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鎮是E市的一個工業大鎮,因了一家年產值幾百億元的家電集團而全國聞名。從倫鎮到市區平時有很多車,而這次小白等了一個多小時都沒等到,他只好搭了一輛摩托車過去,他想,在城市那頭,林英應該等得很焦急了。
見到林英,疲憊的小白又多了一層失落,他從一樓爬到七樓,敲了足足有三分鐘的門,才聽到她慵懶的腳步聲,可是從開門到重新走回房間,她卻始終沒有睜開那雙明亮的曾讓他心動過無數次的眸子,哪怕是只有一秒鐘的凝視都沒有。
小白徑直走到洗手間,燈都沒開就打開水龍頭洗臉,洗了三四把,卻依然能看到水的黑色,他在心里罵,這個討厭的城市,到處都是工業污染。
林英背靠在床上,臉正對著剛剛打開的電視。小白走向她,坐到床邊,用一只手玩弄她懷里抱著的一個布狗熊,討好似的說,英子,剛剛總是坐不到車,讓你等久了,你沒生氣吧?
林英讓下巴動了動,算是肢體的回應,然后說道,沒生氣啊,我知道你來遲了肯定是有原因的,我剛好又睡了一覺。聽到她說沒生氣,小白反而沒話可說了,如果她生氣了,他還可以攬著她的肩,像剛開始戀愛時那樣哄她,英子乖乖,下次再也不敢遲到了。可是人家沒有生氣。失落。小白只能用失落這個詞來形容他的心情,他又一次懷疑自己從倫鎮穿過無數個工廠跑過來見她的意義。可是中午的時候,他收到她說“我想你”的信息,又是多么的義無反顧。
小白說外面的天開始黑了。林英說房間太小,兩個人就感覺到熱了。她將布狗熊丟到木地板上,掀起被子去拿空調遙控器,他看清了她身上穿著的真絲睡衣,看到白色的睡衣上點綴著的七彩花朵。他像往常那樣順勢爬進她的被窩,卻沒有像往常那樣輕輕地把她抱在懷里,他像往常那樣親吻著她的唇,卻沒有像往常那樣的溫柔,他似乎是在很短的時間內便隔著睡衣褪下了她的內褲,也似乎是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崩潰一樣的趴在了她的身上,他閉著眼,看到了一朵黑色的花。
他似乎是睡了一覺,不超過五分鐘的時間,便讓他恢復了清醒,讓他從夢幻回到了現實。他坐了起來,說我們去吃飯吧,肚子很餓了。她沒有動,用難以理解的眼光看著他,又用充滿疑惑的口氣問,你剛才是不是強奸我?他吃了一驚,隨即學著她剛才的樣子,動了動下巴,算是對她的回答。
夜里十點鐘,小白在巴士客運站搭到最后一班開往倫鎮的公共汽車,車上很多人,操著幾種他聽不懂的方言。坐在他后面的是一對穿著學生裝的少年男女,初中還沒畢業的樣子,卻非常熟練地接吻,他們以為黑暗里沒人會看得清,殊不知我們小白哪怕是不看都會知道他們在干什么。汽車開動的時候,他忽然想起當年他用電子郵件寫給林英的那些熱情洋溢的情書,曾經他說她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一片凈土。不知那些文字是否還留在網絡里,相隔多年,改變的不只是他自己,也還有她,她已不再是當年那個一說話就臉紅的小女孩。凈土,也需要有一片屬于自己的花園。
小白住的公寓位于倫鎮最大的一個高檔社區內,每天下班后從公司回來,他都要走穿過整個別墅群的星河大街,其實這條夜晚時停滿小車的路不是他回公寓的惟一通道,也不是住在公寓里的人走得最近的路,他之所以兩年來一直堅持走這條路,是因為他一直記著剛到公司報到那天說給林英的那句話。而今天從這里走過,他覺得這是一個多么可笑而又多余的習慣。他和林英是同班同學中惟一一對和同一家公司簽約的戀人,他們乘同一輛火車,又轉乘同一輛汽車到達倫鎮,兩人一起被公司人事部的同事帶進這個社區時已是傍晚,那時星河大街上已經停滿了各色豪華轎車,有很多是他們在學校里經常議論的名車,有奔馳、法拉利,還有曾被他們取“BMW”的拼音讀法戲稱為“別蒙我”的寶馬。盡管他拉著一個大大的行李箱,但還是趁人事部的人沒注意時用右手拍著林英的肩膀輕聲說,親愛的,三年后這里一定有一輛車是我們的。林英深情地望著他,幸福地笑。
半年后,林英說了一句和她的笑容一樣讓小白永生不會忘記的話,她說豪言壯語是永遠不能當飯吃的。
小白住的公寓有二十多平米,兩張上下床,有獨立的衛生間,比起他老家很多農戶的條件算是不錯了,可是與那些別墅相比,卻還是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反差。一間公寓能住四個人,可是兩年來卻好像從來沒有住滿過,算起來小白算是在這個房間住得最久的了。與小白同住的是一個進公司還不到兩個月的云南人,小白稱他為小李。正躺在床上讀《成功學》的小李看著小白開門進來,很奇怪地問道:你怎么半夜回來了?小白沒有搭理他,鞋都沒脫就躺在了床上。
小李是個很有熱情的人,他搬進來的第一天便對整間房進行一個徹底的大掃除,小白也信奉那句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的古語,只是和小李比起來卻還是有一點自愧弗如。比如說小白就從來沒有自己的座右銘,而小李貼在床頭上那些自我激勵的橫幅在短短兩個月內便更換了五六次,從最初的奮斗,厚德載物,堅持,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到現在的沉默是金。可是看到小白半夜從外面回來,而且看上去心情極差,他卻沒有沉默是金。
小李放下手中的書,轉過頭對著小白問道:“怎么了?被女朋友拋棄了?”
小白沒有說話,腦子里反反復復地晃著林英的影子。
小李沒有等到小白的回應,趿著一雙拖鞋走到小白的床前,一邊很關心似的摸小白的額頭,一邊又問:“不會是不舒服吧,你可從來沒這么晚回來過,你不是去你女朋友那里過夜了嗎?”
小李的手剛碰到小白的額頭便被他抬起胳膊一下子打開,他睜開眼,很不友好地瞪了一眼小李,生氣地說道:“你怎么這么多事!”說完后便又背過身去。碰了一鼻子灰的小李不得不識趣地回到自己的床上。
凌晨一點鐘,小白搖醒了已經睡著的小李,他說:“小李,我很餓,睡不著,陪我出去吃點東西。”
天亮了便是周日,小白本來是打算不回來公寓的,可是從林英家里出來到坐下吃飯,林英一直繃著臉,幾次小白想拉她的手都被她用力地撥開。結果便是飯都沒吃,便忿忿地各自回家。
小李陪著小白喝了很多啤酒,聽他傾訴他的苦悶。小白說:“我要想辦法自己做點什么了,這樣下去不知什么時候才有自己的車子和房子。”說到這里,小李舉起杯子回應他說:“我也一直有這個想法,來,干杯,為了我們的車子和房子。”一杯酒下肚,小白又說:“愛情真他媽的虛,當年我以為能和女朋友一起進入大公司,事業和生活便都會稱心如意了。可是來了兩年,還是個小職員,該變的沒變,不該變的卻變了。女人上班不開心可以回家讓別人養著,我們就不行,做男人就是累啊。”
小李知道小白所說的女人特指的是誰,他沒見過林英,卻知道在小白的生活里有這么個人,小白每周至少有一個晚上不在公寓睡,不用說都知道是去會女朋友。小李說:“小白啊,你真行,我好像就沒想過愛情這回事,不就是女人嘛,掙錢要緊,有錢就有愛情了,連跳水皇后都跟大款。我來了兩個月,只看到你去看女朋友,就沒看到她來看過你。叫我說,如果覺得累就算了,何苦為個女人去傷心。兄弟我喝多了,別怪我說話太直。”說完自行喝了半杯啤酒。
小白聽了小李說的話,覺得對,又覺得不對,找不到理論肯定他,也找不到例子來否定他。腦子里閃過林英的笑容,怔了怔便也跟著舉起杯子,他說道:“兄弟,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小白沒有把他所說的“有些事情”告訴小李,和很多男人一樣,他們兩個也是只有在喝醉的時候才真正的稱兄道弟,兩個人互相攙扶著回到公寓時天已經亮了,像這樣的周末,整個白天都是睡覺的了。
林英覺得她不得不開始認真地思考她和小白的關系,對于小白她似乎是越來越不明白,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到底會做出一些什么,不知道她和他的愛情還是否存在著,不知道自己對于他來說是不是也只是一個泄欲的對象。
半年前她在市區有了自己的房子,一居室的房子不大,錢不是自己出的,房產證卻分明地寫著自己的名字。她告訴小白這房子是她父母出錢買的,還開玩笑說我爸我媽說了,等你買了大房子,就讓我們結婚,到時這個小房子再賣了給他們養老。她是在小白第一次到這所房子時和小白說這番話的,盡管她沒有讓他在房子里發現讓他傷心的痕跡,可還是看得出他內心的疑問與不快。兩個月后,給林英買房子的那個人已是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只是誰也沒有說出口來。
認識那個人一點也不偶然,他是公司的一個供應商,四十多歲年紀。那段時間林英正異常地討厭自己所從事的工作,她想換一種生活方式,只要是離開公司后可以有稍微舒服一點的生活,她當時真的是那樣想的。從一起到酒店狂瘋到拿到這所房子的鑰匙天天在房間里看電視,似乎沒有經歷什么讓她特別難以忘記的事情,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曾經在某個清晨,她以為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與小白的不歡而別,開始成為她心中一個解不開的結,她覺得小白不應該像現在這樣對她,她開始等小白的電話,開始期望小白忽然出現在門口,手里捧著一大束玫瑰花,像剛開始戀愛時那樣羞澀地笑,笑容里充滿著憐愛與愧疚。
可是連續半個月沒有小白的聲息。這期間那個男人來過一次,在床上,林英忽然覺得特別惡心,那個男人就要進入的時候,她的雙臂一下子聚集了全身的力量,他跌在床下,她跑入了洗手間,一陣無法抑止的嘔吐。從洗手間出來時,她迎面挨了兩個巴掌,巨大的關門聲消失后,她竟然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輕松。
小白很意外看到林英。天氣很好,他和小李正忙著在自己的汽車配件店里收拾貨物,林英從門外走進來,臉上掛著笑。他直起腰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望了望林英的背后,問道:“你是來找我嗎?”
林英也回過頭望了望,說:“當然是來找你。”話音未落就自顧自地背著手在三十平米的店內轉了一個圈。小白并沒有跟著她轉,而是疑惑地看著剛剛停下活計的小李。小李很西化地攤了攤手,一臉的無辜。林英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小白面前,仍是一臉的笑嘻嘻,她對著小白說:“自己做老板了,也不告訴我一聲。我還以為你看上了哪個美女,正忙著談戀愛呢。害的我到處找朋友證實你的罪行,誰知偷偷地做了一件大事情。”看著她一如從前那般單純的面孔,小白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他將有些不自然的臉側對著林英,眼睛看著小李說:“我們想等開張那天再告訴你,到時好給你個驚喜。”林英沒有再繼續追問什么,她轉了個話題說:“劉平說今晚請我們吃飯,他女朋友玲子昨天從北京過來看他。我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們正在火車站站臺上擁抱呢。”她一邊說一邊呵呵地笑,就像是她自己的一個幾年沒見的愛人馬上來看她似的。
前天劉平過來幫忙清潔店內衛生的時候,小白就知道他的女友要來看他,林英知道這件事本也是理所當然,大家畢竟都是同學,玲子還是林英的閨中密友。可是由林英來通知他今晚的聚餐,卻是他意料之外的。
林英說:“玲子說了,今晚的飯局由我說了算,我想吃湘菜,不如我們就去‘湘滿樓’吧?”
從位置上說“湘滿樓”剛好在小白的店與林英的住所中間,對于他們兩個人來說,吃完飯回到自己的地方都是很方便的事情。可是劉平和玲子如果是從倫鎮趕過來的話就不是很方便了,再說小李今天想回倫鎮,他明天要回公司上班。
林英看小白沒有表態,好像馬上就知道了他在想什么,她對小白說:“放心了,劉平和玲子今天上午就過來市區了,現在他們正在逛街呢。如果你沒意見,我現在就和他們說好位置,等下到那里見面。”
小白又轉過頭看著小李,小李說:“我沒關系的,你們老同學聚會,我就不摻和了,我自己有點事,要先回去,這里就交給你了。”
聽小李這么說,小白也沒什么話好說了,何況他和林英一樣,也是喜歡吃“湘滿樓”的湘菜的。
晚飯開始得很開心,林英仍然像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一樣,她對小白的表現出來的親密勁,一點都不亞于兩年未見的情侶。小白想,身邊這個女人畢竟是他平生的至愛啊。
劉平與小白在同一間公司,由于不在一個部門,平時見面的機會并不是很多,只有同學之間有什么諸如生日、搬家之類的大事才會聚在一起吃飯聊天。這次小白傾盡所有與小李共同開這間汽配店自然是件大事,劉平當仁不讓地來幫了幾天忙。
趁著林英開始與玲子起勁地聊某某同學的某某事,小白給自己滿滿地倒了一杯酒,舉起杯和劉平碰了一下后一飲而盡,他說:“老同學,我就兩個字,謝謝!”
劉平跟著喝了一杯后說:“咱們不說謝,說謝就見外了,不管怎么說,你現在也算是自己做老板了,應該我恭喜你才對,祝賀你生意興隆,日進斗金。”說完也自行干了一杯。
兩個男人推杯換盞,不知不覺地喝了六七瓶啤酒,好像很是盡興,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各有各的心事。玲子和林英去洗手間的當兒,劉平差點落了淚,他對小白說:“你不知道,玲子這次來是要和我分手的。”
小白說:“不會吧,我看你們倆人挺好的啊?我正羨慕著呢!”
劉平說:“本來我也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人,從確認她要過來看我開始,我一直沉浸在幸福當中。今天下午到市區逛街,她把我拉到周大福金店里,要讓我買一只差不多兩萬塊錢的鉆戒來證明我對她的愛,你是知道的,兩萬塊錢,要我整整半年不吃不喝啊。她看到我猶豫,一轉身就走出去了。吃飯以前她對我說,這一生我都不必為她買鉆戒了,她在北京有一個男朋友,剛給她買了一個十幾萬的鉆戒,下個月他們就要結婚了,她來這里,只是想給我們六年的感情做一個完整交待。你說我們的感情,難道一定要用鉆戒來證明嗎?”
沒等小白說話,玲子和林英已經從洗手間回來了。小白瞥了一眼這兩個始終手拉手的女人,一下子感覺特別的陌生。他沒有回答劉平的問題,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用力地握了一下劉平的手,狠狠地喝了一杯酒,沉聲說:“兄弟,好好掙錢!”
晚飯后,玲子果然要去林英那里睡,小白只能提出陪劉平回倫鎮。城市街燈璀璨,在兩個半醉男人的眼里,高樓、街道、豪車、美女,一切都顯得如此迷離。劉平說:“兄弟,今晚我們從這市區走回倫鎮,如何?”
小白說:“好,走回去,就當鍛煉身體,但是我相信,不用很久,我們可以開著自己的寶馬,從倫鎮到市區,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兩人沿著一條感覺上向南,實際上向北的城市大道踉蹌地走著,這兩個追夢的年輕人,來這個城市兩年,卻依然沒有弄明白,這里的方向為什么和家鄉不同。
無數輛汽車從身邊經過,無數間工廠被他們拋在后面。凌晨兩點多鐘,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感覺,這樣走回倫鎮原來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情,他們終于攔了一輛的士,天蒙蒙亮的時候,才回到劉平的宿舍。
小白在中午的時候回到了他的汽車配件店,他約了朋友介紹給他的兩個營業員面試,盡管頭有些痛,但想到他自己的店就要開張了,還是渾身充滿了勁,精力也異常的好。和兩個營業員敲定了上班時間,他才想起早餐和午餐都沒有吃。他燒開了水,到旁邊的士多店買了一個碗面來泡,還沒吃到一半,林英的電話打過來了,電話的那頭很是嘈雜,林英說她正在白云機場,剛剛送走玲子,她說我很想你。
一個小時后,林英來到汽配店里,她穿一件草綠色連衣裙,烏黑的長發用一條頭飾束著,被風吹亂的劉海,更顯出她的嬌媚,小白覺得林英又像他第一次看到她時那樣楚楚可人,他把她攬在懷里,親吻著她溫熱的唇。
林英要去吃麥當勞,小白問:“我們打的士還是坐公車去?”林英說我聽你的。小白用右臂用力攬了一下林英,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種強烈的成就感。從學校出來后,他們每次出去都是打的士,小白從來沒有自主地選擇過交通工具,今天的林英忽然讓他明白,原來這才是他真正想的樣子。
他們去了位于鬧市中心的一間麥當勞,這里的人似乎永遠都是那么多,林英說很多時候她不愿意和人相處,但卻喜歡往陌生的人群中跑。他們坐在一個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從玻璃望出去,可以看到街上來來往往的各色男女。
小白問林英:“玲子為什么要和劉平分手啊?”
林英回答說:“我也說不清楚,昨晚和她聊了很久,她好像也有點舍不得劉平,可是她又覺得這樣等下去不知什么時候是盡頭,她說和劉平在一起她看不到什么未來。”
小白一邊拿了一根薯條放在番茄醬里蘸,一邊淡淡地說:“現在的女人怎么都變得那么現實。”
林英裝作生氣似的說:“不會啊,我就不是!”
小白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林英接著說:“其實玲子在北京的那個男朋友對她并不好,就是很有錢,玲子騙劉平說她要在下個月結婚,根本就是沒影子的事,她都不知道那個男人會不會娶她,她為那個男人流過兩次產了,每次都是給她一筆錢了事。”
小白搖了搖頭,還是沒有說話。
林英見小白有些不太開心,便轉了個話題說道:“今晚我們去住酒店吧,我們很久沒有到酒店住過了,就到這條路上那家玫瑰賓館,聽說凡是情侶入住,酒店都會有玫瑰和巧克力送的,多浪漫啊!”
小白終于抬起頭說:“我現在沒多少錢了。”
林英說:“我有啊。”
小白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那好吧,我也想好好休息一下。”
吃完東西后,林英和小白到了玫瑰賓館。賓館果然有玫瑰和巧克力送,房間的裝修以粉紅色為主,家具和用品的布置也很有情調。林英脫掉鞋子從房間走到洗手間,又從洗手間走回房間,邊走邊說:“小白啊,我覺得這里真的很值耶。”
看到林英開心的樣子,小白就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從前。他們兩人第一次住酒店是在大二的第一個學期,他還清楚地記得那天是開學后的第一個周末,小白找到林英說,暑假我掙了差不多一千塊錢,晚上我請你去外面吃飯。他們吃的是西餐,而且還喝了紅酒。吃完飯后兩個人牽著手一條街一條街地走,街上商鋪都打烊了,但是誰都沒有回去的意思,小白提議說我們去找個酒店開房間看電視吧。林英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只是紅著臉。在酒店的房間里,小白對林英說,有了你,我就擁有了全世界。
在今晚這個陌生的酒店房間里,小白把林英擁在懷里的那一刻,分明覺得林英還是他的林英,而且還是他從前的林英。
他吻遍了她全身每一片肌膚,聽著她幸福地歡叫。他們早就沒有了第一次時的拘謹,卻是第一次如此默契,他進入她的時候,聽到她說我愛你,他說我也愛你。
小白的汽配店如期開張,生意也像意料中那樣順利。林英賣掉了那套房子,又投了一些錢給小白擴大業務。林英說她在機場送走玲子的那一刻,忽然明白她是多么應該珍惜與小白的感情,像玲子那樣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盡管她會理解她。小白將林英抱在懷里,輕輕地說,我們也算是完美了。
季節已經進入初冬,小白對林英說我經常要到處去,有時候進貨,有時候拜訪客戶,我們要不要先買輛車。
林英算了一下說,我覺得還是不買車吧,幾萬塊也買不到什么好車,我看還是多存點錢,先買房子,然后再買車。
小白想了一下,覺得也有道理。然后就又接著說,劉平的一個朋友有輛騎了不到一年的摩托車,買新的差不多要兩萬塊,現在他要買汽車,五千塊就處理掉,我們去把它給騎回來吧。
林英說那也好啊,我還挺喜歡騎摩托那種感覺的呢。那我們明天過去倫鎮,我都很久沒去過那邊了。
第二天剛好是星期天,小白先到店里跟店員交待了一天的事情,然后回租住的房子里把睡懶覺的林英哄起來,等到她洗完臉化完妝,都已經是上午十一點了,一起吃了午餐后就乘坐公共汽車到了倫鎮。
下午主要的事情就是買摩托車,看車、試車、付款,不到六點鐘小白兜里的五千塊錢便換成了一輛實實在在的摩托車。劉平對小白說你新置了財產要請吃飯才行啊。小白很痛快地說好啊,我都很久沒跟你喝兩杯了。
差不多吃完飯的時候小白問劉平有沒有找個女朋友,劉平說找是找過,可總是會拿人家和玲子比,總覺得和玲子在一起會更快樂些。
林英插話說算了吧,玲子自己過的好不就行了嘛,如果你愛她,不也就是想讓她快樂嗎,如果她快樂,你又何必為了她而不快樂呢。
劉平想了想說也是啊,不過我就是不明白你們女人到底追求什么,是不是就是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啊?
林英說應該不是吧,不過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也是很重要的。
小白聽了她的話苦笑了一下,然后說道,好了吧,不談這些事啦,我們也該回去了,我相信劉平會過得很好的。
劉平說這么晚了,要不你們住在我宿舍里吧?小白說不用了,明天還要早起,有摩托車了嘛,這個時候路上的車很少,半個小時就回去了。
小白騎摩托車帶著林英,很快便上了通往市區的公路,這條路剛剛由原來的三車道拓寬成四車道,新上了柏油,路面平整,除了紅綠燈,跑起來沒有任何障礙。林英隔著頭盔大聲對小白說:“小白你騎摩托車很威風啊!”小白沒有回答她,他想起三個月前與劉平一起步行回倫鎮,想起那天乘搭客的摩托車到市區看林英。這時前面出了一個紅燈,看到沒有什么車,便稍稍加大了油門,忽然一輛貨車從左邊的方向拐了過來,小白只覺得世界一下子便黑掉了。
林英醒過來的時候,剛剛被急救人員抬到救護車上,看著眼前的人都身穿白大褂,她一下子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她急切地翻過身來,急切地去找小白的臉,她看到的只是一片血紅,她忽然又像一下子掉入冰冷的海里,什么也抓不住了。她大聲叫著:“小白,小白,你沒事吧,你醒醒啊。”她抬起頭來,哀求一樣看著面前的醫生,她問:“醫生,醫生,他沒事吧,他沒事的,對嗎?”醫生把她扶倒在擔架上說:“小姐,不要急,你也不易太用力,我們會盡力的。”林英的確是沒有力氣了,她又暈了過去。再次醒來時,她感覺到更多的醫生在圍著他們,她聽到有人說這個男的可能不行了。她一下子又重新有了力量,她大聲叫著:“小白,老公,你一定要挺住啊!”這是林英第一次叫小白老公,也是惟一的一次,就是這惟一的一次,她也沒有確定小白到底有沒有聽到。
三天后,劉平、玲子、林英的爸爸媽媽陪林英出了醫院。玲子接到劉平的電話后立即買機票從北京飛了過來,她跑前跑后地幫林英和小白的爸爸媽媽處理在醫院的各種事情。小白的父母不愿意見林英,在劉平和玲子的陪伴下他們把小白的骨灰帶回了老家。
玲子還是回了北京,在陪伴林英的日子里,她聽到林英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小白說過我們已經很完美了。
責任編輯:劉照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