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著作或許能夠幫助我們探尋中國工業革命缺失的原因
事實上,站在創新起跑線上的中國有自己獨特的優勢。在中國悠久的歷史中,不乏各種點燃人類智慧火光的發明,盡管這些發明還稱不上是創新。歷史學家李約瑟在他的一系列著作中闡述了這樣一個觀點:在近兩千年的時間里,中國“在探索自然和使用自然知識為人類造福”方面遠遠超出西方國家。眾所周知,中國人發明了絲綢紡織、活字印刷、指南針以及吊橋、拱橋的制造技術。
李約瑟指出,中國古人在天文學、數學、物理學的三個分支(光學、聲學和磁學)、機械工程學方面也相當領先。此外,“中國人在掌握鑄鐵技術方面要比歐洲早了15個世紀。”對紡織技術的掌握促進了傳動皮帶和傳動鏈條的出現。但是,中國并沒有將數量眾多的發明轉化為生產應用,因此,僅僅是這些發明與我們所定義的“創新”經濟的概念之間還有一定的差距。
更重要的是,中國也沒能使用這些發明與歐洲和日本同時代促成工業革命的出現。這其中的癥結是什么?
美國加州大學爾灣分校歷史與東亞語言文學教授彭慕蘭(Kenneth Pomeranz)曾在著作中試圖回答這一問題。他指出,從18世紀末到19世紀初的一段時間里,世界上最發達的地區是歐洲(英國)和中國(長江三角洲),兩個地區的發展前景同樣樂觀,“當時,經濟上的高效率和高生產力并不僅僅局限在西歐……當時也并沒有人能夠預料到此后工業革命帶來的突破,即便是在歐洲,18世紀末期的主要經濟學者也沒有預料到這一點。”
彭慕蘭在書中寫道,英國“此前能源消耗和資源使用從根本上限制了每個人的視野,只有在18世紀末尤其是19世紀,當不可預知的重要的間斷使它可以從這些基本限制中得以解脫時,英國才能夠實現幸運的逆轉。”
這里所指的是煤炭的使用,以及英國對新大陸的強迫殖民。這使得英國能夠在工業化的道路上超越中國。彭幕蘭解釋道:“新大陸的糧食生產大多數都是由奴隸來完成的。各種種植園遍及新大陸的海島和靠近海岸線的地區。其結果是,來自環加勒比海種植園區的出口可以保持糧食的平衡,而且在模式上區別于中國的做法:當剩余勞動力出現收益遞減并將更多的勞動力轉移到手工業上時,將糧食從中國內地輸出到江南和嶺南。”
“新大陸和奴隸貿易提供了一個正在擴張的國內市場所不能擁有的一種途徑由于生產制成品無需大量使用英國的土地,從而能夠以相對合理甚至越來越低的價格,獲得數量始終增長的土地密集型產品,例如食物和纖維,后來還包括木材。”
與此同時,英國還開始進口美洲的谷物、牛肉和其它初級產品;木材進口量飚升;而且新大陸最后成為了歐洲剩余人口的主要輸送地。
這些因素“可以使大西洋兩岸的貿易形成一種獨特的自我擴張路徑。通過這種路徑,歐洲,尤其是英國能夠用它的勞動力和資本減緩土地承受的壓力,甚至將人口和工業擴張速度遠遠超過農業擴張速度(這一點和東亞不同)的問題,轉化為更進一步發展的基礎。如果沒有這些因素,這個人口和工業擴張的過程將為日后的大崩潰埋下惡果,或者,由于需要更多的勞動力密集型的方式來開發和節約有限的土地,它本身將被嚴格限制。”
但是,當彭幕蘭強調中國不能開采煤炭資源和遠離奴隸貿易的因素時,也有一些歷史學家列舉了一些中國無法實現工業革命的障礙。而且這些阻礙中國創新的歷史因素都和一場有關21世紀中國是否能夠成為創新性經濟的討論有關。
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林毅夫認為,中國喪失了起初確立的技術領先是因為“……沒有實現從基于經驗的發明方法向基于實驗和科學的創新的轉變,而歐洲做到了這一點……”
“由于一些根植于中國歷史和政治傳統中的原因,近代中國的天才沒有得到足夠的激勵去學習‘現代’科學研究所需要的知識和技能,在這方面落后于同時代的西方同行……傳統的中國社會更多地將仕途作為提升社會地位的最終目標……”
在這種體制下,天才們自然將大量時間和精力投入到積累知識以通過科舉考試……一旦他們通過了考試就走上了仕途.這樣每天必定忙于官場之事,而且隨著官運亨通,職位越升越高,就越沒有時間來專注于積累知識和進行研究……并不是儒家的道德規范,意識形態上的求同原則,或者科舉考試本身限制了中國的天才開創科學革命。背后真正的原因是學習的內容本身,以及根植在科舉制度和官僚體制中的“學而優則仕”的回報體系。
丹尼斯·西蒙(Denis Simon)曾撰寫過很多有關中國科學技術的文章,他指出早期中國發明家并不能做到真正的基于科學的研究,是因為“當時取得中國最顯赫的科學技術成就的人,并不是文人階層。他們最初都是技術工人或手工業者,和雇主之間存在雇傭關系,這意味著他們的很多發現并沒有被記錄下來。”
此外,西蒙還指出,“統治著中國的士大夫和文人階層對發展科學和技術并不感興趣,他們的精力全部投入到了統治、人文追求和道德拷問……”
正因為如此,中國沒有形成科學研究的風尚,例如懷疑主義、創新、對未知提出疑問以及和科學技術發展相關的方法。
(作者為里昂證券亞太區市場中國策略分析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