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的一舉

編輯是個報社的小編輯。一舉是一舉一動的一舉。這天，編輯的郵箱里又來了幾篇稿件。編輯編副刊，不用說，來的多是些詩歌散文讀后感之類的文學作品。有一篇注明小小說的文稿，編輯看后，心中很堵，便按照作者附后的手機號碼打過去，想問問他寫作的主題。因為這篇文章是以一個年輕主人公的經歷，寫了目前農村劍拔弩張的婆媳關系和親情友善的喪失以及良心未泯的無奈與痛楚，壓抑而沉重。電話接通后，編輯自報家門，作者先寒暄后沉默，隨后才吞吞吐吐地告訴編輯：其實文中的主人公就是我。

原來，作者的母親與其父結婚，一直不被其奶奶所認可，從生活必需品到住房分配等等，都是奶奶說了算。奶奶以76歲高齡搬進了村里的敬老院。作為長房長孫，作者周旋在母親與奶奶之間，極盡奉迎之能事，但都是作為對方的“出氣筒”而飽受指責。家里以奶奶的名義申請了宅基地蓋了房子，他去請奶奶搬回來，奶奶說不是給她蓋的，要是他媽來說一聲，些許可以考慮考慮；母親則說：不是給她蓋的給誰？你們弟兄在外面工作，家里也都有房子，我也有住的，不回來拉倒……

因此，作者的心每天都在煎熬中上下撲騰。眼見的母親、奶奶年事已高，再不和好，有可能造成終生無法彌補的遺憾，因此愁得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可以說苦不堪言，寫出來，感覺輕松了點。最后，他問編輯：有什么好辦法嗎？今后我可怎么辦？

編輯在敘述與詢問中再次打開稿子，迅速瀏覽了一遍，看到有這樣的句子：母親出身不好，是個地主的閨女……編輯就問作者：你今年多大？作者說30來歲。編輯一算，應該是文革中后期，又問他兄弟幾個，答：倆，弟弟是個軍人。軍人也沒有好辦法攻下這塊多年對陣的堡壘。編輯反問：誰說地主的閨女就出身不好，你也這樣認為嗎？作者說是的，我們這里都這么說，但母親沒過上一天地主的生活、享過一天地主的福。編輯又問：姥爺有三妻四妾良田千頃駿馬百匹嗎？作者說沒有，只是比窮人多了幾畝山地。姥爺平時心狠手辣剝削百姓欺壓良民嗎？沒有。這就奇了怪了，編輯又問：爺爺是窮人嗎？作者說標準的窮光蛋，奶奶從天津逃荒路過這里，跟了爺爺。母親是不是明媒正娶的？當然！這不就結了，看來矛盾是后來激化的……嘮著嘮著編輯的腦子里忽然開了一條縫：最近你回家一趟，分別告訴母親和奶奶，說以后家來的機會可能少了，請她們自己保重。她們肯定問為什么？你就說身體不好，心臟出了問題。她們若再問，你就掏出找人寫好的病例，說長期心里不痛快，寢食難安，再不治療，性命都難保了，更不用說工作了家庭了。原因哪，就是因為你們不和，愁的急的。若她們疼你，肯定都會讓步，若不讓步，肯定是矛盾不可調和，那就由他們去吧，彼此相安無事，各自終老，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半月后的一天晚上，編輯打開郵箱，看到了作者注明修正稿的信件。后面的結尾改了，說的是主人公得病住了醫院，一星期后，弟弟跑來告訴他，奶奶已經搬回家了，是奶奶主動找母親，母親幫奶奶搬的東西。當天下午，主人公就辦了出院手續。

一塊石頭落了地。編輯想到了孤注一擲這個詞。稿子很快見報，題目是《心絞痛》。

本欄責任編輯：范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