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臺上的青水就夠迷死人了,但還沒有戲臺下的青水迷人,真是青枝綠葉嫩芽子,含露帶水。
所以,袁老四覺得抱住青水嗅著她發(fā)梢的香氣時就是一種享受。
可是青水總是有些抵觸地從袁老四懷里掙,雖然袁老四輕撫著她的發(fā)梢:我只是抱抱只抱抱。
一是不敢,二是不愿。青水知道,好多人都想叫袁老四抱,比如小祺,小祺還是主動地叫袁老四抱的,媚媚地沖袁老四一笑。
不敢是因為李金枝太厲害。袁老四抱小祺時被李金枝看見了,金枝一笑。沒半月,李金枝就讓小祺吃一碗豆腐腦,白嫩嫩的,放了好多糖。至多兩個時辰,小祺說不出話了,臉上起泡流黃水,就只好被爹媽領(lǐng)出了袁家大院。
小祺也會唱戲,花旦,比青水唱得還好。所以袁老四就抱小祺……青水知道小祺是被袁老四抱死的,所以不想更不敢讓袁老四抱。
不愿是因為青水想讓小耕來抱。小耕也是袁家戲班的,唱小生。兩人戲配得好。袁老四愛戲,自己也上場,最愛與青水配戲;配得不好,特別是與小耕比——不過,大家還是把巴掌拍得很響——這個時候,李金枝就一個勁兒地嗑瓜子皮,一下一下啪啪啪地響,把皮兒扔得遠遠的!
青水戲臺下迷人因為去了脂粉,天然清純,特別是戴了小耕給她摘的花。后花園兒里四季有花。小耕給她戴花時,倆人的目光常碰得當當當響。不巧,就被袁老四瞅見了。倆人就忙松開,跑過來,一前一后跪下了,撲通一聲,很重。
袁老四一笑,好好練,好好練!你們這倆臺柱子,真下功夫,哈哈!
青水和小耕覺得袁老四的笑聲很隨和,并不讓人害怕。袁老四又說,一定把戲唱好啊,爺好聽你們倆的戲。
再唱戲,袁老四還讓青水配小耕,自己還是站臺口,有板有眼地小聲襯腔,看他倆才子佳人纏綿。
春天就過去了。
夏天就過去了。
菊花黃了。袁店河的螃蟹正好吃。袁老四高興,喝了酒,穿了戲衣,叫青水扮白蛇穆桂英王寶釧,自己唱許仙楊宗寶薛平貴……小耕發(fā)現(xiàn),坐在花園涼亭下的李金枝臉像菊花一樣又黃又白。戲完了,小米酒,燒螃蟹,菊花月餅,西瓜,蘋果,梨。李金枝讓小耕給青水送上一盞菊花茶。小耕!她喚了一聲,低而嚴,嘴努努面前的那盞茶,下巴揚揚不遠處的青水,青水臉就白了。小耕就端起了茶。他和青水的目光都找尋袁老四,可是袁老四喝多了酒,被李金枝派人扶回了前院……青水喝了茶,未及仰首,小耕奪過來,也喝下一口。喝完,倆人就抱在了一起,手緊握住:咱倆一塊兒走!說著,口唇邊白沫涌流……
袁老四就一個人住了花園,每日里喝酒,唱男演女,直到死。
人們都說,誰叫青水戲唱得好呢。
還說,誰叫青水長得青枝綠葉子,水靈靈的呢。
說這些的,是袁店河邊的老女人們。直到今天,還說。
還說,小耕命苦。那年發(fā)大水,小耕在一個木箱里,“哇哇”地哭著沖下來,袁老四出了錢叫人撈上來,才三個月的樣子;青水也在箱子里,不哭,“格格”地笑,水汪汪的眼睛忽閃閃,也是三個多月的樣子。三個多月就笑得那么騷勢!女人們撇著干癟的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