設定了毛澤東的領導地位。如果說遵義會議“確立了毛澤東的領導地位”,那就很難說明從遵義會議到“七大”這段時間中國共產黨內的情況;如果說“毛澤東的領導地位的確立是一個歷史過程,遵義會議只是這一過程的開端”,那又怎樣解釋毛澤東在長征前的領導地位呢?因此,筆者認為毛澤東領導地位是通過競爭優勝劣汰的結果,中國革命需要一位真正的領袖來整合各種力量走向勝利,而雄才大略的毛澤東當之無愧地承擔了這一時代使命。縱觀中國革命史,毛澤東領袖地位的確立無疑是中國革命成功的關鍵因素。
注釋:
①《中國共產黨的三十年》,人民出版社,1951年11月2版.
②⑤伍修權,《我的歷程》第85、86頁,解放軍出版社,1984.
③④⑦《聶榮臻回憶錄》(上冊)第246頁,解放軍出版社,1984.
⑥《中共黨史資料》1992年第3輯,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0年6月版,第183頁.
⑧⑨{10}《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上卷),中央文獻出版社、人民出版社,1993.
{11}有關洛川會議上毛澤東與周恩來的意見分歧,可參閱《周恩來年譜(1898—1949)》第378頁;張國燾:《我的回憶》(第三冊),第386-391頁;另可參見《中國共產黨歷次重要會議集》(上),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02-203頁.
{12}《周恩來年譜(1898—1949)》,第393頁.
{13}參見曹仲彬、戴茂林:《王明傳》,吉林文史出版社1991年版,第287頁.
責任編輯張榮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