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是一種享受,尤其是在中國共產黨誕生85周年前夕,在革命紀念地連城新泉的望云草室聽雨,更有一番別致的心理感受。
古色古香的望云草室,屋頂上蓋著青瓦,屋子中央是一個方形天井。淅瀝瀝的雨點拍打著青瓦,奏響了清脆的樂音;天井四周屋檐的滴水如散珠濺玉,滴嗒作響,時而輕盈,時而沉重。這雨聲,這滴水,仿佛是穿越百年時空的鼙鼓,叩響了我記憶的門扉,幻化出金戈鐵馬、烽火狼煙,耳邊響起了當年震耳欲聾的槍炮聲和廝殺吶喊聲。
1929年,那是風雨如磐的年代,毛澤東從井岡山下來,手持一根竹拐杖,穿著一件軍用雨衣,率領紅四軍入閩,開辟新的革命根據地。他三進新泉,兩次都住在望云草室,他對望云草室情有獨鐘。就說1929年6月10日那一次吧,同毛澤東一起進駐望云草室的還有朱德、陳毅。這是紅四軍前委機關的臨時駐地,毛澤東是被前委書記陳毅請來的。那時中國革命處于低潮,有人懷疑“紅旗究竟得打多久,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嗎?”面對紛紜復雜的局面,毛澤東就在這家草室召開士兵調查會、農友群眾座談會,搜集他們的意見與反映,掌握軍心民意,思考紅軍整訓等重大問題。他不辭勞苦,廢寢忘餐,夜以繼日。有一天,他站在大廳里,手里端著由村姑張素娥送來的一杯清茶,泰然自若地觀看山雨來襲。“山雨欲來風滿樓”,周圍的樹木開始戰栗,草室對面木屋的小木窗也發出大聲的呻吟。狂風破窗而入,穿堂入室,肆意狂虐。毛澤東仿佛預感到將要來臨的一場關乎紅軍生命與革命前途的惡戰。風未過,雨來了。大雨滂沱,撼山震岳,門旁的老樹差點攔腰折斷。他沒有發出“樹猶如此,人何以堪”的喟嘆,而是陷入了撥亂反正的沉思,他在籌劃,在醞釀,在起草,在潤色,一篇驚世之作就要在暴風雨中誕生。那就是我黨我軍建設的綱領性文獻《古田會議決議》。
那場奇特的暴風驟雨過后,毛澤東成竹在胸,如釋重負。他招呼朱德、陳毅,一同踏著月色,來到溪邊,泡進那條溫泉。那舒暢,那愜意,那意味深長,宛如天上的朗月明星,多少天來的勞累頓時煙消云散,力量與信心遽然倍增。
不久,紅四軍在上杭古田召開了紅四軍黨的第九次代表會議,通過了《古田會議決議》,糾正了紅四軍內各種非無產階級思想與錯誤傾向,完成了著名的政治、軍事整訓。如雨過天晴,碧空萬里,紅軍又以蓬勃的生機與活力挺進在擴大紅色根據地與反圍剿的戰場上。
大約在8月間,毛澤東在新泉指導當地共產黨人召開了連城縣第一次代表大會,選出了以官近玖為首的縣委執委會。于是,“點起一盞燈,照亮一大片。”當地老百姓有了主心骨,“打土豪,分田地”,建立紅色政權的革命斗爭如火如荼,閩西大地,風展紅旗如畫。
雨聲滴嗒,時而溫柔體貼,時而熱情奔放。我站在望云草室門口,望著迷濛的杏花春雨,心海一陣澎湃。我想,這雨聲也應鐫刻在共和國史冊的光盤上,更應深深銘記在我個人生命的年輪里。
我正在一邊聽雨,一邊遐想,驀地,一陣歌聲從隔壁院子里傳來。這是一曲當年流行蘇區的《婦女解放歌》。那深沉的歌聲和滴嗒的雨聲渾然成了和諧的二重唱。有人告訴我,原來“望云草室”隔壁,就是毛澤東當年創辦的“新泉工農婦女夜校”舊址。唱歌的是一位年已85歲、名叫張伍蓮的女同志,解放后曾擔任過這所全國聞名夜校的校長。雨里的歌聲,是那樣地纏綿,那樣地深沉,那樣地濕潤,她是在沉思,是在緬懷,還是在觸景生情?歌聲中,我依稀看到成群結隊的勞動婦女經過草室門前,走向那所開啟她們翻身解放之門的夜校;我依稀看到張素娥帶領鄧佛珠等貧苦姐妹手執梭鏢、大刀走出夜校,加入紅色暴動行列;我還依稀看到婦女們邊唱歌邊編草鞋,慰勞紅軍,送丈夫參加紅軍、送親人上前線的熱烈場面……
有人說,聽雨,就是“聽情感的宣泄,聽靈魂的傾訴,聽歲月之河的流淌”。其實,滄海橫流,歲月悠悠,天地茫茫,人生的際遇不同,聽雨的感受也就有別。
熱情過頭的雨似乎還沒有劃上休止符,但它已經明顯地小了,大地濕漉漉的。經過雨的洗禮,遠處嶄新的拔地而起的高樓群已朦朧可見,它如剛出浴的少女,含情脈脈,楚楚動人;近處那塊寫著“踏進新泉熱土,尋找先烈足跡,沐浴天然溫泉,品嘗新泉美食”的廣告牌卻清晰地映入眼簾,一座古老而年輕的城鎮在縹緲的雨幕中正向我款款走來。斯情斯景,我真從心眼里感激這場不期而遇的春雨,它讓我有機會認識了雨中迷離秀美的新泉,有機會在此緬懷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和革命先烈們的豐功偉績,蕩滌浮塵,凈化心靈。這雨既打在歲月的門檻上,也落在我欲說還休的心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