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文學圖志——宋、遼、金、西夏、回鶻、吐蕃、大理國、元代卷》(以下簡稱《圖志》)是對十至十三世紀中華民族文學、文化的整體性的動態過程的考察,著作中建構了多元文化共存的文學發展模式,明示了文化研究對于中國文學史編撰工作的積極意義,彰顯了少數民族文學的獨特價值。
關于十至十三世紀,二十世紀出版的各種文學史一般稱之為兩宋時期和元代。這是一個由諸民族分爭到走向統一的時期,這四百年的時間內,北方先后有幾個少數民族崛起并建立了政權,主要有契丹人建立的遼國,女真人建立的金國,分別與北宋和南宋相對峙;西北地區有黨項人建立的西夏,部分契丹人西遷后建立的西遼,回鶻人建立的喀拉汗國、于闐、高昌等政權,西南有吐蕃政權和白蠻建立的大理國,文化空間大致相當于清朝所確立的近現代中國的版圖所覆蓋的范圍。
隨著近年來遼金元文學研究的不斷深入,研究者對于這個時期多民族的文學現象的認識與把握,有了實質性的實破。學者們在關注北方民族文化對于中華文學發展的積極影響的同時,更將眼光投向了遼代文學與北宋文學、金代文學與南宋文學,西夏文學與遼金文學、金代文學與元代文學之間的關系的比較研究。然而這些努力還只能說是在寫漢語文學發展史;一部真正意義的中華民族的文學發展史,不僅是漢語文學史,還應該包含已經匯入中華文明歷史長河中的民族所使用的語言的文學史。
《圖志》的作者除了對多民族的漢語文學現象做了全方位的描述,還充分調用了少數民族文學研究的最新成果,利用相當的篇幅描述了這個歷史階段各民族文學,特別是用不同民族文學創作的文學的發展狀況。中國各民族文學的研究有其特殊性,許多民族沒有自己的文字,相當一些民族的文學仍然停留在口頭流傳的階段。即使是一些有書面文學傳統的民族,如維吾爾族、蒙古族、藏族等,由于其書面文學的使用和流傳往往是在王公貴族的生活范圍之內;又由于少數民族大多生活在經濟相對落后的地區,能夠進行文字閱讀的人口有限,口頭傳承仍然是其民族文化發展的一種重要的方式。各少數民族中間都保存著相當豐富的文學資源,我們的研究工作必須依靠這些資料。使用這些民間口頭文學的資料也有一定的困難,對于它們的所屬年代很難具體考訂。但是歷代文獻中有關民間文化的記載還是有跡可尋的,《圖志》的作者以重視文化時空過程的“大文學觀”為基本理念,從民族學、地理學、文化學等學科的不同視角介入,在“文人探索與民間智慧互動互補”的層面展開論述,著作中引用資料的范圍、種類大大增加。
《圖志》的作者以開放的文化心態接受了多民族文學共同發展的歷史事實,將少數民族文學的多種形態的資料作為自己建構的文學史的基礎資料;這種注重各民族文學個性的研究,應該是對以往的研究工作很好的補充。值得高興的是,少數民族文學中的三大史詩——藏族的《格薩爾》、蒙古族的《江格爾》、柯爾克孜族的《瑪納斯》,以及維吾爾喀拉汗王朝時期的《突厥語大辭典》、《福樂智慧》,元代的《蒙古秘史》等經典作品在《圖志》所建構的文學世界中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成為中華文學寶庫中的有機組成部分。
《圖志》的作者在描述十至十三世紀的中國文學的發展狀況時,特別注重處理好少數民族文學與中原漢語文學的發展、各少數民族之間的文學發展的關系。在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文化格局中,各民族之間的文化交流與文學的發展,呈現出一種雙向交流、互動互補的趨勢。以金代文學為例,女真族接受了漢語文化,為漢語文學的發展鋪平了道路。同時,由于女真文化的南漸,北方民族文化也以清新自然的本色受到中原漢族人民的喜愛。金代文學質實貞剛、清新自然的獨特風貌,就是女真文化與漢文化優勢互補、相互吸收與融合的產物。還有南方眾多的少數民族,既與漢族文化有著諸多的聯系,彼此之間因為共同的生活區域、同步的社會發展狀況以及千絲萬縷的血緣關系,文學的發展更有很多的共同性。我們的研究工作不能顧此失彼,以某一時段、某一地區、若干民族的文學現象替代中華民族文學的整體性研究。
《圖志》的作者客觀地認識和評價了處于“邊緣”狀態的各少數民族的文化在中華民族文化發展史中的地位和影響,探討它與“主流文化”的關系呈現為什么樣的狀態;同時也從少數民族文學特殊的文學現象和文化形態出發,尊重民族民間口頭文學發展的規律,擺脫傳統的以漢語書面文學的發展水平和文學觀念為單一參照背景進行研究的局限,重新認識和評價少數民族文學的學術價值。
(《中國古典文學圖志——宋、遼、金、西夏、回鶻、吐蕃、大理國、元代卷》,楊義著,三聯書店二○○六年版,60.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