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周以后,和一位中國媒體同行聊起他的黃金周泰國假期。同行不滿地批評說,泰國的華文華語保持得不好,連份中文報紙也沒有。
泰國沒有中文報?
我滿腹狐疑。印象中,泰國是東南亞國家中報業最發達的地方之一。曼谷的報紙雜志上百,中文日報六份,記憶中《星暹日報》、《世界日報》、《新中原報》等,怎么會沒有中文報呢?
同行憤憤不平反駁我:泰航上就沒有中文報,而且空服人員聽不懂漢語,跟他們要杯水喝還得說英語。
“你為什么認為泰國人都應該懂中文呢?”我突然疑心他會不會誤把泰國人當華人看。雖然都長著東方人的臉,但泰國人畢竟是另一種族。在泰國的不同種族中,保有較純正血統的華人,其實僅略多于10%。
同行解釋說,泰國與中國鄰近,自古以來都是向中國朝貢的國家,所以他以為泰國的中華文化應該保持得較好才對。
我問:“如果你乘坐的是美國的聯合航空或是日航,同樣飛中國,你會覺得他們應該和你講華語嗎?”
他很坦率回答說:否。
這段對話,進入一種讓人不安的沉默。
我想起自己所知的一點近代史。中國在20世紀里經歷了很不尋常的100年,從天朝大國一下子淪為列強瓜分的對象,遭遇戰火的蹂躪,走過封閉的日子,終于再次重新崛起為世界大國。政治領袖閱讀歷史,領會國家民族復興的殊之不易,因此把務實的“奔小康”目標定為本世紀首20年的戰略,然而在一些老百姓心中,天朝大國的驕傲與自我感覺或許仍徘徊不去。
這種大國心態,難免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形成對他人誤解或不恰當期望。
另一方面,中國民眾對外部世界有選擇性的興趣,對于澄清誤解并無幫助。
曾經有文化人私下對我分析說,中國民眾看中國以外的花花世界時,有“嫌貧愛富”這樣一個主要特征。往歐美看,往大國看。這里所謂“大國”指的絕不是領土范圍,而是該國在國際舞臺上的政治影響力。相比之下,在經濟力、軍事力或國際影響力方面都不“大”的東南亞,自然不是大多數中國人感興趣的地方。
這種有選擇性的興趣,影響到社會的方方面面。不久前,中國美術館舉行東南亞美術展,參觀者寥寥。這個現象折射到中國的學術圈里尤其顯著,研究美國的學者不論走到哪里都受重視,反之研究東南亞、亞非拉等國家的少數學者總有被冷落之感。
我們相熟的中國的東南亞研究專家經常自嘲:一流的學者搞美日,咱們二流的學者才搞東南亞。不過,為人樂觀的他正在中國的報章上積極寫稿,向民眾介紹東南亞。
不過,說到驕傲、自我感覺良好以及對周遭鄰居的冷淡,中國人、新加坡人,可能是五十步與百步的差別。
我的上述中國媒體同行對新加坡同樣印象不佳。他去過馬來西亞,聽過當地朋友諷刺新加坡的政治體制、言論自由和華文教育現狀。其中有真實的一面,也有不少誤解的成分,我一時想不到用什么方式去向他解釋,外界為什么對新加坡有如此負面的評語。
答案可能正是:新加坡在取得一些成就時,難免也犯上驕傲自大、沾沾自喜的人類通病。而和他人相比,或許我們更應該為此而警戒,說到底,世界上國家孰大孰小,還不明顯嗎?